大办？
盛朝国祚三百余年，封过的瑞王爷不下十个，这人是谁啊，就要为他大办？
今早朝堂上发生的事，早就传进奉阳公主耳朵了。
老嬷嬷得了她的命令，一定要替礼部把这银子捞到手。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这位瑞老王爷百余年前镇守西域，骁勇善战，西域诸国纷纷俯首称臣，才换来如今大漠的太平。”
“听嬷嬷此言，这位老王爷果然是英雄人物。”
云桐放下汤匙，接过早已准备好的梅子茶饮了一口，平复心头的恶心。
“姑祖母所言甚是，的确应该大操大办，以显我大盛国威。”
云桐一边说，心里忍不住笑。
如今这大盛较之百年前，南与冯楚划江而治，向北面对狄族来犯苦苦支撑。东面世家大族各个在自家郡县里做无名有实的土皇帝。西面……西面倒是没什么两样，益州难进难出，与中原来往甚少。
这样的大盛谈何威严，明日不让那起义军攻破盛京城门已是万幸了。
“娘娘如此深明大义，老奴也就放心了，老奴这就去回了公主殿下。”
“只是，这事我却不敢专权。”
云桐一句话，让老嬷嬷皱起眉头。
“皇帝年幼，皇后娘娘与皇帝夫妻一体，您这不算越疽代苞。”
年幼？他登基都十年了，哪门子的年幼。
云桐忍不住在心中暗骂。
“陛下那儿，当然要与他商议。”云桐顿了一下，“可是，祭祖这么大的事情，总也要等摄政王回来，由他决断才是。毕竟他是陛下的兄长。”
老嬷嬷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阴晴变幻。
云桐淡定自若地吃起茶点，心道，季鸣鸿这个皇室血脉可是你们按着他的头认的。
当初为了制衡云萧两家，强抬季家一手的时候，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吧。
老嬷嬷愣了半天，挤出一句：“摄政王日理万机，怎能用这事麻烦他。”
“祭祖可是大事。”云桐强调道，“况且瑞老王爷镇守边关，摄政王如今驻守北地。更应该给瑞老王爷上炷香，请老王爷入梦指点一番。”
云桐说完，还不觉得过瘾，又把夏循叫过来：“去，用骑传将祭祖的事告诉摄政王，请他速速拿主意。”
“且慢！”老嬷嬷连忙道。
若是让摄政王知道他们与兵部抢银子，那还得了。
“皇后娘娘。”老嬷嬷不自觉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我们公主不过是作为长辈提点两句，真要拿主意，那还是要在宣政殿上，岂能儿戏。”
“嬷嬷说的是呢。”云桐笑道，“姑祖母慈爱，我记在心里了。”
“娘娘，这事还说吗？”
公主的人灰溜溜退下后，夏循犹疑地问。
“说这个做什么，让季鸣鸿抓到礼部和宗室的把柄将他们一锅端了吗。”
云桐闭上眼睛，感叹道：“兵权真是个好东西，若是这些年没有江雉与季家相互制衡，这江山怕是早就改名换姓了。”
“娘娘，朝中还有各大家族支撑呢。”
云桐睁开眼，看了看夏循，笑了。
“对他们来说，谁做皇帝有那么重要吗？总归要让他们来做官。”
她伸手借夏循的力站起来。
屋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腥气，云桐干脆让宫女们收拾，自己披了斗篷带着夏循去外头喘口气。
在院子里，她们又继续聊这件事。
“他们若是实在气不过，那就把女儿送进宫，下一任皇帝不就变成他们家的人了。”
“眼下不就是。”
赵明珹是萧家的女人生下来的。
只可惜萧家的本事不够，只能靠与云家结盟来分享外戚的权力。
“可惜了，可惜萧琦死的早，萧家在军中没有站稳脚跟。”云桐打量着院中松树绿色的针叶。
即使松柏四季常青，可到了冬天，这些树木的绿色也变得阴沉不讨人喜欢。
“萧擎死的也早，萧岐压不住前朝。”
“娘娘，若是萧家站得稳，贵妃就是皇后了。”夏循提醒道。
云桐喃喃道：“若是萧家站得稳，我根本不会进宫。”
不过云桐转念一想，若是萧家强势，她的大伯一家彻底沦为萧家附庸，或许她现在的处境要更加凄凉。
“相比之下，还是现在好一点。”云桐轻轻笑了：“若是手里有兵权，就更好了。”
哪怕只是控制住皇宫的布防也好，可惜，皇宫布防被赵明珹死死捏在手里。
云桐与赵明珹商讨过皇宫布防的事情，却只得了皇帝狠狠一通发作。
如果说之前，云桐还存着等小皇帝长大，还政与他的心思。这一次冲突，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件事。
她不能就这样把玉玺交出去。
且不说朝堂争端，赵明珹能不能应付。
单说他一头扎进掖庭不出来，整日只想着寻欢作乐，既不肯读书，也不过问正事。
就算亲政，他恐怕也不是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百姓们已经活的够艰难了。难道没人注意到，内府搜罗入宫的宫娥宦官一年比一年消瘦虚弱吗。
“娘娘，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夏循安慰道。
这是云桐的一次尝试，借口督导粮草运输，往军队中派遣监军。
“让他们明年开春就到军中去吧，但愿能成功。”
季鸣鸿那里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怕江雉有意见。
“王太后如何了？”当年就只有王青仪的话，江雉听得进去。如今万不能让王青仪死了。
“太后娘娘今日心情很好。”夏循道，“晌午还在院子里晒太阳。”
“让江韫再去劝劝她，让她移驾北寺清修，总比冷宫里强。”
虽然王青仪搬过去之前，云桐特意派人将那处宫殿翻修清理。可到底位置偏僻压抑，哪有去北寺住着舒服，至少景色好。
“娘娘，太后是皇上做主送进去的，您为了太后与皇上起冲突是不是不太好……”夏循有些犹豫。
“他怕是都不记得这回事了。再说，怕他做什么。他有本事连我也送进去。”
也许是因为梦所思的缘故。
云桐的午睡并不安稳，她梦见自己身在一处破败的宫殿，病饿交加。
等她从梦里醒来，只觉得浑身都疼。
这一觉睡得一点都不踏实，导致宫妃来向云桐请安时，见到她垮着一张脸，各自在心里回忆起自己最近的言行有无失格之处，以免被发作。
因云桐每天一早要上朝，因此将宫妃请安改到了每日未时以后。
尽管宗室认为应该调整到每日上朝之前。
但云桐不愿意大清早连生两顿气，硬是顶住压力拒绝了。
一般来说，这个时辰，大家也就是略坐坐，云桐也没有长篇大论的习惯，大家喝完一轮茶，也就散了。
可是今天，萧嫄的心情也不大好，黑着脸进来，刚落座就狠狠瞪了坐她下手正在与隔壁桌说笑的宫嫔一眼。
把人家吓得花容失色，低着头再也没敢说话。
云桐心里门清儿，准是知道萧岐要将她的妹妹们送进宫的事了。
“今日这茶用的是小雪那日的梅园雪水，诸位尝尝。”
云桐温声道。
在她看来，不管在朝堂上受了多大委屈，也不能再冲着这些宫妃们发火，又不是她们的错，这不是拎不清吗。
“皇后娘娘今日是有什么好事，舍得拿这么好的东西招待妹妹们？”
萧嫄端起茶碗低头看了一眼，便挑眉道。
这算什么好东西，小厨房里还有好几坛呢。
云桐也不生气，语气温和地关切道：“萧贵妃不如说说今日遇到什么坏事了，进门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在脸上蒙了层棓子染的黑纱呢。”
在场的妃嫔一个个低下头憋笑，皇后娘娘好一声骂，可她们也得罪不起贵妃娘娘啊。
只有一个人例外。
“哈哈哈。”江韫笑得前仰后合，“皇后娘娘的嘴真是神了。”
萧嫄的脸更黑了，亏得永安宫里的茶具结实，不然已经被她气得捏个粉碎。
只见她重重地将茶碗放下，厉色道：“宫里出了荒唐事，皇后娘娘不想办法整治，还有心情在这里说笑，您这样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算你倒霉，云桐面色不变，心中想着，谁让你是今天第二个拿列祖列宗来找我不痛快的人。
“不知萧贵妃所说何事啊？”云桐斜倚着靠枕，换了个舒服姿势。
“皇上昨夜……”萧贵妃顿了顿，环顾四周，对上江韫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眼神，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换了一个委婉一些的说法。
“皇上夜夜操劳，您身为皇后理应行规劝之职，怎能放任皇上自甘堕……情不自禁呢！”
“原来是这事。”云桐心想萧嫄也就能拿这事说嘴了。
“皇后娘娘是该劝劝皇上。”江韫在一旁敲边鼓，“怎么能挥霍无度，一口气抬了掖庭二十来个良人做美人。”
看江韫那无所谓的表情，云桐就知道肯定是传话的人没有把话传到位。
“淑妃此言差矣。掖庭的良人伺候皇上用心，理应封赏，况且皇上早说过掖庭的封赏全从他的私库走……”
“什么？私库！”江韫瞪大眼睛，只见她呼吸急促，站在她身后的宫女连忙上前给她顺气。
原本在江韫脸上的笑容转移到了萧嫄的脸上。
“给淑妃换一碗陈皮薄荷叶。”她吩咐道。
“不过，皇上如此……大手大脚，皇后娘娘您是该劝劝了，别哪天皇上一拍脑袋把这皇宫都拱手送人。”
“咳咳。”云桐咳了两声。
萧嫄自知失言，闭嘴喝茶。
等那厢江韫的情绪稳定了，云桐才缓缓开口：“萧贵妃的顾虑总归是没错的。皇上……还年轻，很多事还需要我们从旁劝谏。只是……”
云桐歉意地笑笑：“诸位妹妹也清楚，我现在着实分身乏术，无法精心打理后宫。不如这样，萧贵妃，你是皇上的表姐。时至今日，陛下还要称呼你的父亲一声舅父。传本宫的话，自今日起本宫授予萧贵妃协理后宫之权，专门负责劝谏陛下修身养性。即可将萧贵妃的东西都搬去陛下那里。”
云桐像倒豆子一样，将话一股脑说出来。
等萧嫄反应过来，她立刻气得跳起来：“我不去！要去你去！”
“萧贵妃是要抗旨不尊咯？”云桐沉下脸。
“我……”萧嫄想想自己那个一心想让他的其他女儿进宫取代她的亲爹，闭上了嘴巴。
这贵妃当得是憋屈，可若是做不了贵妃，她怕是连活路都没有了。
一直巴结萧贵妃的一个小嫔妃，见萧贵妃偃旗息鼓连忙替她说话。
“启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搬去皇上寝殿住着于理不合。”
“那你跟着一起去。”
云桐懒得与她们废话。
平日里与小嫔妃互相看不顺眼的另一位妃子，见对头吃瘪喜笑颜开。
连忙奉承道：“皇后娘娘英明。”
“聒噪，你也跟着一起去。”
萧嫄江韫到底与云桐相处得更久一些，立刻意识到今日云桐坐在这儿也是憋着一肚子火。
两人对视一眼。
萧嫄低头不再言语。
江韫则起身，向云桐行了一礼：“臣妾还要去看望太后娘娘，先告辞了。”
说罢，脚底抹油不见踪影。
接着萧嫄也起身老老实实躬身道：“臣妾这就带着她们去皇上那儿。”
剩下的妃嫔见势不好，也不敢多说话，纷纷谢恩退下。
云桐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天总算是结束了，不会再有别的事了吧。
事出在云桐吃宵夜的时候。
“娘娘，皇后娘娘！”传信的宦官跑进云桐书房里时还差点摔了一跤。
云桐抬起头，只见那宦官笑容满面。
“娘娘，是捷报！摄政王大胜而归，还擒获了狄族的王爷！”
“真的？快给我看看！”
云桐急忙起身去夺宦官手里的急件。
她的手都因激动而颤抖，将信件取出来的时候，差点落在地上。
“太好了太好了。”云桐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念叨着。
北地打赢了，粮草物资的压力也就小了。
至于给将士们升官晋爵，封！大封特封！反正爵位也不要钱。
憋屈了一天，能看到这个消息，今晚也能睡个好觉了。
季鸣鸿打赢了，文臣们就能消停一段时间。明日要赶紧与萧岐把账对出来，这次按着他的头让他交银子！
一夜无梦，云桐难得睡了一个整觉。
以至于她被宫女唤醒的时候，因为精神清醒，以为已经是第二天。
然而外间墙角的自鸣钟显示，此刻还不到子时。
“娘娘不好了，王太后自缢了！”
子时钟声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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