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子当场就嚎起来：“岂能如此？那全家都不要活了。”
“庆生一半铜钱交予你，也有四百文！四百文，每月给家里添十几斤肉都行。”婷娘也毫不退让。
其实四百文也不少了。
村里很多人家，儿子哪里有四百文上交？
但一向把持着家里钱财惯了的张婆子，怎么受得了？
“不行，起码也要交六百文。你若是不同意，那就全交。以后你也别想吃白米。”
“那刘庆生这活儿也别干了，就去镇子上打短工吧。”婷娘恨声道。
经过几番拉扯，张婆子同意了让婷娘手里掌握三百文，另外五百文交给她。
看王氏和周氏很是羡慕的样子，张婆子没好声气道：“让你们的男人也去做做短工，挣点铜钱交到家里。不要几十岁的人了，搜也只能搜出来几十个大钱。真是让人笑掉大牙。若是他们能挣个几百文，我也允许你们手里沾点儿。”
王氏周氏俱是一喜，想着要催促男人去做工。
刘老二懒洋洋道：“那也行啊，到时家里地里这些活儿，都由你们几个妇人干吧。”
张婆子一噎：“农闲的时候不会去？这会儿快收稻子了，收完了就去做工。话说今年到底能收多少斤？这贼老天，还不下雨……”
兴许是如同张婆子一般抱怨老天的人太多了，当天夜里，竟然下起雨来了。
陆美玉盖着蓬松软乎的棉被，听着倾盆大雨的滴落声，很是庆幸。
幸亏及时盖了这好房子，若是还在那老破屋子，怕是会很难过。
次日，雨还未停，反而一直是大雨。
到得第三日，天像漏了似的，大雨下个不停。
原本高兴的农人们，不由忧急起来。
陆美玉暗叹，大旱过后，必有大涝，果然如此。
眼看稻子就要收了，哪知会一连几天下起了大雨呢？
又过了两日，还在下大雨。有村民已经痛哭起来，这一季的稻子是彻底没了。
早知道在第一日就冒雨去收了，好歹也能收点……
但即使收了回来，后头也一直下雨，怎么晒干呢？
如今农田几乎已经成了一片汪洋，所有稻子都匍匐倒地，甚至已经飘走。
有人的破旧房屋被淋垮了！
这已经不是减产的情况，已经是大大的涝灾。
里正也早有了安排，让那些房屋原本就危急的人家，到房舍不错的人家避急。
陆美玉家里也被分配到一对孤儿寡母，六岁的梅丫和方氏。
方氏女红不错，一直以来是靠着给铺子做些绣活，换些铜钱过活。
倒是不依赖着种田。
但是她家里也是破土坯屋，母女俩能活下去就不错了，没有能力再盖新房子。
这次到陆美玉家里来避急，还把粮食和棉被拿了过来。
即使是出来躲难，手头上也不敢停，一直在绣着帕子。
这让陆美玉觉得心头酸酸的，孤儿寡母，要活着是真艰难。
连带小小年纪的梅丫眼里，也有了忧虑，看得陆美玉于心不忍。
小萱和小薇带着梅丫玩，又给她糖吃，小姑娘才开始笑。
方氏脸色晦暗，抹起了泪：“美玉，咱们年纪差不多，我不如你远矣。你一个就把小萱小薇带得这么好，而我带着一个丫头，都觉得分外吃力。”
陆美玉只得劝解：“这是天灾，想那么多做什么？过些日子便会好的。”
“我原也没有田，只有块薄地，种点菜糊口罢了。孩子她爷奶嫌弃我们，一点帮衬都无。娘家我也是回不去的，不仅是我哥嫂，就连我爹娘，都想着把我嫁掉，再得一次聘礼银子呢。我哪里能舍得下我的梅丫？”
方氏一向都是带着女儿关起门来过日子，除了和邻近两户人家稍有来往，在村里几乎是透明人。
“还好你有这手艺，带着女儿也能过得下去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陆美玉也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干巴巴地说了两句。
她自觉也有些尴尬，又去招呼孩子们做吃食了。
几个孩子围着陆美玉，见她炸出了焦黄的豆沙油饼，纷纷欢呼着。
豆沙油饼犹如一轮满月，圆润饱满，色泽金黄，孩子们用筷子夹着，十分满足。
咬下一口，那酥脆的外皮立刻破裂，甜蜜的豆沙让人无法抗拒。
连方氏也连呼美味，又有些担忧：“美玉，这真是太费了，又是面，又是豆沙，还要用这么多油。”
陆美玉笑道：“偶尔也是要吃点好的，要不然这日子过得越发没有盼头。”
方氏默然。
东西是好吃，也短暂地缓解了她的焦虑，但是吃完后，那股忧急又漫了上来。
此时家家户户倒是还有粮食，但都是才收的红薯。
不至于饿死，但是稻子是都没了。
虽然大灾，但田税依然要交，按照十税一的标准，一亩地也要交一二钱银子。
若是因为重灾，朝廷不但不体恤，反而加大税收，那就不止是一二钱银子了。
家里有五亩地的，起码要交一二两的银子！
这就是双重损失！
所以村民们嚎啕大哭，都要活不下去了啊。
好不容易存到的几两银子，要交税不说，还要顾着一家老小的嚼用，以及来年开春的费用。
陆美玉知道面对灾害，一切的说法都是苍白的，她也便不再多说。
怕赵奶奶家没有粮食，她穿上雨衣，给送去了十来斤米。
赵奶奶母女一看到她就眼泪汪汪的：“美玉啊，这日子怎么过。”
陆美玉察看了一番赵奶奶的房子，安慰道：“赵奶奶，瑛娘，放心吧。屋子挺结实，也未见漏雨。待雨停就好了。”
瑛娘也是一脸悲戚，原本想着帮着老娘把田地里的活儿做完就回去，哪知竟遇到了这等大灾。
这都深秋了，竟然连着下大雨！
“美玉，还好你那新屋子建好了，安安稳稳的。原先那老房子，都冲垮了不少。”
赵奶奶到底记挂着那老屋，也去看了一回。
老瓦都被砸坏了多处，到处漏雨不说，灶屋的墙直接被淋垮了！
这让陆美玉更是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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