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苍术静静的听着，他没想到现在的陈楼曾经也为了友情如此卑微。
韩苍术小声的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陈楼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个吊扇，因为是冬天，所以没开，他眼神好连上面的灰尘都看得到。
陈楼迟迟不说，韩苍术压根没想到他是看吊扇出了神，只以为他回忆到什么痛苦的事，难以开口，他不敢催他，又忍不住好奇。
陈楼看够了，才回神说道：“然后打赢了就喝酒吃肉，打输了就医院做伴呗。”
韩苍术：“。。。。”
“就这样？”
陈楼努努嘴：“不然你还想怎样？”
韩苍术：“。。。。”
好吧，是他想太多了.......
陈楼：“有一次，算是赢了吧，不知道哪个混蛋报了警，我为了...友情？”陈楼斟酌了半天，才用了这个词，“嗯，反正那时候是的，我替他进了警察局。”
韩苍术愣住了，他没想到陈楼会做这种事，实在是太傻了，不，他懂那种珍惜的感觉，不是他傻，是那人混蛋。
“对方也没伤得多重，那个人也是想私了，就是赔钱再叫了家长什么的，刚好那时候我爸妈都忙，他们对我都习惯了，都说没时间过来，我也不急，就跟他们坐在警察局里耗。
最后还是那个警察等不耐烦了，问我要了班主任的号码，老师嘛，早就对我们这样的人习惯了，他们巴不得没有我们这样的蛀虫，我没想过他会来，可是他还是来了。
记得他就这样站着看着我，我没有看他，非就是用垃圾眼神看着我呗，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了，打来打去什么坏学生的事都做尽了，别人用什么眼神看我，我都应该习惯了。
可是我还是讨厌这种眼神，一种无药可救的眼神，我自己知道我自己没救啦是一回事，可别人看我，时刻提醒着我，你这人就是废物，那就是那一回事了。”
陈楼手指敲着桌面，蹬蹬的一声又一声，像棋子落在心田，砰砰的敲击着，安静又不那么安静。
“她就站在我身边前挺久的，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挺安静的，跟他没来的时候差不多。”陈楼笑了笑了下，“最后还是那个警察不耐烦了，问我想要怎么解决？无非就是要付给药费什么的，然后让我们都混蛋他好下班。
我本来想老师来都来了，起码也会交个钱再走，虽然她讨厌我，我又不是不还，心情好的话还会把他的车费一起付了。
他终于开了口吧，当时我心里松了口气，原来我叫来的不是哑巴也不是死人，他开口问我错了没？
你说在警察局问我这种问题，我怎么可能说错了，对，以前我就是这么死鸭子嘴硬，嘴硬的下场就是他走了，走得还挺潇洒，我是看着他走的时候的背影的，虽然心有点凉，但我告诉自己：行吧，那走就走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抛弃了。”
韩苍术惊讶，之前听陈楼说老师改变了他一生，韩苍术一直以为肯定是个温柔又善良，无私大爱的那种老师，结果......“他就怎么走了？”
陈楼笑了下：“那不然呢？”
韩苍术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故事虽然狗血，但有点不按套路发展。
“他走后，也挺晚的了，那个警察就把我关在了拘留所，虽然以前也不是没进过警察局，但是第一次，在这一夜游，而且是一个人，那个混蛋被送进医院了，你说我一个人在那怕不怕？说不怕，只是心里还是有一点的。
我一夜没合眼，生怕突然有个人冲过来揍我一顿，虽然那时候看起来挺吊的，其实我的懦弱是与天具来的，打来打去无非就是想告诉别人，我不怕死别来惹我。
不怕死说多了，我自己都快相信了，所以真干了不少不怕死的事。
可是那天，我待在那，我发现我怕死的，我是怕死的，我甚至在想干脆有人直接来捅我一刀好了，我不想待在这，去医院也好。
我在那待到第二天上午，没有一个人来看我，包括我的兄弟，那些辛苦维护着的友谊。”
陈楼说话的声音淡淡的，倒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没有辛酸没有难过也没有痛苦，或者是这些事已经快要麻木。
韩苍术懂得那种感觉，总是有些人他们爱穿黑灰色，他们在夜里放浪，可是他们却害怕黑夜，害怕孤独。
“最后还是他把我保释出去的，我出了警察局，看到阳光的那刻我真他妈感动得要哭了，我就想，如果我真进了局子，我就再也看不到这么好看的太阳了。嗯，就那一次我发现原来我是这么胆小，我只剩下了自由，如果连自由都没有了，我该如何，不知道。”
不自由，毋宁死。
“他就外面等我，我看到他的眼角是红的，他也就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人家都是男人四十一枝花，只有他那么年轻眼角全是皱纹，以前我就觉得他一点都不像男人，他挺娘的，很多人都这样说，当然我也笑过他。
他等我走近，我不是说过么，我当时是想哭的，眼眶涩涩的不知道红没红，反正我就是不愿让他看到，让他笑我。
我就匆匆说了几句，我知道你想教育我，得了吧，就那几句我都听腻了，等你们想到新台词再来吧，还有钱我会还的，然后就准备走了，我说那么多，他一句话都没说，那啥，挺尴尬的，我可能有点用词不准，我第一次跟人说起这些，你大概听着就是了。”
韩苍术认真的点头。
第一次么？
那为什么要选择说给他这个小屁孩听？为了鼓励他？韩苍术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有点发涩。
“就当我要走的时候，他突然抱住我，真他妈吓死我了，你知道那种感觉么，我能猜到他会打我骂我教育我嘲笑我，这些我都不意外，可我没想到，他，他会抱我。”
直到现在想到那个拥抱，仍然有些唏嘘。
“我吓得忘了推开他，直到他开口，我才发现他的声音哑了，明明昨天都是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哑了，他身上也很冷，比我一个刚从看守所里出来的人身上都凉，我当时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不会是就在这外面等了我一个晚上吧。
很快，我自己就否定掉了这个答案，怎么可能，连我爸妈都没这么做过，如果是真的，这人怕是个傻子吧。”
在这么紧张的氛围里，韩苍术还笑了下，完全是被他最后那句“这人怕是个傻子吧”逗笑的，笑着笑着他有点想哭，虽然他认识陈楼不久，等他知道陈楼是个好人，很好的人。
虽然他嘴欠抽，总共没几句好话，但也只是这样了，他会因为他等到深夜，虽然昨天他们只见了一面，只因为他也是易碎的朋友。
虽然吵醒他几次，他表现得相当不耐烦，可是还是带他出来吃了早餐，他要磨时间，他一句话不揭穿陪着他磨时间。
他明明不是很愿意再回忆以前，可是为了鼓励他，他尽量用无所谓的语气讲着过往，演得韩苍术都快相信了，要不是陈楼讲到看守所的那个晚上时候拿着水杯的手还在颤抖，他真的就要信了......
这么温柔的陈楼，对于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人也是如此温柔对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是好人......
陈楼，真的真的特别好......
“他就这么一直抱着我，他跟我说孩子对不起，我真的愣住了，真的，活到那么大，我都没听过几声对不起，因为我是个坏人，所以无论遭到了什么待遇都是活该的，何况他本事就没有义务要救我。
我不怪他的，如果要怪别人，我可能早就要崩溃了。
我感觉得到他一直在颤抖，当他的眼泪掉进我脖子里的时候我觉得我自己真的做梦了，居然有人会抱着我，有人会对我道歉，也有人会为我哭，尽管他们是同一个人，真的，真的真他妈值。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反正大概是太感动了吧，我就特矫情肉麻的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挺温柔的，他没觉得，我自己都这么觉得了。”
陈楼自己笑了下，他到现在都挺怀念那个拥抱的，特别暖，暖活了他十六年的身心，第一次感觉自己是个人。
越否定其实都是事实。
他总是说随便让自己烂下去，可是他偏偏最怕的也是自己就这么毁了。
“他说他昨天气不过我的态度，明明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卧槽，你别笑，老子是挺聪明的，不然现在能上大学？我跟你讲我可是我们那唯一一个考上一本的人，吓得我们那里的人一跳，陈楼？就是那个不打架活不下去的陈楼么？他也能考到？”
韩苍术被他的自导自演都笑了，“哈哈，你够了哈，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陈楼鄙了他一眼，也笑：“那不就你么？”
韩苍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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