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看着眼前这些“群情激愤”的姑娘们。也有些无奈。
周牧开口朗声道：“姑娘们，这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的时节。吟什么腐文酸诗啊？喝酒才是人间正道。是不是啊？”
众人听到周牧这么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叽叽喳喳的对周牧的观点进行了反驳。
呃……自己这号召力也不是很行啊。
这时，一个身着粉衣的姑娘大声说道：“周公子，这京城的花坊，除了红袖招，您本来就很少去其他馆子。更别说在我们这些姐妹的馆子里吟诗作对了。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您。您若是不给姐妹们一个交代，那我们可是不会轻易放过您的。是不是啊姐妹们。”
“是。”
其他姑娘纷纷大声附和。
呃……周牧撇了撇嘴。混职场的女人不好骗啊。不像自家秦姨，娇憨之态让人心动。
一旁的彩凤看着周牧吃瘪的样子笑的很开心。
柳如是也看了他一眼，微微翘起嘴角。然后撇过头又望向了远处的山景。
周牧心头一动。
笑道：“诗，今天是没有了。”
“不行。”姑娘们不依不饶。
周牧继续笑道：“别急嘛，诗没有了，倒是词有半阙。”
“甚矣，难归矣。怅平生，交游几许，知心几许？流落飘零三万里，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卿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正在低头饮酒，本来并未参与这一场“逼宫”戏码的柳如是猛然抬头看向他。
“周牧……”
在场的姑娘们也都没了声音，低头品味着这半阙清辞。
周牧看着柳如是一笑：“不知今日之青山，是否能令卿欢喜？”
柳如是久久不语，只是盯着周牧，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到底是在问风景？还是在问他自己？
看着周牧灼灼目光。柳如是竟有些想要逃避。心跳也像是漏了一拍。这个拨动人心弦的小子，让她有点措手不及了。
再看看旁边这些姑娘们一个个出声惊呼，眼睛盯着自己与这位将军府世子，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似乎都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八卦，永远是女人难以磨灭的天性。更何况现在是牵扯到风尘第一奇女子，与这位倍受追捧的将军府浪荡才子。这群女人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期待着周牧与柳如是之间能有些什么。
青鸾听到这边的嬉闹，知道自家少爷又有佳作出世。心中有点无奈。唉……继续与人饮酒吧。
柳如是努力的平复了一下心境，然后一副寻常玩笑之态道：“今日之青山倒是有些令人心生厌烦。”
咔嚓……一群女人的八卦之魂碎裂。
看着这群姑娘们大失所望的神色。柳如是微微一笑。只是内心却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她抬头与周牧相视一眼，前有一首奴颜耻，现在又有这望青山。
这位将军府少爷似乎对自己过于追捧了。我只是一个乱世中苟活下来的歌妓而已。
周牧一愣，然后对柳如是埋怨道：“姐姐，你这样我很没面子的。”
柳如是先是白了他一眼，然后同样对他有些埋怨。
“那怎么着？难道你还想让京城里再传出一段让你名誉扫地的谣言不成？”
周牧笑道：“姐姐知道的，我并不在意这个。”
柳如是自然知道，叹息一声。
“周牧，用功读书吧。你这天生的读书种子，又何必浪费在我们这胭脂堆里辜负时光呢？”
周牧笑道：“大道无情，时光不会因为我的放浪形骸而感到被辜负，也不会因为我的刻苦而对我另加青睐。不过在场的诸位娘子却会因为我的怜香惜玉而对我温柔以待。我说的是也不是？”
这些花坊女子们笑的花枝招展，大声应是。
柳如是无奈一笑。
“诡辩，你呀，才思敏捷，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可就是不肯用心。”
而此时人群中的一位姑娘开口说道：“东君，您若是不喜欢周公子，可以把公子交给我们桃花坞啊。公子来我们桃花坞，我们一定会把周公子照顾好的，保证不会像东君一样逼着公子读书的。”
“我们艳阳楼也是，会照顾好公子的，来我们”
那姑娘故意在照顾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仿佛是要把周牧吃掉一样。
这话引得在场众人一阵欢笑。欢乐的气氛在这春光里让这些姑娘们开怀嬉闹，显得一片花团锦簇。
柳如是也是无奈一笑。
此时，另一道声音响起。
“大道无情，周兄说的好。只不过这大道也不该成为自甘堕落的借口不是？”
周牧回头看去，怎么又是这货？
潘煜同样是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来到周牧面前。
周牧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呃……这货今天穿的好像比自己还骚包啊。
潘煜的话，让在场的众人齐齐皱眉，众多姑娘们的欢乐也戛然而止。
一句自甘堕落，讽刺的可不仅仅是周牧，连带周围这些供人寻欢作乐的花坊姑娘们全都捎带上了。
虽然这话说的极对，风尘之中，本就是消心浊志的堕落之地。
但你他妈瞎啊。一句欢乐气氛中的笑语而已，众人开心一乐便是。你就这么上纲上线的跑来找茬？傻逼吧？
“怎么？潘兄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只不过对周兄刚才的言论不敢苟同，也不忍心周兄沉沦欲海而已。”
你还真摆上谱了？我特么就多余问你。
潘煜此次前来还是因为杜冰雁。杜冰雁这个女人，很特别。
“天道无亲，唯与善人。光阴对于个人也并无亲疏。只是读书人，不是应该刻苦研学，以匡时势，报效君恩吗？沉沦风尘，实在是有失读书人身份啊。”
潘煜看得出杜冰雁对周牧的感情。所以他要将周牧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本质淋漓尽致的展现在杜冰雁面前。潘煜并不在乎周牧是否是因为“质子”身份而藏拙。他只是要让周牧在杜冰雁面前体无完肤而已。
柳如是听到眼前这与周牧年龄相差无几的少年高谈阔论。她的眉头便微微皱起。
而周牧轻轻一笑，正欲开口，却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呦～这位公子是谁啊？这玉树临风的样貌。说话竟如此尖酸刻薄？看您这身衣饰，怕是精心挑选的吧？怎么？想在这春宴上挑一位心上人？”
说话的是那位刚才带头起哄让周牧吟诗的姑娘。
潘煜听到这话，眉头微微皱起。他这身行头确实是特意挑选的。他是为杜冰雁而来。
那女子继续说道：“若真是这样的话。您这自己来这曲水流觞风流快活，却嘲笑我们周公子沉沦欲海，要求他报效君恩。呵呵……还真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己啊。”
此时的她，看上去挺气愤的。她们这些社会最底层，最没有尊严的一群人。社会上的那些贤人君子，也不会有人愿意为她们发声。
而像周牧这种，才情惊世，还愿意与她们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们同饮取乐。诗词之中对她们也尽显宽容。
青鸾更是将周牧的那些诗词编纂成册。在花坊内的姑娘手里流传。甚至有些姐妹想要筹集钱财，将此诗集出版，流传后世。
而且以周牧的才情，甚至有可能会成为一位旗帜性人物。让后来人一走进青楼，便会想起这位风流少爷。后人耳熟能详的诗句，有可能就是他在青楼里送给某位姑娘的千古名篇。让人想起他对这些飘零儿女的怜惜。这能否引起后来人对这些风尘女子的稍加宽容呢？她们不知道，但却心存希望。
所以周牧这种人物，对于这些青楼女子，几百上千年都不曾遇见一个，现在被她们给遇见了。
哦，现在你想将他拉下“神坛”？那我们这些花坊的姐妹们怎么可能答应？又怎么可能不愤怒？
潘煜扫视那名女子。眼神之中并无蔑视。但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平易近人，相反，是因为他目中无人而已。就像人看待鸟雀。有骨子里的无视。但是并无轻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潘某确有心怡女子在此。是位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这话说的，让一众姑娘们心中难免悲伤。潘煜的意思是，我喜欢的姑娘，不是你们这群歌妓所能比拟。所以也不要将我与周牧混为一谈。
周牧再次想要开口，却也再次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柳如是：“你口中的这些家国天下、冠冕堂皇。也有人曾经对我说过。只是我们这些风尘女子听不懂您的仁义道德，情意绵绵。所以公子还是请回吧。”
潘煜看向柳如是。虽然对她身上那沉稳端庄的气质感到惊讶。但并不知道此人是谁。
“沉沦风尘之人的妄语。自然是不可当真。”
这话还是在讽刺周牧。同样也是说给不远处的杜冰雁听的。
周牧就有点想骂娘了。你他妈有病啊？
柳如是开口道：“是啊！读书人的话，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嗯？这话让潘煜皱眉。
“你是？”
“秦淮河上的一个歌妓而已。”
秦淮河上的歌妓？再加上这饱读诗书的气质。潘煜立刻知道了眼前这人是谁。
同时也明白了对柳如是说过这些话的人是谁。前扬州刺史，叛国者，李永芳。
你口中所推崇的读书人的领袖，也曾开口家国大义，闭口仁义道德。也曾对我这位秦淮歌妓情意绵绵，视为天人。
可是然后呢？兵临城下时，献城乞降，大周光复时，又跟随大昭部队去敌国为官。现在你又要以读书人的标准来讥讽这位愿意放下身段给身后这些姊妹们带来一点光亮的周牧。
柳如是诛心之言，真是好一记绝杀……
此时的潘煜面色难看阴沉如水。
而周牧自然适时补刀。
“姐姐，别急着赶人嘛，这位可是齐云山的高徒。天资出众为人正派。不过潘公子的父亲，江苏巡抚潘海生倒是在江南士林颇有名望，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前几天还说让我带他见识一下这京城的风流。”
“姐妹们，千万别在意潘兄之前的无礼。他只是脸皮薄而已。给小弟个面子，拿出咱们热情，让潘兄领略一下京师繁华。”
潘煜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妈的，老子当时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周牧可不管这些，老子管你什么意思。即便你啥都没说，今天你不撕开你的面皮，你他妈就别想走。
四周的姑娘们自然是乐意让面前这位齐云山高徒出丑的。所以一个个举着酒杯蜂拥而至，将潘煜围在了中间。
“公子～这次倒是姐妹们不懂风情了。若是早知道公子羞涩，又怎么可能对您这般言语呢？”
一声声娇嗔在潘煜耳边响起，一具具柔软的身体往他怀中扑去。一时间让潘煜难以招架。
不过此人到底是心性坚韧。一声怒吼镇住所有人。
“住手。”
然后趁着众女愣神，推开众人逃离包围圈。
而姑娘们并不想放过这位高高在上的齐云山天才。想要再次扑上去。
然而，柳如是却出声制止道：“行了姑娘们，都别闹了。”
柳如是威望还是很高的。姑娘们一边向潘煜抛着媚眼，一边重新坐了回来。
然后柳如是又对潘煜说道：“公子还是请回吧。”
此时的潘煜面色通红却神情不善。也不知道他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
他恶狠狠的看着周牧。然后才转身离开。
而周牧则是再次补刀，他对潘煜大声喊道：“潘兄，今日大庭广众，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不过没事，过两天，咱私底下偷摸的来。不让别人知道。啊。”
声音之大，近乎传遍了半个区域。还谈个狗屁的偷偷摸摸。
而听到周牧这话的潘煜身体一顿。扭头再次恶狠狠地盯着周牧。然后转身离开。
周牧则是笑的那叫一个开心。同时也转身对柳如是还有这些姑娘们道谢。
这些姑娘们是真维护他啊。这让周牧有些小小的自得与骄傲。
然而就在他开心大笑的时候。柳如是和彩凤却是面容古怪的看着周牧。
“你们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但是，不等两人回答。他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啊……疼……疼，秦姨轻点，轻点。”
周牧被秦湘君从身后再次拧住了耳朵。
我让你出来找媳妇儿，你倒好，又往这胭脂堆里跑。你是想死还是怎么的？
秦湘君一边拧着周牧的耳朵，一边对柳如是点头致意。
对于柳如是，秦湘君是知道的。自己的好闺蜜，也就是宁皇后提起过她，并且对她评价颇高。
只不过秦湘君对她还是颇有微词的。倒不是讥讽她的身份，而是自家牧儿老是往她的红袖招里跑。这你怎么能不让我们的湘君郡主对她有点意见。
柳如是也冲秦湘君微微点头。
“秦姨，秦姨。这么多姐妹看着呢。您给我留点面子。要不然我以后在她们面前怎么混啊？”
混？你混个屁啊。最好是让你丢人丢到不敢再进青楼才好。
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终究还是松了手。刚才是气昏了头，一时间没有注意场合。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他难堪呢？
然而，此时姑娘们的嘲笑声再次响起。
“没事的湘君郡主。我们可不会因为周少爷被您训斥而轻视的。”
意思是郡主您随意。我们姐妹喜欢看。
呃……是那个刚才为他驳斥潘煜的姑娘。周牧被她气的直翻白眼。那姑娘也并不害怕，反而对周牧展颜一笑。
周牧被秦湘君带走。身后又是传来一群姑娘的莺莺燕燕的欢笑声。
秦湘君黑着脸，将周牧又带到杜冰雁身边坐了下来。
她看杜冰雁怎么看怎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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