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周歆禾与李唯希迎着朝阳踏上了前往歆歃堂的路。
一路上，两人并未言语。直到雾林入口处，周歆禾扭头瞥了李唯希一眼。
“我若不出手，你能撑到第几重？”
李唯希扫视四周，与周歆禾四目相对。
“当年阿爹他们带着诸多影卫也只闯到了第六重，若只凭我一人......怕是连第一重都闯不过去吧？”
“在水牢的那一剑月遥风清我感受到了，你此番倒是有些妄自菲薄。”
李唯希闻言顿时嘴角上扬，可她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是怎么感受到的？”
周歆禾笑而不语，只是低头看向她手中的旭洛剑。
“符咒？”李唯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可是联元符不是已经被你破解了吗？”
“你又怎知我没有下别的符咒呢？”
李唯希恍然一笑，“你可真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行了，抓紧你的剑，我们直接穿过去。”
李唯希还没明白她的意思，手中的旭洛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样直往前冲去。她甚至来不及叫喊，整个人都被带“飞”在雾林中。
半晌，她才觉得自己的双脚触碰到了地面。
惊魂未定的李唯希大口喘息着。
“可惜了，你的胆子当真配不上这把好剑。”
“歆禾！你下次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
周歆禾耸了耸肩，径自向前走去。
“你等等我——”李唯希无奈跟上。
片刻后，歆歃堂的牌匾出现在两人眼前。肃穆与凄冷不禁让李唯希后背发凉。
周歆禾没有进入歆歃堂，而是右拐走进了树林深处。
不知走了多久，周遭已毫无生气，两人似乎进入了一个无间地狱。
李唯希跟着周歆禾的脚步停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石块堵死的洞穴，上面赫然刻着“生死洞”三个字。
“生死洞......”
罗熙的话不断在李唯希耳边回响，她不安地看向周歆禾。
只见她拔出将狄，一剑横劈，石块轰然碎裂，幽幽洞口出现在两人眼前。
周歆禾刚迈开步子，却被李唯希拉住了右臂。
她疑惑地扭过头，“何意？”
“我替你进去找。”
李唯希一脸坚定，不由得让周歆禾陷入怀疑。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李唯希微微点头，“罗熙前辈将一切都告诉我了。封住这个洞口的人肯定是不想再让你进去，我也一样。”
周歆禾轻笑道：“我从来不是一个会选择逃避的人。”
说罢，她挣脱右臂径直走了进去。
李唯希见状连忙跟在她身后。
点燃烛火后，洞内的景象不禁令她瑟瑟发抖——
最里处立着一个满是血渍的十字架，两边的桌案上摆满了各色各样陈旧的刑具，阴冷、潮湿、腐肉的腥味扑面而来，似乎只是站在这里，就能感受到受刑之人的绝望和痛苦。
“这个地方，她被困了整整十年......”一股热浪瞬间涌出李唯希的眼眸。
“那个时候，一定很疼吧？”李唯希低声问道。
周歆禾沉默片刻后说：“在我记忆恢复之前，我一直不清楚身上这些伤的来源，说不疼是假的，不过若是没有这个地方，我也不会有如今的武功造诣，所以我并不痛恨。”
她正视前方，似乎是在正视过去的自己。
李唯希看着她的背影，此刻她多么想把她拥入怀中。
“看够了没有？”周歆禾忽然转身，“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啊嗯......”李唯希连忙应允，“可是这里一览无余，不像是藏有证据......”
“找机关，我依稀记得曾在这里发现过密室。”
自瑾妃再次出宫后，明景帝竟开始怀念曾经仗剑江湖的时光。
“陛下，既然知道瑾妃和裴之才的藏身之处，为何不派刘烨将军前去捉拿？”国师满脸不解。
明景帝低头看着桌上的奏章，没有回应。
“禀圣上。”刘烨将军匆匆进殿，“探子来报，昨日一战中佑兰君身死，左彧使身受重伤，并且鬼面堂主也出面了。”
“哦？”明景帝抬起头，“那想必叱干大军一定惨败吧？”
“圣上，鬼面堂主......与叱干联手了。”
“什么！”明景帝大惊。
“这是怎么一回事？”国师亦感到不可思议。
“鬼面堂主的真实身份乃是金氏遗孤，他一直认为当年的金氏惨案是四大家主与歆歃堂合谋而为，所以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报仇雪恨。”
“金氏？国师，这个姓氏倒是有些耳熟啊。”
“陛下，这金氏本是位列第五家族，只是当年歆歃堂为夺取武林秘籍而血洗全族，只是臣记得......四大家族赶到之时金氏已经无人生还了，这怎么会忽然冒出一个遗孤？刘将军，他的身份可有确认？”
“他亲口承认并且摘下了面具，四位家主也都认出了他便是金氏独子金武峰。不过正当他要动手时天煞及时赶回拦下了他，后来也不知为何他竟莫名晕了过去。叱干王见状也只得退兵。”
“呵——有意思，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李府。”
“国师啊，当年的事情莫非真的另有隐情？”
“这......江湖之事，臣确实不知。不过他既能隐忍二十多年，或许真相却非如此。”
“罢了，他被拦住便好。刘将军，给朕继续盯着邺城的动静。”
“属下遵命。”刘烨行礼道，“圣上，还有一事。”
“讲。”
“天煞在前山对战佑兰君时，是南厥太子用南厥的开国阵法天罡绝杀阵阻挡了左彧使的进攻。”
“南厥？朕倒是忘了，这天煞与孟子琛还有过些许情缘。”
“莫非这南厥派兵支援了？”国师扭头看向刘烨。
“没有，只是......”
“吞吞吐吐的作甚？”
“圣上恕罪，这孟子琛似乎是以个人名义参与战争，与南厥无关。”
明景帝向后仰去，“倒还真是一群热血的少年。刘将军，传朕旨意。”
“属下听命。”刘烨下跪领旨。
“即刻起，你带上两千禁军前去支援邺城。”
“陛下不可！”国师连忙阻止。
明景帝抬手示意，“朕意已决，国师不必再论。”
“可是陛下......”
“国师！”明景帝凶狠地眼神袭来，“别忘了朕才是天子！”
国师闻言缓缓低下了头。
“刘将军，还不前去？”
“属下遵旨。”
刘烨走出大殿，徐峥迎面走了过来。
“师兄，为何不将死士一事告知圣上？”
刘烨轻叹一口气，“事到如今，击退外敌才是最重要的，死士一事，我日后自会找时机禀明。”
徐峥闻言点了点头。
“好了，我即刻便要带兵前往邺城，宫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师兄放心，我定守好这皇宫！”
“嗯，歆歃堂分堂那边，你也要继续派人盯着。”
“我明白。”
“裴之公子，少堂主的来信。”
分堂后院，与瑾妃一同品茶的裴之才连忙接过机关雀。
“方才宫里传来消息，刘烨将军已经在禁军营点兵，很快便会前去支援邺城。”
瑾妃闻言欣喜不已，“他终于松口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裴之才打开信封，通读过后的表情格外平静。
“看来没有好消息啊。”一旁的瑾妃叹道。
“只要不是坏消息就行。”裴之才将信纸递给瑾妃。
“鬼面堂主......他果真在这个时候出手了？”瑾妃不由得皱眉。
“当年的真相我们从未真正了解过，鬼面坚信害死他全家的除了歆歃堂还有四大家族，我和她也一直深信不疑。但若真如信上所言，那他这些年来积攒的仇恨岂不都成了笑柄？”
瑾妃放下信纸，若有所思道：
“仇恨这种东西最是无用，可它偏偏成了许多人活下去的动力。真是讽刺！不过歆禾若是真的能够找到真相，你觉得他会和解吗？”
“与谁和解？”
“当然是......二十年前的自己。”
裴之才拿起桌上的茶喝下一口，“会吧，因为还有她在。”
“谁？”
“罗熙。”
“歆禾，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机关啊！你是不是记错了？”翻找了无数遍的李唯希抓耳挠腮道。
“机关不是找出来的，是看出来的。”周歆禾一直盯着面前的十字架。
“看出来的？”李唯希不解地走到她身旁，“这副十字架......有机关？”
周歆禾拔出将狄，一剑刺向十字中央。剑锋直入，她往上一提，整个十字架离地而起。谁也不会想到，它的底部竟还连着一条生了锈的铁链。随着刺耳的声音渐渐消逝，只听“嘣”的一声，铁链被扯断，两人面前的墙壁正缓缓上升。
“真的有机关！”李唯希看得目瞪口呆。
正当她要往前走时，周歆禾手持将狄将她拦了下来。
李唯希一脸错愕。
“小心有埋伏。”
话音刚落，无数飞箭从前方袭来。两人连忙持剑相抵。
片刻后，周遭安静了下来。
李唯希松了口气，“还好你够警惕，不会还有吧？”
周歆禾收剑回鞘，“若是还有，就交给你挡了。”
“诶......”
没等李唯希说完，她便走进了密室之中。
陈旧的桌案上分放着两堆卷宗，上面布满了灰尘。
周歆禾随手拿起一份卷宗，翻看了起来。李唯希见状也跟着翻阅起来。
每一份卷宗上都明确地写着歆歃堂自成堂之日起的每一笔“大买卖”，她很快便看到了血淋淋的四个字——
金氏血案！
匆匆扫了几眼，周歆禾收起卷宗。
“找到了？”李唯希问道。
“走吧。”周歆禾径自走出密室。
离开生死洞后，李唯希忍不住问起了卷宗上的内容。
周歆禾低眉道：“你的信任是值得的，这件事情的确与四大家族无关。”
李唯希闻言欣喜不已，“那我们不再是敌人了吧？”
“或许吧。”
周歆禾快步离去，李唯希没有注意到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然而两人没走多久，就被两位戴着金黑色面具的长者拦了下来。
“少堂主，好久不见。”其中一人的声音极其低沉。
“二位长老怎会来此？”
“吴妄死了，裴之才下落不明，就连堂主都被困邺城，我们若是再不出现，只怕歆歃堂就要毁在你手里了！”另一人怒喝道。
周歆禾微微一笑，“秦长老此言何意？我所做之事从未牵扯到整个歆歃堂，又何来毁在我手中一说？更何况，歆歃堂弟子不都好好地呆在堂内吗？”
“少堂主，何必说此类搪塞的话？”殷长老的声音低沉有力，“我们二人来此的目的，你应当心知肚明。”
李唯希不由得握紧了剑柄，耳语道：
“歆禾，你若不好动手，我来。”
周歆禾不动声色地走向前，高声道：
“二位长老也应当清楚，我若想做什么，你们根本拦不住我。”她瞥一眼手中的将狄剑，“不过我无心动手，长老有什么意愿不妨直说。”
“很简单，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要么留下来回到歆歃堂继任堂主之位，要么就此抛开少堂主的身份，与此处再无瓜葛。”秦长老甩袖道。
“是走是留，全凭你一人抉择。”殷长老微微拱手，身上的裘衣沙沙作响。“只是少堂主应当还记得离开歆歃堂的代价，这并不是一件能够简单做出决定的事。”
李唯希闻言立刻走上前，“歆禾，什么代价？”
她眼神中的不安刺痛着她的心脏。
“是吗？”
周歆禾握紧剑柄，飞剑顿时出鞘，不偏不倚地向两位长老刺去。二人见状连忙闪躲，剑身深深地刺入了后方的树干之中。
“你！......”殷长老满身怒气，却又无可奈何。
“长老放心，我说过我无心动手。”周歆禾轻笑道，“只不过我从来不是一个难以做决定的人。这个面具戴了这么久，我也确实不想再戴下去了。”
说罢她抬手摘下银黑色的面具，抛于空中，一掌击碎。
她的容颜也在这一刻第一次展现在李唯希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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