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鲁奇·霍特扭头看着项天明，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表情愈发疑惑起来问：“你还真是让人好奇，项先生，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过这大概对于我来说是件好事。”
项天明根本没看他，视线全都放在了湖中心那几只像鸳鸯一样的动物身上。“是吗？为什么这么说？”项天明有些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他正盯着那对上半身钻入水下，仅露出两只小短腿和大半个灰褐色屁股的‘鸳鸯’。
“你这副衰样还需要问？说起来你们怎么知道这么多关于他的事？”被晾在一边的李斯特插进来说了一句。霍特深深地看了项天明一眼，回头从十一号手里拿来早已准备好的聘书递向前者。
李斯特侧头能看到一点，那张洁白有韧性的纸上用掺了某种矿石材料和特别的油类的墨水。那字迹天然带有一种立体感，字形夸张而繁复，是某种花体写法。老实说，比起聘书，更像是某种来自地狱的契约。至于这张契约的提供者，斯特鲁奇·霍特是不是带着恶魔般的心思，那就不好说了，李斯特留意着十一号和霍特的表情想道。
不过一十号明显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很有礼貌的微笑着点头，这更加让李斯特有些担忧，毕竟间谍的微笑通常说明她有什么没说出来的事情。
“项先生的私事我并不关心，这些英雄般的故事也早就流传于圈内，两位倒是不必惊讶。我霍特不像我那表姐，就连亲弟弟都要做到那个份儿上。
说到底，我霍特不仅是个商人，更是个怀揣梦想的退役飞行员，我对飞盟和联邦，财团那些破事真没兴趣。哪怕是最近关于战争的，那些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与我何关？
要我说有时候你会觉得战争和烧麦是一回事，有的人喜欢有的人不喜欢。有的人是因为亲身体验过而想要拒绝和远离，有的人是因为久久听闻而未曾经历而兴奋和支持。
就像我说的，他们是一回事，一场战争和一笼热气腾腾的烧麦，有时候接不接受由不得你。当然，香喷喷的烧麦怎么能被拒绝呢？而那些对于战争的赞美和宣扬对于一些人来说也是甜美得很啊！
啊，说到这个，刚好学院内部一直有个卖新鲜烧麦的家伙，他的手艺真的很不错，可惜他不肯做我的私人厨师……”斯特鲁奇·霍特如是说道，并且有越说越兴奋的趋势。不过十一号还是及时给了霍特轻轻一脚，后者立即识趣的闭上了嘴。
“你是说，我们可以像那边那两只鸳鸯一样放下戒心，友好相处？”项天明扭头看向身边矮自己半个头的大胖子霍特试探道。霍特摇头笑笑：“不仅是友好相处，更要协力合作。我已经等不及要让李振那老小子看看到底谁是对的！我现在很有信心。”
项天明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还是接过了那份聘书，他刚拿到手上，这份聘书的空白部分就犹如水面泛起波纹，随后他的指纹和名字就出现在了确认栏。
“啧。”项天明随便瞟了几眼合同条款有些不满地说道。“这份聘书已经记录了你的生物数据，下次只要坐在这后面的长椅上就能看到入口了。再见，我的测试飞行员先生！”斯特鲁奇·霍特兴奋地说道。那股精神头简直和刚买了新玩具的小孩差不多模样。
“诶，那合同书上写的什么啊？”李斯特看着霍特搂着十一号的腰越走越远，隐隐约约听到诸如‘美人’和‘烧麦’等不着调的词后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价值，和废纸没区别，走个流程罢了。”项天明随手把聘书丢进垃圾桶答道。李斯特又问：“你是说对谁没用？”
而就在此时，一旁的湖水突然泛起阵阵波纹，陌生的鱼群从水面底下发了疯似的往水面聚集，甚至跃出水面，向半空中飞去，远远看去好似湖水被煮的沸腾一般。面对这再好不过的饱餐一顿的机会，刚才还互相清理毛发，鸣叫着互动的‘鸳鸯’们却纷纷扑腾着翅膀腾空而起。
“这是……”李斯特瞪大了眼睛看向湖面迟疑着说道，他隐约看见湖面底下有两个迅速靠近的黑影。
下一秒，两个庞然巨物从湖水中冲出来，它们有着鱼类的外形，虎鲸一般的大小，只是冲出水面嘴巴一张一合之间就鲸吞下去数量众多的小鱼。也许是失误，也许是有意，其中一只‘怪物’的嘴还捎带咬到了另一只的身上。
两只怪物就这样以骇人的姿势冲出水面，随后又在火星的重力影响下坠向湖里，重重地拍打在湖面上，激起几米高的水花。
而在这转瞬之间，项天明注意到那两只‘怪物’的口中除了鱼，都还有一只鸳鸯，再看仔细些，那根本就是造型奇特的舌头。
瞬息之间，怪物已经落回湖里，迅速游向看不见底的湖水深处。而它们掀起的浪将不少沿湖玩耍的人变成了落汤鸡。
直到那对蹊跷的‘鸳鸯’再次从水里浮上来的时候，墨绿的水体表面，气泡和浪花都还未完全消失干净。
在湖边，目睹了一切的李斯特不由得后退几步。“合作……共赢吗？”项天明有些不确定地自言自语道。
当天晚上时候，项天明带着李斯特和小A入住了法尔墨兹给他们提供的宿舍，简单凑合着吃过晚饭，三人便早早地躺在床上休息。倒也不全是心情的问题，小A这几天忙着和那帮实习学生一起给白星号做维护，大部分时间是又当工人又当师傅，身心都十分疲惫。而李斯特和项天明则纯粹是因为早上‘陈陶’说的那些话而没精打采。
他们现在是住在靠近空港一侧的独立公寓楼，大部分邻居都是实操课的老师，因此环境还算可以。项天明一个翻身就能看见几百米外那道围墙里面，自己的爱船白星号就静静地停在那里。停机坪周围有柔和的灯光将机腹附近照亮，时不时能看到巡逻队从白星号机翼下方路过，慢慢走入黑暗当中。
“小白，你说我该怎么办呢？”项天明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小白是他给自己爱船起的小名。夜色渐浓，火星的夜晚没有项天明故乡竹林和树丛中那令人难忘的蝉鸣，这让他始终辗转难眠。而另外两张床上的小A和李斯特都已经开始磨牙打呼噜了。
但也许是巧合，也许是老天打算给项天明一个惊喜，总而言之，就在这一片寂静当中，突然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嗓子：“看新闻！快看新闻！”
这显然是位不知名仁兄的吼叫，他一嗓子几乎逼得整栋楼打开了灯。这下，项天明是彻底睡不着了。他干脆一骨碌翻身起来，按下墙边的按钮，全息投影仪便开始工作。很快，项天明便注意到了当下最热门的新闻——联邦外交发言办公室直播。
当然，项天明想要不注意到都难，毕竟这玩意儿似乎是被强制推上了所有视频和音频平台的首页，放眼望去，全是联邦外交官那张严肃的脸。项天明出于好奇，还是点开投影了出来。
宿舍房间内，画面中心是个面生的中年男人，周围坐着着一圈又一圈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面对那一双双眼睛，他缓缓开口：“面对财团方面长期以来在边境地区的挑衅和摩擦行为，我方始终呼吁保持克制，积极寻求合理合法，和平友善的对话磋商解决问题。但近日以来的，与幕后财团势力相关联的，多起恶性袭击事件，已经严重威胁到我方财产安全，威胁到我方国家利益。
因此，根据联邦总统埃尔多安·玛德琳的今年以来第二十一号行政命令，我宣布自由联邦从即刻起与盖亚财团断绝一切外交关系，并正式对盖亚财团宣战！”
项天明，还有刚醒过来的李斯特都盯着全息投影发呆，尽管在很早之前他们就清楚联邦和财团必有一战，但是真正到了外交官正式发言对财团宣战的那一刻，他俩还是忍不住感到荒唐而痛苦。
对于很多人来说，战争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但是对于星际飞行员来说，那就是可以预见的未来。星际时代的战争到处需要大量的飞行员做后盾，前线需要战斗飞行员，后方需要运输飞行员。自从人类走出太阳系以来，往往最能决定战争走向的，便是飞船的制造速度和星际飞行员的数量。
很显然，这也意味着星际飞行员会是敌方重点照顾的对象，至于怎么个照顾法，没人想知道。
这栋楼显然不止项天明他们这一个宿舍看到了联邦外交部的发言，窗外开始传来一些鬼哭狼嚎的声音。那些听得出来是因为兴奋而鬼哭狼嚎的，大都是些很年轻的声音。而怒骂着往楼底下丢东西的倒是男女老少都有。
项天明苦笑着和李斯特对视一眼，又关掉投影仪躺回床上，今夜大抵是无人入眠。
3033年11月30号的早上，项天明趴在宿舍的阳台栏杆上看着几艘明显是联邦海军的飞船降落在空港一处独立的区域，周围的围墙刚好挡住停稳的飞船，这让项天明感觉有些操蛋。不过光靠屁股想也知道肯定是军部派来视察学院情况，准备为日后补充飞船飞行员及其配套机师队伍的。
联邦的舰队大概已经陆陆续续地抵达了预定的作战位置，接下来会是什么呢？一场大规模的佯攻牵制财团边境注意力，然后主力从侧面星区绕进去进行报复性破坏？还是雷声大雨点小，演变成静坐战？项天明忍不住想道。
“网上已经吵翻了天，保守派和激进派几乎要把整个星联网变成第二战场。真是奇怪啊，说宣战就宣战，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呢？”李斯特洗漱完毕走过来说道。
项天明反身靠在栏杆上，抬头凝视着天空，从昨晚上开始，他就听见头顶的空域中巡逻的大气内用战斗机多了很多。他说：“半人马座航母站点被毁，记得吗？距离现在多久了？快半个月吧，你真以为联邦是突然一拍脑袋想到的？”
李斯特摸摸头想了想问：“不然呢？就联邦那个行政效率，就算地球被财团小股舰队骑脸了我都不奇怪。”小A此时才打着哈欠从床上醒来，如果不是外面闹得太厉害，他估计还能再睡会儿。
项天明闭着眼听风，想了想又说：“昨晚上李振给我发了消息，飞盟正在护送多批从财团撤出来的船队，目前已经越过边境分散开来，有的是工业设备和原料，有的是技术人才和政治避难人士。
至于舰队，早在木星太空港被袭击之前就已经有秘密开拔的迹象。埃尔多安·玛德琳显然没有我们想的那样蠢。
当然，这条消息的关键在于他提醒我们飞盟不支持任何成员加入这场战争，玛德琳似乎野心很大，她并不只是想要报复，她想要更多。”
李斯特一摊手，意思是关我们什么事。项天明忍不住扶额解释说：“还记得法尔墨兹的话么？虽然还不清楚他到底是那一边的，但是他对局势的分析我个人倒觉得起码有七分真。特别是飞盟的尴尬窘境那部分。
我们最好希望联邦就是想做做样子，捞点好处就停火。如果不是，好吧，那到时候向文明区以外进发的远航舰队还得尝试着从打得狗脑子都出来的星区战场上重新找路。”
“听起来很糟。”李斯特一撇嘴说道。项天明叹了口气又说：“是相当糟！”小A这时正往自己嘴里丢牙自洁，他含着口水问：“你们在说什么？”
“战争。”项天明和李斯特都一脸严肃地回道。“烧麦，买完就走了啊！”巧合的是，楼底下有推着小车的移动商贩紧跟着喊道。小A一挑眉：“我更喜欢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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