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眼中的白光褪去，大日消失不见，二人依旧是在黑暗的窟内，原来所谓的太阳只是梦道的一场布置。
凤尊略有疑惑地看了陈远一眼，但还是选择了信任。
活了百万岁的尊者，成为宁清儿的时间不过是短短一万年，与陈远相识更只有短暂的，如同沧海一粟的三十个昼夜。
但就是这短短的三十天，却使得陈远在凤尊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以至于在恢复记忆之后，仍然保留着对陈远的爱慕。
可惜凤尊一生，终将是走到了头。
三生魂被分化，攻之神魂变成了如今的畸形诡异的模样，暴戾怪异，嗜血异常，便是只有司命神魂压制时候，才能温顺些，保持个家禽的模样。
但压制并不能长久，司命神魂终究只是攻、守的协调者，便是如今攻守阴阳失衡，肉身已腐，凤尊除了堕落，没有别的选择。
陈远的白衫被鲜血染作了彻头彻尾的红色，鲜红怪异。
他轻轻笑着，轻轻抚摸着凤尊的脸。
“但我是人皇，自与渊势不两立。”
“我之身后，是芸芸众生，万家灯火，这世间万物善恶参半，但总是有人去值得守护，不是么？”
凤尊一言不发，鲜红的眸子再也流淌不出血泪。
她轻轻地笑了，声音沙哑。
“公子，这便是你给我的答案。”
陈远不置可否，轻轻点头。
所有人的心脏此刻都被攥紧，连大气也不敢喘。
他们自然是听到了凤尊先前对陈远所说过的话。
欲灭凤门大陆所有生灵，这是来自凤尊的报复。
且凤尊不知为何，与那陈姓修士却似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竟然征求着他的意见……
窟里的所有修士，只得祈祷陈远不要答应。
但他们又都寒蝉若噤，心中了然：
面对一位古老尊者，除了大帝以外，不论是谁，便都会选择顺从吧……
但陈远的回答，似乎并与众修士所想的那般不同。
委婉的话语，却是明确的忤逆。
他们的眼睛半眯半张，心跳到了嗓子眼，生怕这怨气颇大的凤尊瞬间开始发难。
只是沉默得如同死湖一般静谧，许久后，在所有修士的注视下，凤尊莞尔一笑。
“我依你。”
短短的三个字，却使得所有人心中的石头落地。
陈远眼中有些动容，悄悄凝聚起来的千古三剑第一剑，又缓缓松了劲。
凤尊看着陈远的目光，还是宁清儿容貌的她，除了脸上竖直两道血印外，依旧是那么娇俏动人。
她白凤袍子亦是被鲜血染红。
伸出手，在幽暗中，轻轻抚摸着陈远的脸庞。
她轻轻地笑，声音沙哑，
“若世间所有人叛我，我也觉得理所当然。”
“但公子不一样，你是我的救赎，也是这世间……最善良的人吧。”
“替我好好地活着，你是人皇，自是要将渊中诡物尽数镇杀。”
“千古三剑，是八荒大帝赠与我的剑法，但千古三剑，亦有千古剑相之媲美。”
“古往今来，寰宇中最好的锻器之物，便是极北大域的亘古玄铁，但还有一物，自是比那更坚韧珍贵……”
凤尊轻轻说完，身形开始化作点点金光，自脚尖开始。
陈远心中一惊，忙问：
“你要做什么？！”
凤尊不再言语，却是身上的火光越烧越旺，连同着身后那尊诡异凤兽，也开始自燃。
灼烈的火焰，比之岩浆还要滚烫。
陈远被迫往后退了一步。
凤尊的手，也抽离而去，定格在半空。
“世间比之亘古玄铁还要珍贵的锻造之材，便是我凤尊的身骨经脉。”
哗——
凤尊自燃得越来越旺盛，她却一点不发出痛苦的声响。
盛大火光间，众人甚至隐隐看见一只凤凰虚影，在那火中翻腾。
陈远心中一颤，席卷出灵气，化作巨浪，往前扑去。
“一定有办法的！你不必如此！一定有办法解决神魂之畸变！”
凤尊被燃烧得只剩下最后那颗头颅。
属于宁清儿的娇俏面庞，对着陈远轻轻地笑。
“公子，攻之神魂我已然压制不住，若任得她离去，便是世间之灾。”
“既然公子会为我报仇，那清儿，便了无遗憾。”
“公子说过，凤凰涅盘便是重生……”
“我想做公子手里的剑，助你斩尽浩荡妖邪……”
哗——
火光燃烧尽了。
便化作一道金色的大凤，嘶鸣着，凝聚成一团耀眼的火球。
陈远怔怔地望着窟里的光景，面容无波。
却是嘴角边轻滑下的两颗泪，惹得天边大雪纷涌。
华九殇等一众修士，听着二人的对话，已然心中惊骇，震惊得僵直在原地。
赵满城满脸苦涩，坐在地上，靠着虎头刀。
想说得太多，却最后林林总总，化作嘴边的一声轻叹。
星盗爷孙并排而立，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孔，复杂又凝重。
“爷，你说这世间，究竟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爷不知道，因为善恶自在人心……”
“凤尊不报仇了，我们得救了，爷。”
“爷看到了，爷看到了啊……”
蝉玄门大师姐，再榆木蠢笨的脑袋，也都知晓了如今的局势。
她看着那站在半空中孤苦无依的白衣，心中泛起一抹心疼。
那神魂门的修士，似乎见惯了生死离别……
其余的两千五百位修士，其中不乏域外的天骄，便是都心中感触颇深，一个个单膝跪在了地上，齐齐喊道：
“恭送凤尊……”
“恭送凤尊……”
“拜见人皇……”
“拜见人皇……”
陈远置若罔闻，心无旁骛。
他眼神中透露着疲惫，苦笑几声，便再也不敢去看那团火光。
约莫五日后。
一柄带着凤印的宽刃长剑，闪烁着火光与金芒，突破那巨大火球，与凤凰虚影相伴，悠悠落入陈远手中。
剑身四尺，色如寒霜，柄如金铸千秋，却有紫气排牛斗之风采。
握在掌心间，便隐隐感受到柔软的凤羽。
陈远望着剑，愣在了原地。
……
窟外。
守道仙看着敕封已撤去，但久久没有动静的窟，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莫非是凤尊根本没有异变？
这倒是保得住性命了，便是涅王等人知晓了真相，欲要寻自己寻仇，便能将那凤帝拿出来作挡箭牌……
守道仙立在半空，紧绷的心绪终于有一刻放松。
便是忽然间，那窟下一道人影窜出。
凤帝，连同那朝廷大军，赫然将目光聚焦在了这道身影之上。
他一袭红衣，头发白若寒霜，披在双肩，面容冷峻，身上血腥深重。
手中持一把惹眼的金色宽剑，便是持剑立，天下惊。
凤帝疑惑地看着天穹中这人，却不知其身份。
守道仙眼睛微眯，心中微颤，便动用天道权柄，往那血衣剑客身上施压而去。
“何人自窟中而来？！”
“报得姓名，留尔性命！”
那血衣自是陈远，他紧紧握住剑，嘴角忽地一勾。
冷冽的眸子扫过守道仙。
“凤门大陆守道仙，祸害尊者性命，蛊惑天下修士，当以死罪论之。”
“吾乃人皇，今当以天命之名，屠祸害，公纪法，正天道！”
“吾剑之所斩，只出生死，谁若拦，一并斩之！”
轰隆！
初冬忽有晴雷显世。
便是那红衣人皇，持着把金灿灿的凤印剑，向天穹而入。
涅王数千年练不出千古三剑之一。
而今陈远，却是挥出了第二剑！
勘日境三命圆满的守道仙，哪里见过这阵仗，却是噗通一声，惊得跪下。
“人皇赎罪！人皇赎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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