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信的动作很快。
主要还是顾明珩的那个思路好。
他去了小乞丐阿满说的那条街道之后，便找到了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地方。
这里卖文房四宝的也就这么一家店。
青信也聪明，进去被那掌柜的接待之后，他也没有立刻说自己是来找人的。
而是先看了一眼四周。
等那掌柜的过来询问：“客官要买什么东西？”
他才压着嗓音说：“我们主子昨日在你们这掉下了一只耳环，你这可有看到？”
“耳环？”
掌柜的一愣。
青信还是一脸矜傲的样子，他抱着剑说道：“是，我们主子那对耳环价值不菲，你若是看到了，可一定要如实禀报，若不然，等我报官去查了，再从你这找到，你可是要吃官司挨罚的。”
那掌柜的被青信的话吓到，当即白了脸，给自己辩解叫屈道：“哎呦，客官，我开门做生意几十年了，再老实不过了啊！我要是真看到了耳环，那肯定是会收起来，等着客官来拿的啊！”
青信仍睨着他，不说话。
掌柜的倒是挖空脑子，想了起来。
想到什么，他忽然压着嗓音问：“贵主可是长乐郡主？”
他这来来往往买东西的人，他都记得，何况价值不菲，又是女子，那就更容易猜到了。
见对面青年护卫脸色微变。
掌柜的哪里知道青信心里在想什么？只当自己是猜对了。
他心里更是叫苦不迭。
嘴上则忙又与人说道：“小兄弟啊，长乐郡主那样尊贵的身份，我若是真瞧见她的耳环，哪里敢私下昧下，我是不要命了吗？我是真没瞧见啊。”
他说着又细想起来，嘴里忽然小声嘟囔了一句：“昨日郡主戴耳环了吗？小的怎么没瞧见啊？”
青信心中还如七月的狂风骤雨一般，嘴巴却比脑子反应快。
“你每日见那么多人，哪里会记得我们主子戴了什么、穿了什么？我且问你，我们主子昨日穿什么了？”青信故意问。
掌柜的笑道：“小哥这话却难不住我，我开门做生意，最灵光的就是这双眼睛了。”
“昨儿个郡主带了一个护卫，头戴帷帽，穿着紫衫，要了四套普通的宣纸，和四套十色谢公笺，四套澄心堂纸，还有四套湖笔和侯笔，又分狼毫和羊毫。”
他说得清清楚楚，没有一点犹豫。
说完之后，便一脸自豪地看着青信：“小哥瞧我说的对不对？”
青信没说对与不对，他只是看着掌柜的，忽然哑了声：“昨日你们这，就来过我们贵主一个女子吗？”
“这倒不是……”
掌柜的没有注意到，青信那忽然变得明亮的眼睛。
但很快，掌柜的下一句话，就打碎了青信的幻想：“但像郡主那样身份的，就一个，何况这文房四宝，多是男人用的多，女子还是少买的。”
“除了贵主之外，也就两个妇人过来给她们的儿子买东西，买的也是最便宜的纸跟笔。”
“小哥是怀疑他们拿了郡主的耳环？”掌柜的说到这，不由皱了眉。
青信没说话。
他神情已不似先前那般模样，而是变得有些惊讶茫然起来。
那掌柜的一抬头，看到他那张难看至极的脸色，也不禁吓了一跳，忙又为自己抱屈起来：“小哥，我真没骗你，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跟长乐郡主还有安远侯府作对啊。”
青信抿唇不言。
过了好一会，他才在掌柜的喋喋不休的道歉中，哑声说道：“知道了，这事就先这样算了。”
他深吸一口气后，尽可能平复自己的呼吸，才接着沉着冷静地说道：“我今日来找你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也不要跟任何人说我们主子掉了耳环的事。”
他沉声嘱咐，声音十分严肃。
掌柜的知道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最是看重这些小姐们的私人物件，也知道他们是担心有人知晓，做出对郡主不利的事，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
“是是是，您放心，小的明白的，决计不会与任何人说起。”
青信没再理会掌柜的，握着剑往外走去。
外面的护卫看到他出来，立刻迎了过来：“青信哥。”
才招呼完，忽然发现他脸色极差，几个护卫忙担忧道：“您这是怎么了？”
青信摆手说“没事”。
但他这副模样，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他握着手中的剑，先问身侧几个护卫：“调查的怎么样？”
那几个护卫说：“问了几家小吃铺子，是有一个头戴帷帽、穿着紫衫的女子去买东西。”
青信问道：“就一个？”
这是什么话？
几个护卫对视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
青信一时不言，过了很久，他才沉声说道：“走，先回府。”
他说完就径直往前走去。
其余护卫不知道他怎么了，但也都纷纷跟了上去。
回到王府。
青信问了王爷在哪之后，就径直去了书房找王爷。
卓前也在。
看到青信回来，他十分惊讶：“这么快？有消息了？”
青信没说话。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卓前毕竟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不浅，当然一下子就察觉出来了青信的异样。
原本提笔练字的顾明珩，听到这话，也抬了头。
在看到青信那张脸时，他亦蹙了眉，搁笔问道：“查到什么了？”
“属下……”
青信哑声。
他实在不愿相信，这事郡主参与其中。
但问话的不是别人，而是王爷，他的主子，青信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如实回道：“……是查到了一点。”
他干涩着嗓子说道：“那条街上的确有个紫衫女子。”
“谁？”
卓前先迫不及待问了。
而顾明珩看着青信这个样子，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他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看着青信。
青信在他们的注视下，只觉得喉咙就跟被火撩了一般：“……是长乐郡主。”
“谁？！”
卓前震惊。
未等青信回答，他率先说道：“你疯了不成？这事怎么可能跟郡主有关？你是不是没查清楚？”
“我查过了！”
青信也烦得很，他也不想相信：“昨天那条街上，戴着帷帽、穿着紫衫的就一个，郡主昨日还去了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地方，买了很多东西，手里也有那个小乞丐说的桂花糕。”
“所有的点都能合上！”
“如果昨天那个点，那个街上，真的有一个紫衫女子的话，那个人只可能是郡主！”
他掷地有声，说完之后，自己先后悔了。
他看着未语的主子说道：“……也可能是那个小乞丐在骗我们。”
卓前也回过神了。
听到这话，立刻跟着表示道：“对，绝对是那小孩骗了我们！保不准他就是想给自己的幕后之人隐瞒，才故意给了我们错误的线索！”
“属下现在就去仔细盘问他。”
卓前说着就要往外走，被身后的顾明珩喊住：“站住。”
卓前止步。
他跟青信一样，朝仍旧坐在椅子上，神情难辨的主子看去。
“主子……”
他哑声喊人。
顾明珩没说话。
他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个答案，会有很多复杂的情绪。
但在这一刻，顾明珩竟然觉得自己的内心，很平静。
没有一点波澜。
……就好像，他早就料到了。
想到那夜画舫，她从二楼拾阶而下时，不同平日的冷漠神情。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脸色那么冰冷、难看，仿佛裹藏着浓郁的、掩饰不住的厌恶。
还有那回在府中。
她明明看到了岳卿，却一言不发。
是因为那桩婚事吗？
顾明珩在心底想。
可他又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可能因为一桩亲事，去害人。
她跟岳卿之间，究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她又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
脑中纷乱不已。
像是被无数个问题围绕着。
顾明珩忽然去看桌上那一道，大红烫金的帖子。
伸手打开一看。
里面的字体娟秀漂亮，是任谁看了都会眼前一亮的字。
与昨日的字不同。
但其实也并不是完全不一样。
字可以改。
左右手写出来的，当然不一样。
但有些习惯却改不掉。
顾明珩就握着这道帖子，迟迟未言。
青信和卓前更不会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明珩闭眼，放下手中的帖子。
再睁开眼时。
他又已经，恢复成平日的样子了，他说：“去把那两个小孩秘密送出城，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他们安置起来，不要让任何人找到他们。”
“袁二若是问起，只说我们也没找到。”
卓前和青信听这话，就知道他们主子，这是打算把这事隐瞒下来了。
他们并不惊讶，也没有觉得不妥。
相反。
在听到王爷这样说的时候，他们还悄悄松了口气。
“属下这就去吩咐！”卓前说着就要出去。
青信问了一句：“那郡主那……”
顾明珩听到这个称呼，方才轻抿了下薄唇。
他说：“不必去管。”
他知道她不喜欢他插手太多，也知道她不喜欢他偷偷派人跟着她。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是胡编乱造，还是从别人口中知晓……他是紧张她的安危，但也知道她的性子。
不想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去限制她，惹她厌烦。
“她若真的需要帮助，自然会与我说。”
青信答是。
但他还是不解：“郡主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明珩没有立刻回话。
他看了一眼那大红帖子，又看了一眼那小像，过了一会，他起身往窗前走。
高大的男人负手而立。
许久之后，屋内才重新响起他的声音：“她做事，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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