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乾乾带着一身血痕般的污渍离开彼岸花海，立于幽都牌楼前抬眼看去，横楣描金“幽都”二字，左右楹联各书“七情六欲皆是因”、“三界六道皆为果”。
“妈的，赶个路还把老天爷给得罪了。这要是进去，怕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吧。”
踟蹰良久以后，张乾乾还是踏步跨过了牌楼。只是脚步落地后好似穿透了禁制，牌楼后的天地完全恢复了清明，蓝天白云花草遍地，空气也清新了起来，行人更是急行如织。
“那小厮，速速去三生石查明三生因果，莫要停留！”
一声呵斥传来，张乾乾四处扫视也没发现开口之人。只是身后的牌楼处不断地走来一个个穿着寿衣的人，皆是朝向不远处丈许高的三色石走去。只见众人围着三色石伫立片刻便带着各异的表情离开，有的肆意大笑，有的痛哭流涕，有的表情凝重......
“那小厮，切莫再停留，否则将有天罚！”
没等张乾乾看明白，呵斥声又在耳边响起，他也只好抬步随着人流走向三色石。
排队等了许久，看着一拨一拨人离开，最后总算轮到了自己。当他和前人一样立足于三生石下画着的红圈内，却并没有像周围其他人一样面色惊异，也不知他们各自都看到了什么。他也只好低垂着双眸时不时偷看别人几眼，当有个中年男人突然痛哭着离开时他也装作一脸无奈地抬脚跟了上去。
跟在中年男人随着人流走了片刻，张乾乾紧赶两步走到男人身旁，“大哥，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中年男人抹了抹鼻涕眼泪，呜咽道，“我他妈上辈子居然是头猪，因为主家失火，我逃命时不认路，把主家房门撞开救了主家，这辈子主家就成了我老婆。我这辈子一直欺负老婆，后来她反抗时我一时气恼就杀了她。我刚才看到下辈子我又成了一头猪。”
张乾乾白了他一眼，“当猪挺好的，真他妈适合你。”
随即，张乾乾又独自沿着人群行进的方向快步走去。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在三生石看到三生因果，但是从踏进鬼门关开始耳边响起的两次呵斥来开，这个地方的一言一行肯定是被实时监控的，还是不要提前招惹麻烦。
十八里的路程几个小时便赶到了，只见不远处一座石桥横跨十数丈的沟壑之上，青石桥面，五格台阶，桥左为女，桥右为男，紧紧列队。
那拥挤的程度倒是像极了黄金周的景点，不同的是这奈何桥是真的在噼里啪啦往下掉人啊，那一声声自上而下的惨叫此起彼伏，真可谓不分男女老少。
“妈的，这地儿是真没有妇女儿童保护法啊。”
张乾乾暗自抹了把冷汗，蠕动着身子挑了几个看起来面相和善的男人中间继续前行，万一自己要掉下去还能抱着身边人大腿，如果自己掉不下去，也大概率不会被身边人抱大腿连累自己。
好在这一程还算顺利，离自己最近的落桥者也在四五步之外，有惊无恐总比没有准备强。
桥后百米外，一方土丘上，一栋古朴的二层木楼，虽不破败却也留有岁月的痕迹。
门前草棚前排着长长的男女两队，草棚内一白发妇人面色温柔地手持木勺，桌案上左右各放一陶碗，白发妇人不厌其烦地一左一右不断往碗里添汤。
“这他妈也太不讲究卫生了。”眼见男女两队各自用一只碗喝汤，张乾乾排在队伍中不禁嘴角一抽。
他转头四处查看，只见队伍当中的所有人都一脸呆愣的样子，队首的人喝完汤之后一个个走进木楼，也不知这木楼中是有什么暗道还是有什么阵法，人源源不断的进入，却始终装不满房间。
没多久，张乾乾靠近了草棚。他好奇地看了看白发妇人手中的木勺，每次倒满陶碗后木勺便会自动续满，也不知这是什么样的法器。木勺中的汤倒是平平无奇，很像是清汤寡水的小米汤。
只是这轻微的探身查看，白发妇人的动作略一停滞，抬头看向了张乾乾。他见状赶忙收回目光，冲着她讪讪一笑。
白发老妇双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彼岸花的图案，随即便又开始向陶碗中添汤。
很快，他身前的人喝完汤转身向楼内走去。
白发妇人动作机械地添着汤，张乾乾看着身前案几上的陶碗，瘪瘪嘴冲白发妇人一笑，“大姐，有干粮么？”
白发妇人的手僵在原地，抬头淡笑着看向他，双目中的彼岸花图案如心跳般律动着。
张乾乾略显尴尬，清了清嗓子，“那个，好久没吃没喝了，又饿又渴，实在没干粮的话，换个碗也行。”
白发妇人眼中的图案消失，粲然一笑，“客官稍候。”
这一笑，张乾乾不禁心头一动。原本因为心有不安，没有留意到她的相貌，此时仔细端详之下才发现她竟然异常貌美。
杏核双眼含韵，柳叶弯眉生媚，朱唇两片欲滴，俏脸紧致如婴，真可谓一顾倾城，再顾倾国。
“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铃音自木楼中渐行渐近，循声望去，只见一十三四岁少女款步而来。她身着罗裙，头戴金钗，脚踏皮履，双踝各戴一串金铃。面目清冷，但眉目清秀，有迫人之势又不失清纯。
少女行至白发妇人身旁接过木勺，白发妇人转身跨步对张乾乾做了个请的姿势，“客官请随我来。”
张乾乾捏了捏脸，冲少女点头致意后随白发妇人向楼内走去。
这时他才发现，尽管白发妇人面容年轻娇媚，可头上的白发和老态龙钟的姿势却又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木楼内，没什么特别的装饰，硕大的山水屏风遮住后门，屏风前一桌两椅，甚是简朴。
进入楼内，白发妇人扶着楼梯颤颤巍巍拾阶而上，张乾乾跟在身后，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滚落下来。好心伸手准备护一下，看到她老太太般的背影又讪讪的将手收回。
“客官安心，老奴在此多年，几步台阶不足挂齿。”白发妇人的声音传来，分明就是少妇的音调。
“那就好，大姐这身子骨儿倒是硬朗。”张乾乾挠挠头，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回应。
白发妇人将他引至二楼一侧的房内，显然是一间卧室，只是朴素的装饰看不出到底是这白发妇人还是楼下那少女的闺房。
房内桌上一柄茶壶，两只茶杯，一座烛台，几只陶罐。
“老奴无甚口欲，我儿顽皮嘴馋，平日里便在房中存了些吃食，客官若不嫌弃，自取便是。”白发妇人坐在桌旁，淡淡开口。
“有口吃的就行。”张乾乾也不客气，笑着回了一句便坐下拎起桌上的陶罐。
陶罐内放着一些肉干，也看不出是什么肉，倒是肉香很是醇厚。他随机掏出一块，放在口中咀嚼起来，口感比之前吃的喜鹊好了不少，但还是比不上草原正品。
白发妇人见他好不拘谨，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推到他身前，“杯子只有我儿用过，还望客官莫要嫌弃。”
“客气了，大姐，哪有白吃包子还嫌面黑的。”
张乾乾爽朗一笑，端杯喝了一口，顺下嚼碎的肉干，充饥感带来的幸福让他脸上挂满了幸福。
“客官身上被花枝沾染，稍候可先行沐浴，再小憩片刻，老奴叫我儿为客官将衣物浆洗一番。”白发妇人客气道。
“那倒不用，能吃饱喝足就够麻烦你们了。穿的无所谓，一会儿还得赶路呢。”张乾乾几口肉一口茶，一副饿死鬼的模样，说话也含糊不清。
“还是收拾一番为好，那谛听喜食彼岸花，客官这般前往山后，怕招来麻烦。”
“大姐，你是孟婆么？”张乾乾边吃边问。
“老奴名为女英，父姓伊祁，先夫姚重华，因天帝敕封孟婆神，后便得名孟婆。”
“哦，原来你姓伊祁不姓孟啊，那你应该叫伊祁婆。”
“老奴无姓。我父掌权下界时女人皆无姓，嫁做人婆时可得夫姓。”
“那你应该叫姚婆啊。”张乾乾随口说道，随即又摇摇头，“姚婆、妖婆，很容易叫混，看来天帝敕封你的神号才更合适。”
“老奴与先夫并无夫妻之实，便也未得夫姓。”
“不对呀。”张乾乾大脑瞬间有些清明，快速吞掉口中的肉干，面向白发妇人，“你说你叫女英，姓伊祁，那你应该是尧帝的女儿，舜帝的妻子，后来还生了虞国国主义均。怎么会和舜帝没有夫妻之实呢，那义均哪儿来的？”
“早时，老奴与家姊娥皇下嫁先夫，家姊与先夫擅权柄，老奴志在民生。因先夫得家父禅位，对老奴倒是迁就，为免于受婆母叔弟刁难，家姊与先夫便放言义均为老奴与家姊共生。先夫一生独爱家姊，老奴倒也落个安生。”
“那你生前也是个可怜人。”尽管她讲述平淡，但张乾乾还是不由得心生怜悯。
“老奴生前曾安抚万民，一生短暂，却也满意。”
“那楼下的姑娘是谁？”
“我儿灵玉原是关外花神，受天帝点化随我在此施汤。”
“据说你和娥皇妃曾在竹林痛哭，把竹子都染出了斑。我跟你说，现在那种竹子叫湘妃竹，可贵了。”
“不过戏言尔，世间万物岂能随意因人改变。”
“那倒是。”张乾乾略有悻然，“要是真的就好了，人活一世能留些东西供后人惦念，也算是不白活一回。”
“遗留过多因果也未必是好事，顺其自然便好。”
“大姐倒是挺想得开，难怪你能封神。”张乾乾笑道，又掏了块肉干吃起来，“对了，大姐，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这里又名望乡台，历来所有阴魂至此可最后观望故土一番。
早时，多有阴魂望乡时不舍之心顿起，因此逃脱轮回者甚多。
老奴至此之后，因不舍生前治下百姓，便在此处跪求观望。
天帝怜悯老奴悲天悯人之心，便命我修了这木楼，在此施汤。
后来，至此之人便要喝下老奴的汤汁才可去楼后回望故土。”
“那你在此已经六千多年了，真是造福了不计其数的人，不然早就遍地孤魂野鬼了。”
“人生实苦，在这九幽之地少生些事端，方能少受些苦难。”
“算起来，你也是救苦救难了。这里有你在，森罗殿有地藏在，这九幽之地才少了很多困苦。”
“老奴与客官有缘，在此多言一句。
这里与山后并非同一界域，虽然老奴与我儿无法行至山后，但据天帝所言，森罗十殿错综复杂，三界势力交错其中。
客官所言地藏，豢养谛听，明里为防阴魂逃匿，实则所有阴魂饮下老奴汤汁之后便会在三刻后失掉所有心智。
那谛听只以阴魂和彼岸花为食，而山后并未见彼岸花踪迹。”
白发妇人突然收了笑容，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夹杂着肃然。
张乾乾咀嚼着肉干，沉思片刻，“那森罗十殿不是要审判阴魂么，除了投胎的就是押入十八层地狱的，要是有罪大恶极的，喂了谛听也未尝不可吧？”
“客官所言不错，但十八层地狱中也不是将阴魂无限羁押，所有阴魂都有期满投胎之机。”
“大姐的意思是......”张乾乾倒吸一口凉气，剑眉紧蹙。
“原本，所有阴魂踏上黄泉路之后，先天不全者会坠入黄泉。
其余阴魂会在彼岸花海被清理掉前世的因果进入鬼门关，在三生石探查三世因果后，所有阴魂都会被清心，并在望乡台种下做人的执念。
而后，阴魂行至后山在森罗殿经受审判，其一轮回，其余入狱。
可三十万年前，三界曾有一次争端，这九幽也惨遭波及。其后，三界势力入主后山，森罗殿也由一座扩至十座。炼狱也分化成十八座，由三界势力分治。
客官所言地藏便是世俗界势力首领，也是争抢轮回资源最多的一方。甚至于三界争端后被圈禁的妖魔灵怪也日渐被送入世俗界轮回道。”
白发妇人言之肃然，张乾乾也听得认真，大脑随着不断思索。
“难怪世俗界不是人的玩意儿越来越多。”片刻后，张乾乾无奈叹道。
“神明不在，天道不清，三界看似太平，却也不过是虚假繁华罢了。”白发妇人无奈一笑。
“没错，所以说人间正道是沧桑。”张乾乾又喝了杯茶，“大姐，谢谢你的吃食，还跟我说了这么多。”
“客官无需客气，你我有缘，理应款待。只是穷乡僻壤，实在无力体面，倒是老奴失礼了。”
“大姐在这儿六千多年，能和大姐有缘是我三生有幸，我都不和你客气，你也别总这么见外了。”张乾乾爽朗一笑。
“许是当真已过三生。”
白发妇人淡笑间语气深沉，随即面部微颤，双眼一红，眼角滑落了鲜血般的泪滴。
张乾乾心头一慌，“大姐，你......没事儿吧？是不是我提起你什么伤心事儿了？”
说着，他本能的探手想帮她擦拭泪痕。
”不......不要。”白发妇人身子一颤，抬手止住了他，转身背向他，“让客官见笑了。”
“没事儿，只是不知道我哪儿惹大姐伤心了。”张乾乾有些不安。
白发妇人摇摇头，“并非伤心，而是喜极而泣。”
张乾乾皱皱眉头，心中的诧异更甚。
白发妇人偷偷抹抹泪，回身看向他，脸上再次挂起微笑，而且更显娇媚，“客官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我......”他开口要答，却突然发现大脑中毫无记忆，几息后他拍了拍脑袋，“啧，这他妈可丢人了，真忘了自己姓什么。”
她莞尔一笑，眉目含情，“无碍。客官可愿听老奴讲个故事？”
张乾乾懦懦点头，白发妇人又给他添了杯茶，轻叹一声，幽幽开口，
“很久以前，有一部族首领得高人指点，短短几年间治下便发展壮大，少有所学，耕有其田，老有所依。
壮年时，部族首领诞下两女，长女善谋略，天资聪颖，次女擅工事，资质愚钝，二女自幼随高人学习。
数年后，长女习得攻心之法，此女习得工事之道。可修习最佳者，却是二人伴读，高人侍应。
那年，高人远行，长女与侍应趁机笼络世族，将世族势力皆掌握手中。不久后，部族首领被迫禅位。
次年，侍应下聘，强娶二女。只是，他只钟爱长女。强娶次女不过是忌惮万民说其得位不正。
原本，其父顽，母嚣，弟劣，次女曾多次借势欲置侍应于死地，皆因长女的帮助而脱险。
十余年后，高人返回，劝诫侍应禅位贤良。
后，侍应为长女外出寻养颜灵宝，命陨他乡。长女疑是次女所为，悲愤至极，将次女押至侍应丧命之地，将次女溺死湖中。
次女自侍应禅位后便专心于追随高人维护民生，早已不再对其心有芥蒂。
待她死后，阴魂行至这望乡台，回望故土长跪不起。她不舍曾经那些治下万民，更不舍那心之所属之人。”
白发妇人眼含热泪，脸上却挂着甜甜的微笑。
“最后，她成了这望乡台施汤之人。”张乾乾心头一紧，挤出一句。
“天师，一百甲子，英儿又见到了师傅。”她嘴角抽动，血红色眼泪汩汩流出，笑着哭时更显委屈，“英儿怕师傅来此时认不出英儿，英儿终日以彼岸花为食，以驻容颜。如今，英儿终是得偿所愿。”
“你是说，我是你口中的高人？”张乾乾大脑中努力搜索着记忆，但是始终无法搜寻到任何和自己有关的记忆，倒是和自己无关的比比皆是。
白发妇人微微颔首，“师傅曾言，他日再见，若忘却英儿，便求师傅一滴指尖血，饮下后便会勾起师傅记忆。”
张乾乾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毫不犹豫地伸向她。
她淡笑着摇摇头，“英儿不舍，再见一面，英儿已再无憾。”
“那不行啊，万一当初我骗你的呢？再或者，现在你骗我的呢？六千年的记忆都能恢复，我怎么那么不信呢。”张乾乾装作无赖般邪笑着。
白发妇人脸色一沉，挥手以指尖划破他左手食指，接着单手一招，一滴鲜血便自他指尖缓缓飞入到她口中。
张乾乾愣愣的盯着她，期待着如她所言的记忆恢复。
只是片刻过后，没等来记忆恢复，先看到了她容颜回春。原本就俏丽的面庞，配上如瀑的黑发，婀娜的身姿，好一副盛世娇躯。
“小英。”几息愣神之后，张乾乾身姿端坐，口中轻唤一声。
“师傅，当真记起了英儿。”她喜出望外，跪在他身前伸手搭在他腿上，泪水褪去了颜色。
“为师之过，苦了小英。”张乾乾挥挥手，御气扶她坐回座位。
“不，不。”她赶忙摇头，“小英一生，因遇师傅才未虚度。”
“你生前太苦，至此依然清苦，委屈了。”他抓起她的手，理了理她额间碎发。
她俏脸绯红，双目低垂，注视着他抚在自己手上的双手，欢喜和娇羞竟令她无语凝噎。
“若是觉得此地孤寂，不若就此转生，小英已凄苦太久。”他抚着她的长发，温柔劝解。
“不，不可。”女英慌乱摇头，“英儿绝不可以忘却师傅。”
“自古有云，黄泉路上没大小，奈何桥头无老少，爱是人间第一苦，大梦早醒早逍遥。小英又何必执念过往呢？”
“英儿......英儿愿等师傅，地老天荒不悔。”她羞红了脸，低声说道。
“我......对你不起。”他抚着女英的脸，感受着炽热的温度。
“师傅不可再言，英儿一切从心而行，怪不得师傅。”
“我怕你孤单。”
“不会，英儿心中有师傅，身边有我儿灵玉，不曾孤单。”
“他日若因果了结，我便回来陪你。”
“师傅所言当真？”女英激动起身，挂在面颊的泪滴也被甩落。
“我应下小英，自会做到。”他抬头看向女英，温柔一笑。
“师傅......”她扣着手指，抬脚想要迈步，却又踟蹰不前，脸上羞涩愈发浓重。
他抓起她的手，轻轻一拉，另一只手扶在她腰间轻揽，她便顷刻落在了他怀中。她微眯着眼，瘫坐在他怀中，周身不停微颤，面颊几欲起火。
“此身于三界有大因果，我不便久留。既然小英不愿往生，那就在此等我来寻你。稍候还望你尽快安排他离开。”他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正色提醒。
“英儿记下了。”女英呼吸急促，紧紧扎在他怀里喃喃回道。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千年只卖忘情水，自身却是多情人。”他无奈地摇摇头，扶她起身，宠溺叹道。
“英儿曾在三生石前发愿，愿以三生因果换与师傅一世情缘。”女英像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目光灼灼。
“待此身飞升九重天界，你我便可厮守相伴。”他起身拉着他的手，信誓旦旦。
这次女英没再犹豫，上身前倾，抬头在他唇间轻吻一口，“英儿等着，无论多久。”
她扶他坐下，自己坐好后恢复淡笑。眼看着他目光中的深情淡然，坐姿也懒散了下来。
“你这年轻的样子倒是真挺好看，就是我还是没记起来你讲的故事。”张乾乾迷迷瞪瞪的看着女英，尴尬笑道。
“无碍，许是奴家认错了。”女英无谓一笑，自己添茶抿了一口。
“没事儿，你要不认错，兴许我还没机会蹭顿吃的呢。”张乾乾讪笑道，随即打了个饱嗝。
“客官既然吃饱，不若早早赶路。”女英淡笑着，挥手间将他身上的花枝污渍去除干净，“此红渍若不清理，离开后便要化作身上的胎记。”
“原来是这样儿，那就多谢大姐了。一饭之恩，有缘再报。”
“出后门走下土丘有九座石台，中间三座可前往昆仑墟界所掌控的三殿，奴家赠客官三枚忘忧丹，可与谛听交易助你前往山巅。只是谛听狡诈，切莫着了他的道。”
女英将装有丹药的药瓶递给张乾乾，交代再三。
“多谢大姐，有缘再见。”
张乾乾收起药瓶，深深一揖，在女英切切的注视中转身出屋下楼。
走出后门，土丘上满是抬头观望的阴魂。张乾乾也随着抬头，看了半天也没在天空中看到任何其他画面，便急步穿过人群走下土丘。
有了女英的指点，他直奔九座石台的中间一个，抬步踏上去之后眨眼间便被传送到一个硕大的广场。
广场一侧是高大围墙环抱的庞大殿宇，另一侧是直耸入云的墨色高山，被传送来的人步调一致的向殿宇内走去。
张乾乾环视一周，随着人流一边前进一边向一侧挪动，将要靠近围墙时急步隐入一侧的围墙外，向着围墙后悄悄走去。
直到走到殿宇后围墙外张乾乾才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头安坐下来。
“唉，歇一会儿吧。老子来一个守株待谛听。”
随手扯下一根类似于狗尾巴草的杂草叼在口中，躺在石头上双手垫在脑后，翘起二郎腿晃悠着脚丫子，张乾乾微眯着眼看向天空。
这里的天很是干净，虽然没有太阳，但和世俗界的百日情况一样蔚蓝亮堂。
“你是何人？”
还没等他休息多久，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他歪头看向一侧，石头旁一只身高一米五的白色大狗正在呲着牙看着他。
“我操，好大的萨摩耶。”张乾乾盘腿坐起，拿下口中的杂草，“你丫还会说人话呢？”
“你在此处做甚？”白狗继续开口问道。
“我在这儿等人，不，等兽。”张乾乾嗤笑道。
“整个阴司只有神兽谛听，你莫不是在等谛听？”白狗挪动脚步，像是在审视他。
“呦，你知道的还挺多。”
“你寻谛听所为何事？”
“送礼。”
“哦？送何物？”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要是认识它，就告诉它一声儿，我这儿有它想要的东西，让它过来找我就行。”
“你可认识谛听？”
“你叫来我就认识了，听说它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神兽长得都奇形怪状。”
“你看，可是我这样子？”说着，白狗浑身一抖，瞬间变换了颜色，身形也变成了张乾乾描绘的样子。
“我操，你他妈是真狗。明明是只神兽，非要装成狗的样子。”
张乾乾又惊又喜，忍不住奚落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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