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盼盼嘟囔着，作势要爬起来。
“奶奶，求求你了！”
眼看着禾盼盼真的要过来，所以朱大琴停住步子，朝着禾盼盼没好气的道：“狗崽子，你赶紧睡觉——”
她知道禾盼盼肯定不会听话，甚至一会儿还会偷听，因此道：“回头跟你说。”
禾盼盼立马开心起来，再不等朱大琴动嘴，立马钻进了被窝。
母女两个人到了厨房，原本朱大琴节俭，是想要点个煤油灯的，可是禾花手快，灯已经开了——听说，这灯一开一关最浪费电，所以朱大琴骂了句：“这电费不是钱啊！”
然后便将自己手里面的洋火匣子，扔在了灶头。
禾花一屁股坐在了灶火的木头墩子上，再忍不住。
“妈，你从前的时候，跟我说，人皮是最难背的。我那时候总嫌你唠叨啰嗦。可是现如今我才是真真实实，切切实实的明白你的难过，人皮确实难背难背的很。”
禾花说完这番话，忽然间又笑了起来。
“你从前跟我说这些话，我嫌烦，现在我把这些话，说给快快何乐乐，她们两个人也不待见，也嫌过我。”
“说实话，我倒真希望，她们听不懂，听不明白，这一辈子也不要明白。她们要是不明白我的苦的话，就说明她们这日子还是往好了过，才能过好，可我就怕她们明白了。”
“可我又怕她们不明白，回头万一为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办？”
说到此处，禾花已经哽咽。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下，禾花又开口，这一次他她又笑了起来。
“想我小时候怕鬼。可是那天晚上，我就坐在庄子后面的地里，那地里，就埋着他们老何家的祖宗，我就坐在那坟墓旁边，可是我觉得自己心里一点儿都不怕。”
“便是里面钻出来一条鬼，我也不怕！”
说完这话，禾花又叫了一声妈，紧接着才开口道：“其实活到现在，我才明白人，其实人真的比鬼还可怕，可怕的很。”
禾花说了这些话之后，朱大琴手上的动作蓦然的慢了下来，随即便站在了那里。
站了一会儿，母女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
沉默也碍事的很。
但最终，朱大琴又不知道又给自己找到了什么伙计，所以在这里抹抹，那里擦擦，又动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朱大琴响起的声音。
“算了，你若是不想和他过了，就随你。”
“你这么大的人了，就自己做主吧。“
”这些年，你确实委屈了。”
说完这话，朱大琴又接着道：“可是哪个女人不受气？”
“这世上，只要是人，都会受委屈，都难过。“
”包括何孝，那是他爸妈，他有什么办法？”
“我还是那句话，何孝是个好的，我的眼睛虽然不好，但是看人，没看错过。”
朱大琴说完这话，见禾花不应声，也不看自己，便又道：“算了算了，我说这些，你也不爱听。那就算了。“
”这个人不行，不一定你换个人，日子就过好了。”
说完这番话，朱大琴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又道：“要我说，你要是心中只是有气的话，那你就把自己的气撒完，毕竟你在她们家受了那么些苦，那么多气，反正你现在也不想同他们过了，以后就不是一家人了，你就硬气一回，别忍！就像你小时候一样！谁欺负你，你就还回去！”
\"如果气撒过了之后，你还是觉得日子不顺畅，不想过了，那就离吧！”
在朱大琴说话的这个间隙，她始终也没有停下自己手上的活计。
“不过——”说到这里，朱大琴慢下了动作，抬起头来。
“你要是真不想过了，就想想快快何乐乐，你看，把她们两个怎么安置？“
”或者是，两个都带着——那样，你的日子，会很难过。或者是，一人一个，想好，要哪个？”
“或者，绝情一点，你一个都不要！你想好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朱大琴就站在那一处黑暗当中，像个鬼魅一样的说着话。
动也不动，只有嘴巴再动，但是这番话说完之后，朱大琴就没忍住再次叹了口气。
叹完气，朱大琴再一次悠悠的开口：“你今天上来，跟我说的，我想其实，你心里面都已经算过了，想过了。“
“无论你怎么做选择，可其实都不能圆满。“
”选择了一个，另一个，你注定是要辜负了的。”
“若是两个不要，你大可以自在，可是你自己的心里这一关，能过得去吗？“
”再返回来讲，若是你把两个都带了，先不说这些唾沫星子淹死个人，就是你自己时常看到两个孩子，还是会想到，你在他们老何家过的那些不如人意的日子，所以花花，你怎么选呢？怎么选？”
回应朱大琴的是无尽的沉默。
“但是妈知道，你心里苦。”
顿了顿，朱大琴又道：“可是，我现在不拦你了，我总不能逼死你吧，人最不能够的，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随你，随你，都随你，我不劝了。”
朱大琴吐了口气，真是吐的。
“现在这时代，跟我们那个时候不一样了。”
“真不一样了，就是离婚，也没有那么丢人了，随你，随你做选择。”
禾花原本心里面是有决定，有选择的，可是，可是朱大琴这次看着像是支持自己了，禾花却觉得自己，可能，很可能自己没有那么决断了。
自己想是一回事，做选择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似乎有一种深处的犹豫。
她自然是一点儿也不想同何孝再过下去了，可是，可是她走了，快快乐乐怎么办？尤其是乐乐。
可是如果她带走了乐乐，快快会不会因此而恨她？恨她只选择了何乐？
可是带走快快的话，乐乐只怕要被他们欺负死！
她已经看明白了，何孝根本就靠不住。
两个一起带走吗？
可是她养不活啊！
“好难啊，好难啊，妈，人活着，好难！”
这一次的朱大琴到底是沉默到底了。
毕竟，毕竟牵扯到人生，牵扯到极其复杂的，这一人生大问题，便就是说朱大琴自己也有许多的不明不解，不知道的困惑，所以哪一个究竟是正确的？
无论禾花做什么决定，反正就依照目前而言，他们所面临的境遇，都是很难做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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