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些的撑着伞，望着他，没说话。而矮一些的，有如他娘亲一般的白色长发，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间都似有星光在闪。
雪幽昙白色的身影被月离撑伞的动作给完全包裹在阴影里，他在晏舟面前蹲下身来，于是晏舟也被裹进月离的阴影中。
身上被太阳灼烧的感觉瞬间散去，晏舟像是沙漠濒死的人突然找到了绿洲，伸手，下意识就抓住了离他最近的雪幽昙的袖子。
雪幽昙望向晏舟握住自己袖子的那只手。
手指微微颤抖着，捏着他衣裳的手用力收紧，指尖泛着白。
有些怯弱，又有些想向他寻求某种认同的感觉。
“小舟。”雪幽昙如他所愿，开了口，“你娘亲的死，不是你的错。就算你当日选择救下她，她也还是会死。”
捉妖师已经寻到了锦溪镇，只要晏舟娘亲不死，锦溪镇便会不断有捉妖师前来。而那些捉妖师越是逼迫，晏舟娘亲便越是需要吸食人血来活命养伤，如此循环，永无宁日。
他没法说晏舟大义灭亲的举动是值得歌颂的，但他却知道，晏舟的娘亲之所以会在最后一刻抹去晏舟在月十七那日的记忆，不是因为憎恨他，而是因为爱护他。
“她的死，不是因为你，但却是为了你。”雪幽昙继续道，“他和你爹，都希望你自由，平安，无忧无虑的活下去。你如今这样折磨你自己，岂不是与他们临终前的愿望背道而驰？”
晏舟抿紧了唇，没有接话。
走完情感攻势，那就再走身体特征攻势。
看了这么多，雪幽昙算是看明白了，晏舟心结之所以会解不开，无外乎就两个原因：第一，杀母的举动；第二，看到母亲在自己面前变成干尸的模样，怕自己也终有一日也变成这种怪物，不得好死。
所以，眼下，该解开他另一个症结。
“你娘亲也不是妖孽，她只是中了毒，控制不了自己罢了。”
果然，听到他这话后，晏舟抿紧的唇张开，“你说，我娘亲不是妖孽？是真的吗？”
“真的。”雪幽昙点了点头，“我曾听闻过一种蛊毒，中蛊者便会如你娘亲这般，每月需吸食人血方能恢复常貌，但本质上，中蛊之人还是个人类，而不是妖怪。所以你也只是个普通人，并不是妖怪，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落得跟你阿娘一样的下场。”
“竟有这种蛊毒？”一直没出声的月离突然开口插话。
雪幽昙白了他一眼。这蛊毒一听就知道是在说幽冥蛊。想到之前在苍牙山，月离举着胳膊凑到他嘴边让他咬的时候，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就是从月离嘴巴里吐出来的，这人现在却给他装，“你没听过？”
“从未。”月离回答时，面上表情很自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在装佯。但下一秒，他便又改了口，“但既然是阿雪说的，那想必是真的。”
晏舟见月离也这般说，便信以为真，他再次向月离寻求第二次肯定，“所以，月坛主的意思是，我娘不是妖孽，我也不是，对吗？”
晏舟叫月离月坛主，看来，他是已经出梦，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
只不过，月离沉默着，没接他的话。
眼看着大功就要告成，只要月离回一句“是”，晏舟心里的大石头一落，这心结便也解得差不多了。可这人偏生到了这时候不说话了。
于是雪幽昙抢着开口，“他说是。”
晏舟蹙了下眉，瞥了雪幽昙一眼，有些执着地望着月离，似乎旁人的话都没用，他就等着月离回答。
雪幽昙盯着月离，用眼神警告他别乱说话。
月离弯了下眉眼，纤长的睫毛盖住了半边瞳孔，附和了一声，“阿雪说的对。”
晏舟这才放心下来，站在原地的身影消失不见。
眼前的梦境开始碎裂，在正午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整个空间开始泛白。雪幽昙知道，晏舟的心结已解，他们陷入梦境中的身躯马上就要回归现实了。不知道回去后自己还能不能说人话，能不能恢复成人身来，于是趁着还没出去，雪幽昙问出了他想知道的问题。
“听说苍牙山的三坛主就曾跟晏舟的母亲一样，中了幽冥蛊但后来不治而愈了。那若是晏舟不走那条路，早些去求晏九溪邀仙门帮忙的话，是不是也能救回他母亲？”
“这个听说，是听谁说的？”月离问了一句。
雪幽昙这才后知后觉，苍牙山三坛主中蛊毒这事儿应该是没多少人知道的，毕竟雪幽昙之前每到月中就会吸食人血，将妖化的面貌恢复成正常的模样。他此番说“听说”，确实有些奇怪了。若是月离非要跟他纠结到底是从谁那儿听来的的话，他还真答不上来。
但好在，他一句“道听途说的”，就将月离糊弄了过去。
所以月离回答了他后面的问题，“这世上没有不治而愈的奇迹。幽昙的幽冥蛊，是在我的神识之境里躺了两年才好的。除了我这里，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能治愈幽冥蛊的地方。就算有，晏舟家那位，也治不了。”
月离这话的关键点很多，雪幽昙一时有些抓不住。
难怪他从月离说的那什么寻仙境，后来知道是他的神识之境中出来以后，每月需要发作的幽冥蛊就一次都没发作过了。原来，不是他之前所想不治而愈，系统突然修复了bUG，而是月离用他的修为和灵气特意为他滋养出这境界，来治愈和压制他的蛊毒，才让他痊愈的？！
月离竟为他做过这种事情？自己居然一点儿也不知晓。
雪幽昙很想问问月离何至于此，可话到了嘴边，又记起自己此刻的身份，于是出口就又变成了下一个关键点的问话，“为何晏舟的娘亲治不了？”
“因为他娘就是个吸血的精怪，并不是你所说的，中了幽冥蛊。”
月离望着雪幽昙，紫色的瞳孔中染着看不清的情绪，“所以阿雪，你无法保证晏舟最后不会成为第二个吸血怪物。如此，你也依旧愿意，赌一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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