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珍珠3
大历四十一年，方珍珠过了四岁生日就被他两个爹爹带着去了益水郡。
在谢弘深大人的主张下，官家对世家大族出手了，虽然梁大人一向和谢弘深不对付，这会儿也不得不暂避锋芒，早早就将外孙赵明达接到梁府，顺便将手中的权力分了部分下去，颇有含饴弄孙的淡泊姿态。
老牌世家摆出这副态度，激进派的谢弘深大人也不会不给面子，只不过安远将军赵聪得再继续“休养”一段时间了。
对此，赵将军倒是看得开，儿子被岳父接过去了，他正好可以带着梁书雁尽情出去玩。
因为那俩年轻夫妇早就乘着马车不知道跑哪个州郡去了，故而云澜一家子过来的时候，是梁大人和赵明达接待的，着实是让人受宠若惊。
而更让他们这俩当爹的惊吓的是他们的宝贝儿子在梁府玩耍踢蹴鞠的时候不小心给人家梁大人书房门口摆着的花瓶打碎了！
能摆在书房的器物不是珍而又贵的就是主人家极为喜爱的，不管是哪样都够云澜和方文林提心吊胆的。
但是等他们匆匆赶到的时候，他家儿子已经将此事摆平了。梁大人不仅没动怒，还挺期待的样子，因为他家儿子说会和赵明达一起重新给梁大人做一个新的花瓶。
云澜和方文林也不知道他家宝贝是哪里来的自信可以烧制出配得上摆在梁大人书房的花瓶。
“咱们珍珠该不会以为在土窑里烧过砖头就能烧出来精美的瓷器吧？”云澜思来想去也就这一个理由能说得通了。
而带头领着孩子烧砖头的方文林也在自我反思，“确实不应该教珍珠烧砖头。”
云澜还没来得及认同，就又听见他家汉子悠悠补上了下一句，“应该教他烧陶瓷的。”差点气得一口气没上来。
不管云澜如何忧心忡忡，方珍珠倒是个看得开的，兴致勃勃的领着梁府的宝贝小少爷在人家的山水园林里玩泥巴。
也许是他们真的有点天赋，亦或许是云澜的祈祷有了效果，总之，最后还真让这两个小娃娃给烧出来一个能看的摆件。
一个丑萌丑萌的葫芦瓶。
这葫芦也不知道是他们玩泥巴塑形的时候出了问题还是后面烧制出了问题，反正成品是个歪倒着的样子，别看这葫芦站不直，但人家却站得稳，摆在花几上好似随时都会倒下去掉下来，这就让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将视线落在它的身上。
“这个寓意福上加福。”葫芦肚子上有赵明达写的大大的福字，方珍珠拉着梁大人的衣袖认真给其介绍，“这个葫芦还有个特别厉害的名字。”
梁大人摸着胡须，挑眉，“哦？说来听听。”
“紫金葫芦。”方珍珠眼神坚定，语气笃定，“拿着这个葫芦只要喊那个人的名字，只要那个人答应了就会被这葫芦收进去，连齐天大圣都抵挡不住。”
梁大人不知道什么紫金葫芦，什么齐天大圣，将方珍珠的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珍珠的意思是这个葫芦可以收服邪祟？”
这下轮到方珍珠呆住了，他还不明白什么东西叫邪祟，但他坚信紫金葫芦什么都能收，故而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对。”
这种说法梁大人自然是不信的，但这葫芦是两个孩子的心意，他也收的开心，也就让其摆在了书房门口，还从花园里剪了一支葫芦藤插在里面，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云澜和方文林以为这事儿就这般过去了，没想到竟还有后续。
官家要削弱世家大族，而洪南梁氏作为四大世家竟不与抵抗，这就让其他世家格外被动和势弱，故而就有脑子不清醒的人想要挑起两方事端派了刺客夜袭。
四月的益水郡已进入温暖的初夏，可今日梁大人走出书房的时候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寒意。
今夜无月也无星，天阴沉沉的，浓墨一般，书房门外空无一人，廊灯将院子里的松树照得亮堂，树影被拉长落在地上，好似千万只小手在招摇。
梁大人脚步一顿，站在书房门口并无动作，眼神晦暗不明。
梁府暗卫不知自家主子要做什么，而房梁上的刺客就更加不明白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今夜的行动。
能摸到书房位置藏这么久而不被发现，这刺客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但他怎么也没料想到当他刚有所动作的时候，那站着一动不动好似陷入沉思的老头子会突然暴起，抄起身旁的“家伙什”大喊一声：“呔！大胆小贼，老夫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咚！
刺客的攻击落空，并且被不知名暗器击中眼睛，落地身形不稳，直接掉趴在了地上！
梁大人大惊，动作竟是比训练有素的梁府暗卫还要快，抄起那紫金葫芦就是一砸，咚！
刚撑起一点身子的刺客彻底被砸昏过去！
而那个丑丑的紫金葫芦竟只是蹭破了点皮儿！
莫名被邀请去梁府做客的云澜和方文林还不明所以，宴席上突然被问及云澜福星名号一事时二人就更加不明就里了。
故而云澜也只能谨慎答之：“确有此事，不过也只是乡野村夫的懵懂无知罢了。”
不料人家梁大人虽然笑着点头，但观其神色好似并未真正认同云澜的话语，反而好似也那般认定一样，“那珍珠就是小福星。”
明明被夸了，但是方珍珠看起来却并不是很开心，一双眼睛在面前的饭菜和梁大人之间来回转悠，鼓着小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么明显，梁大人自然是注意到了，便和蔼地问他：“这是谁惹我们小珍珠不高兴了，说出来梁爷爷替你做主。”
方珍珠闻言鼓了鼓小脸，又看了梁大人两眼，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委屈巴巴地问道：“梁爷爷是不是不喜欢珍珠做的紫金葫芦啊。我看葫芦都破了，上面插着的小葫芦也少了一个。”
梁大人一看娃娃说着说着小嘴儿一瘪，好似都要哭出来了，忙起身过去将珍珠抱在了怀里小声哄，还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喜欢他送的葫芦，下午时分便邀请了一众好友到府里来欣赏珍珠和赵明达的杰作。
总之，这么一圈下来，方珍珠终于相信了梁大人的话，同时也认了一堆厉害的爷爷叔叔。
对此，身为孩子他爹的云澜和方文林也只能相视一笑，摸摸鼻子，暗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
自此，方、赵两家似乎就这般达成了某种默契，每年四月，云澜一家去益水郡找赵家三口一起玩，而每年六月则是赵家来清河村找云家三口一起玩。
梁大人好似真的体会到了带孙子的乐趣，故而直接在安阳镇买了一处宅院，同陆老夫子做了邻居，今年就是他带着赵明达过来的。
五岁的方珍珠和赵明达就是在这里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国子监祭酒杜老夫子。
杜祭酒与梁大人是好友，本来此次下江南是要去益水郡的，没想到在那里扑了空，这才转至安阳，与他同行的还有国子监的六位学子。
这下方珍珠和赵明达可算是被书生夫子全方位给包围了，想不读书都难。
杜祭酒的学生都是十几岁的大孩子了，珍珠的两个表哥也已经八岁并且通过了童试成了童生，他和赵明达是这里面最小的，不论到哪一边都听不大懂，故而坐在学堂里很是枯燥无聊，天天哭丧着个小脸，可心疼坏了他的小舅舅。
“这个叫做火树银花，点燃可漂亮了。”云烨这些年走南闯北将顺风镖局开遍了大历，遇见什么新奇玩意儿就往家寄，这回他刚促成了一笔买卖，就是这烟花爆竹的生意，故而拿了两把安全又漂亮的仙女棒哄他的小外甥开心。
好东西自然是要和好朋友分享，故而方珍珠将仙女棒带去了梁府别院。
呲啦——
“哇！”
亮白色的银花在孩童的眸子里绽放，小朋友大朋友人手两根仙女棒，在空旷的院子里手舞足蹈。
稚童无忧无虑的笑声传到凉亭之中，梁大人看着身旁好友，笑着打趣道：“难得见着你的那几个弟子显露些孩子气，还是这样瞧着顺眼，平时啊，跟你这个老头子似的，太古板。”
杜祭酒斜睨了梁大人一眼，没搭话，依旧看着下头笑闹的孩子们。
玩得正开心的方珍珠一抬头就瞧见站在假山凉亭里的两个老人家，小机灵鬼人小胆大，攥着仙女棒当翅膀，呼哧呼哧就往假山上跑，留下两道波浪形状的白烟。
“梁爷爷，杜夫子，一起玩哇。”
小炮弹似的人儿一路火花带闪电，就这般冲进了凉亭里，杜祭酒看着底下的人群，好似也受了感染，刚要开口答应就突然被身旁老友给推了一下，他诧异偏头去瞧，只见他那好友一脸惊恐地拿着袖子朝他扇来！
“胡子！胡子！”
杜祭酒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什么？胡子？随后猛地反应过来，低头一看，他那宝贝了十多年的胡须被迸溅的银花给点着了！
……
昨天云澜和方文林闻讯赶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杜祭酒，也不知是被气成了什么样子，今日他们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备了重礼过来赔罪，好歹是没被拒之门外。
这事儿说来实属意外，并非孩子顽劣有意为之，再有梁大人作为中间人帮忙说话，想来不会太过得罪这位祭酒大人。
道歉、赔礼、说好话，云澜和方文林作为孩子家长做了所有他们应该做的应该承担的，就看人家杜祭酒愿不愿意翻篇了。
杜祭酒坐在上位不动如山，看着底下乖乖跪着的瓷娃娃，小孩儿该是被训过了，这会儿眼眶都红红的，明明没有刻意卖惨，却瞧着人心软软，再者孩子确是无心……
“知有，上前来。”
方珍珠看看杜祭酒，又偏头去瞧他的两位爹爹，见云澜点头，他才起身走到杜祭酒跟前，“杜夫子。”奶声奶气的，却掺着浓重的鼻音。
这下即使是严厉如他杜祭酒，这会儿也难以下重口说重话，但他厉害惯了，这会儿将人叫到跟前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一时之间，场面就有些沉默。
梁大人是知晓老友脾性的，正打算开口给递个台阶，没想到被方珍珠给抢了先。
只见这奶娃子即使犯了错被训被骂被冷脸，这会儿竟也不怵，还敢上前攥着人杜祭酒的衣袖一直盯着人祭酒的脸瞧。
“杜爷爷，你怎么一夜之间变年轻了啊？我是不是应该叫您杜叔叔了？”
奶娃娃的眼睛又大又亮，是可以一眼望到底的清澈，没有什么话里有话，也没有什么心机算计，是赤子真诚发问。
一旁的云澜和方文林这会儿是真的替自家儿子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道他家宝贝这情商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到底是高还是低，至少他们俩是绝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的。
结果这还不算完，他家儿子见杜祭酒不回话，还抓着人家袖子晃了晃想要引起人家的注意，也不知道杜祭酒是真的呆愣住了还是怎么，竟习惯性的将他家珍珠给抱进了怀里。
方珍珠很是顺从的一把搂住杜祭酒的脖子，坐稳之后还胆大包天的用小手捧住人家杜祭酒的脸凑近了瞧个仔细，然后更加认真的说到：“杜爷爷好好看，好年轻啊。”
说完还用自己的小脸去主动和杜祭酒的脸贴贴，“没有胡子的杜爷爷抱着都不扎手了。珍珠很喜欢。”
一旁的梁大人看着老爷那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心里想着要不自己给胡子剃了试试？
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人家杜祭酒当年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探花郎，比不过比不过。
再后来，学堂最后一排少了一个写大字的方知有，夫子跟前多了一个负责研墨的小书童方珍珠。
本来就听天书似的，这回还是近距离听，五岁大的娃娃双手抓着墨条磨墨都能听睡着，圆滚滚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堂下的学长们也总是忍不住分神去偷瞧那个双手都沾满了墨汁的奶团子。
磕哒。
墨条脱手撞击上砚台发出一声清脆的金石之声，让闭着眼睛打瞌睡的小人儿一下子就惊醒了，忙放下墨条握着小拳头给杜夫子捶腿。
只可惜眼睛醒了脑子没醒，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全是墨汁，这一小拳一小拳下去，杜夫子的长袍上就印满了小手印，最后这个捶腿的小师傅竟还直接趴在人家夫子腿上站着就睡着了。
看着睡得香甜的玉团子，杜夫子终究是放下了书册轻叹一声，抬手捏了捏方珍珠软嫩的小脸，结果松手一看，好嘛，指尖一点墨迹，如何也想不明白这孩子到底是怎么研墨能把墨汁都蹭到他那雪白可爱的小脸上的。
“想我那关门弟子比你这小童还要年少一岁，也不曾……”
方珍珠咂吧了一下红润润的小嘴，睡得更香了。
喜欢俏夫郎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俏夫郎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