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空气凝固了一会儿，大家都在思索对策。赵厂长在办公室里转着圈，狠狠地道，“怪不得这改制工作小组到了海西，一直不来接手我们的工作，原来竟然在背后下黑手！谁给他们的权力这样做！我要去国资局、去周副市长和欧阳市长那里告他们！我要去J检部门揭发他们......我现在就去！”
钱副厂长年纪最大，定力最强，他拦住了赵厂长，“赵厂长，此事有点奇怪。我不相信如果没有上边领导授意，他们就敢查封咱们的账户，我觉得还是打听清楚为好，不然的话，贸然跑去找领导，反而被训斥一通，那不是脱了裤子推磨，转圈丢人么......”
赵厂长点了点头，实际上他现在别说在周副市长那里，就是在国资局领导那里，也特别不受待见，刚才的慷慨之言，不过是在别人面前表表威风而已。毕竟他们这个班子，只顾着损公肥私，把一个蒸蒸日上的蓝星厂搞成现在这样，他见了周副市长都浑身发抖，更别提铁面无私的欧阳市长了，就是借给他三个胆，他也不敢踏进欧阳市长办公室的门。
于是他看着孙副厂长，“孙副厂长，刚才我们进行了分工，由你负责联系国资局和财政局。现在，请你给尤局长打个电话，问问是什么情况，让他帮忙给我们解封吧......”
孙副厂长和赵厂长的情况是一样的，他虽然和尤局长有点私交，但那点交情早随着岁月流逝丢得差不多了，如同那首歌里唱的，“早已随风而去”。但刚才他为了拿到两万块钱，已经打出了保票，说自己与国资局领导熟悉，现在真的需要与领导沟通，他就是骑上了马下不来了。
无奈何，谁让他早就吹出了大话呢？孙副厂长只得拿出电话，壮着胆子说道，“我现在就给尤局长打电话，一定要让尤局长狠狠地批评他们......”
孙副厂长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等到电话接通后，对面传来一声威严的“哪位”时，孙副厂长的不可一世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弯着腰，满脸是笑地对着话筒，好像对面的尤局长能看见他。
“您好，尤局长，非常冒昧打扰您了......我是谁？我是蓝星厂老孙哪......”
“噢，老孙，原来是你呀，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么陌生的号码......”
一句“这么陌生的号码，”一下子揭穿了孙副厂长的牛皮，原来他和尤局长并不熟悉。或者说原来熟悉，但随着蓝生厂濒临破产，孙副厂长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尤局长并不想再与他发生关联。
孙副厂长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细声细气，如同小学生向班主任汇报工作一样，“尤局长，您身体挺好吧？工作都顺利吧......最近天有点凉快，雨水有点多，您要多注意身体啊......”
“老孙，我既没有关节炎，又没有风湿病，你让我注意什么？”尤局长的声音明显不满，声调大了好几度。
“啊......啊......尤局长，我的意思是，天下雨，出门容易打滑，您走路看着点......”
听着孙副厂长在这里受训，其他几个厂领导差点笑出声来。
尤局长不耐烦地道，“你这是盼望我摔跤了！你有什么事，快说，别罗里啰嗦的！”
官场当中的领导，最忌讳“下台”“摔跤”之类的话，尤局几句重重的话，便让孙副厂长身子发抖。
“是......是这么回事，”孙副厂长又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尤局长，我们蓝星厂的银行帐户，被市政府新任命的改制工作小组给查封了！帐户查封，我们提不出资金，就没法购买生产原材料，就不能进行生产！这是对蓝星厂大好生产事业的严重破坏！是对我们团结发展大好局面的攻击！我们希望您主持公道！”孙副厂长终于进入了角色，他讲起破坏、攻击这些词来，头头是道，非常流利，腰也直了，头也不低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哪料对面尤局长听了，却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孙副厂长，请你转告蓝星厂其他厂领导及全体上下，蓝星厂改制工作小组，是经市委批准，市政府领导亲自指导成立的，负责的就是你们蓝星厂的改制兼并重组工作！自从这个改制工作小组成立后，我们国资委对你们蓝星厂，已经没有任何责任了！如果是小事，请你们自己克服解决；如果是大事，请向市政府分管的周副市长汇报.......”说完，只听传来“啪”的一声，对面的尤局长已经挂掉了电话。
孙副厂长已经汗出如浆，他战战兢兢把电话放下，“赵厂长，各位领导，尤局长已经有指示了，你们看怎么办？”
他看着赵厂长，“要不请赵厂长向周副市长和欧阳市长汇报一下这事？”
赵厂长摇了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关键还是在改制工作小组那几个人身上。老李，你了解清楚这个小组的构成人员了吗？”
“我了解清楚了，”李副厂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拿出一张纸来，清了清嗓子读道，“五天前，市政府办公会议通过，成立海西市蓝星工厂改制重组工作领导小组，组长由市政府市长欧阳平亲自担任，副组长是周副市长。”
“在领导小组下面，还成立了改制工作小组，相当于领导小组办公室的性质，具体负责蓝星厂的改制工作。具体人员名单如下：”
“组长叫林放，原来是林县招商二局的局长，很年轻，省城大学毕业，未婚，还不到三十岁......”
“最可怕的不是林放，而是副组长欧阳雪，也不到三十岁，原来在魔都一家大型公司工作，刚刚辞职回来，她的真实身份，是欧阳市长.......的侄女......”
几个厂领导听了，都吸了一口冷气，唯有钱副厂长一如既往。
“其他几个人就没什么背景了，一个叫赵倩，原来是海西日报的记者，是搞时事报道的；一个叫王胜利，是个乡镇干部，原来是林县青山镇当副书记，应该是跟着这个林放上来的......”
“你漏了一个人，”钱副厂长打断了李副厂长，“还有一个人很可怕，他就是我们海西市刑警大队大队长易天阳......”
“可是，对外发布的小组名单里，并没有这个人......”
“没有，并不表明不存在。”钱副厂长冷笑道，“易天阳和杨浩，是以协助开展工作的名义加入小组的，所以他们的名字不在里面......”
“这还不明白吗？”赵厂长哼哼冷笑道，“自然是盯上了那几个往外倒卖机器设备的家伙......我提醒一下各位，最近要管好自己的人，看好自己的门，千万不要被人抓了现行，如果牵扯到你们任何一个人，那就不好了......”
“我知道保卫科那两个人，和你们当中个别人关系不错，平日里也没少孝敬你们。咱们多值几次班，领点辛苦钱，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可盗卖厂里物资的事，那可是妥妥的盗窃，抓着了就得去住牢了......再次劝告一下，当断则断，这两个小子已经被刑侦大队盯上了，他们俩可是胆大包天，真被人揪住了，他们的嘴可不保险......”
孙副厂长和李副厂长脸色都变了，他俩平日里没少受周科长和赵副科长的孝敬，被赵厂长这么一敲打，心脏呯呯直跳，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周科长和赵副科长的嘴巴用线缝上。
赵厂长刚敲打完他们俩，钱副厂长又阴森森地道，“其实你们说的都不对，最可怕的不是欧阳雪，而是林放......”
“为什么？”赵厂长问道，“我找人查过他的履历，是林县青山镇齐林村人，而且我也打听过他们村的齐青玉，齐青玉说他从小父母双亡，是村里一个老头把他拉扯大的，什么背景也没有......”
李副厂长充分发挥了他聪明的大脑，“有没有可能，他和欧阳雪两个谈恋爱？你们看，一个组长一个副组长，而且年纪相仿，很般配嘛......”
“般配个屁！”钱副厂长不屑地道，“齐青玉告诉我，林放是有女朋友的，是一个派出所长......”
孙副厂长和李副厂长听了，瞬间松懈下来，“区区一个乡镇派出所长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钱副厂长阴森森地道，“据说这个女派出所长，是省纪委姜副书记的侄女......”
李副厂长刚喝了一口水，一下子吐了出去。
“什么！省纪委姜副书记的侄女？这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山沟里的穷小子......”
“就是就是，我也认为这实在有些太夸张了......”孙副厂长道，“省纪委副书记的侄女，看上一个农民出身的人......”他又转头，看见站在角落里的吴会计，“吴会计，你说，要是你有个女儿，你会舍得嫁给一个农民吗？”
吴会计看着这几位厂领导在争执，已经完全把帐户被封的事放到了脑后，急得已经不行了，但又不敢表达，只能含糊其辞地说，“孙副厂长，我家里是个儿子，不是女儿，我就是有个女儿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舍得嫁......”
钱副厂长继续冷笑道，“你们呀，就是鼠目寸光！他既然舍得嫁，那就一定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在里面，所以我认为，这个林放必须要重视，帐户被封，说不定就是他下令搞的鬼......”
赵厂长这才想起帐户被封的事情来了，赶紧扭转了话题，“那你们说，帐户的问题怎么办？这帐户不解封，咱们这些天的班，不是白值了吗？”
李副厂长干脆摞了挑子，“要是没有值班费，我就不来值班了......”
孙副厂长附和道，“应该，工厂是我家，发展靠大家。工人们作为工厂的主人，就要有主人的样子嘛！我建议把中层干部、车间主任，科室负责人，还有工人中的积极分子，劳动模范发动起来，排班值班......说实话，我现在四天值一次班，实在是受不了......”
赵厂长哼了一声，“咱们说帐户被封的事，怎么又走歪了......你们说，怎么办，今天必须拿出个章程来......”
几个厂长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赵厂长感叹道，“平日里一开会时，你们个个话都挺多，真有事了，个个都成了哑巴。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可你们三个个，连个皮匠都顶不上......”
钱副厂长道，“这事，还得赵厂长您亲自出马，去会一会那个林放，问问他，凭什么封了咱们的帐户！”
“对！对！对！”孙副厂长和李副厂长两个人，看热闹不怕事大，也跟着钱副厂长怂恿道，“赵厂长，您只要一出马，说不定问题就解决了呢！”
“这......”赵厂长显得很为难。
“赵厂长，您都是老前辈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怕一个后生不成！”
“对啊，赵厂长你都五十多岁了，那林放还不到三十，你是妥妥的父辈，你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还多，真论起见识和工厂经营来，他还得叫你一声老师......”
赵厂长听着这受用的话，渐渐有些迷失自我了，“我去会一会林放，问问他为什么要查封我们的账户，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老钱，你要和我一起去......”
钱副厂长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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