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
宁武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宽厚的手掌握住薛太后的手,掌心竟微微汗湿。
薛太后抬眸,见他眼神复杂,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
“陛下日理万机,这个时辰该好生歇息了。”薛太后轻声劝慰,指尖轻抚过他紧绷的手背,感受到那底下暗涌的不安。
宁武帝却没有接话,只是凝视着殿内摇曳的烛火,良久才道:母后不也未曾安寝?他的声音低沉,握着她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薛太后察觉异样,柔声问道:陛下可是有心事?
宁武帝这才缓缓的松开了薛太后手,头脑中却仍旧十分混乱,他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他方才所做的事情,只觉得脑仁忽然间就突突的疼了起来。
“陛下若是不想说,哀家也不问了。”薛太后却没有松开宁武帝的手,拉着他往殿中去,吩咐宫女道:“去煮一杯养神茶来。”
宁武帝闭目片刻,终是哑声道:她胎像不稳,少则一次,多则两三回...必定承受不住。语气冷冽如冰,仿佛那个即将要逝去的孩子,与他并没有半点关系,但那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薛太后虽然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沉吟道:既然如此,哀家需得早作准备,皇后那边一有动静,即刻昭告天下,以免节外生枝。
只要皇后滑胎,御史便会再度上书弹劾谢家。宁武帝眼底掠过寒芒,语气斩钉截铁,外戚专权、天不佑主、以致中宫失子——届时,朕绝不会再姑息。”
*
谢婉仪自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中惊醒。
方才梦中,她还怀抱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皇子,那孩子竟开口唤她娘亲。她欣喜若狂,正要应答,出口却成了凄厉的哀嚎,温热的液体自身下不断涌出,浸透了锦褥,那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撕心裂肺的痛楚自下身蔓延开来,她挣扎着伸手摸索,触到一片湿濡温热:陛…陛下……她颤声呼唤,却只闻帐外烛火噼啪,回应她的唯有窗外淅沥的雨声。
闻声赶来的宫女擎灯近前,昏黄的光映出锦褥上暗红的洇湿,顿时骇得语无伦次:娘娘!您这是……
快…快去请陛下……谢婉仪勉力开口,又一波剧痛袭来,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她死死攥住宫女衣袖,气若游丝:传刘太医…还有太后…快…
话音未落,她猛地瘫软下去,只觉得体内有什么正急速流逝。
啊——一声泣血般的悲鸣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
夜雨淅沥,宫灯在风中明灭不定,将宁武帝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漫步行于冗长宫道,元宝躬身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为他撑着伞:陛下,雨势渐密,还是回宫吧?
宁武帝恍若未闻,只是仰起头,任由冰凉的雨丝拂过面庞。
良久,他忽然驻足,望向宫道尽头那片漆黑的殿宇:前方是何处?他轻声问道,目光追随着风中隐约传来的缥缈歌声。
元宝迟疑片刻,低声回禀:再往前…便是冷宫了。
冷宫……宁武帝喃喃自语,尘封的记忆倏然苏醒。
多年前那个雪夜,薛太后牵着他的手立于冷宫门外,他从门缝中窥见那个女子——眉目如画,风华绝代,胜过六宫粉黛。
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生母原是这般模样。
那是你的生母。薛太后的话语犹在耳边,带着几分叹息。此后经年,他再未踏足此地,听说那里的旧人,早已化作枯骨,而史书工笔,只会留下宁武帝,生母不详六字。二字,竟比冷宫罪妃更显得体面。
是淑妃在唱……宁武帝眼中蓦地泛起微光,那首温柔歌谣,淑妃曾无数次轻哼着哄孩子们入眠。
他疾步向前,歌声却戛然而止,仿佛方才只是雨夜的一场幻听。
宁武帝站在原地,任由雨水打湿衣袍,许久都没有动弹。
*
刘太医踉踉跄跄从寝殿出来,额际尽是冷汗,连官袍都被浸湿了大片。
皇嗣如何?皇后凤体如何?谢太后厉声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佛珠。
老太医颓然摇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禀太后,娘娘…小产了,是个已成形的女胎……已经…已经无力回天了……
谢太后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眸光锐利如刀:陛下何在?
乾清宫回报…陛下并不在宫中……宫女颤声回话,头垂得极低,已经派人去寻了……
内殿传来谢婉仪破碎的抽泣,即便只是个未能睁眼的女婴,也是她六月怀胎的骨血,此刻她只觉得心如刀绞,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姑母……见谢太后进来,谢婉仪泣不成声地偎进她怀中,眼泪浸湿了太后的衣襟,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
谢太后却神色凝重,待她稍缓,沉声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趁陛下尚未知晓,你要当作一切从未发生。
谢婉仪愕然抬头,通红的眼中满是惊惶与不解:姑母这是何意……
谢家不能没有这个孩子,你更不能。谢太后握住她冰凉的手,语气不容置疑,你父亲早已安排妥当,京中有几位与你同时临产的妇人,其中便有你的嫂嫂。
你们…竟早已…谢婉仪只觉寒意刺骨,猛地抽回手,这是欺君之罪!若是被发现……
若你生下非男,哀家便会将宫外男婴接进宫来,李代桃僵。谢太后眼底掠过狠决,陛下对谢家忌惮日久,若不早谋退路,他日必是兔死狗烹之局。
可这是欺君……谢婉仪话音未落便被截断。
婉仪,谢太后叹息着抚过她泪湿的脸颊,婉仪,别傻了,不要妄想一个帝王能真正对你动心,我们所能依仗的,唯有手中的权力和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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