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经叛道小穿女

丁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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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谁在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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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

“谁?你说谁在墓里?”

刘云清教授对着手机惊愕而急促的大叫,手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们加个微信吧?我将视频和照片传给你。

两人互加微信,对方发过来一段文字。我是北京考古研究所文管科科长,姓王。近日,北京高铁集团钻探队在标注为刘家村白桦林的位置钻探时,发现地表深处有座古墓,掘开填土,古墓里埋着一副棺材,棺材旁边的泥土里还有一具身形很小的骸骨,现场人员观察这具骸骨的头颅,认定是一条狗的骨骸。打开棺木,棺木里是一具女尸,女尸身穿袈裟,肉身已经腐烂,既然女尸身穿袈裟,估计生前是个尼姑。棺木里除了有个正方形木箱,没有其他随葬品,木箱密封很严,没有专业的工具打不开,所以,钻探队就将木箱送到北京考古研究所,我们在考古实验室打开木箱,发现木箱里的随葬品全是绝世珍宝,木箱最上面放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开箱情况和纸上文字请你看视频和照片。

王科长紧接着又发来一段文字,我们见纸上写着宇荟市研究院和你的名字,查到你的电话号码才给你打电话,你们研究院有蒋凌菲这个人吗?

刘云清愕然,研究院确实有个女孩名叫蒋凌菲,但蒋凌菲已经死了十多年了,王科长怎么会突兀的问起蒋凌菲的名字?

很快,王科长发来视频和几张照片,刘云清教授一张张翻看着照片,一张是棺木里身穿袈裟,只剩骸骨的女尸;一张是女尸旁边的一口正方形木箱;还有一张是那具蜷缩着身子的狗的骸骨;最后一张是木箱上面放着的那张纸。

刘云清将纸上的文字放大,这才看清纸上写的内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头皮一麻,只觉脑袋里嗡嗡直响!只见纸上写着:“本人前世名蒋凌菲,生于某年某月某日,卒于某年某月某日,去世前在宇芩市研究院工作,导师刘云清,因参加脑机结合实验,做手术时离世;本人名林月,出生日期不详,卒于清顺治十八年;本人名博尔济吉特.月,孝庄皇太后侄女儿;本人广济寺剃度,法号满月。”

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古墓里出土的东西怎么有蒋凌菲的名字?蒋凌菲三个字一字不差,她的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参加脑机结合实验,做手术时死亡这些内容都是真的!就连他刘云清的名字也一字不差,刘云清是蒋凌菲的直接领导,这也是真的!但这些信息怎么会在一座古墓里?林月是谁?博尔济吉特.月是谁?尼姑满月是谁?他们之间有关系吗?什么关系?

刘云清教授很是狐疑,再认真看发来的视频,视频很长,这是从北京考古研究所实验室的监控视频中录制的。监控下方正对着准备开箱的那口方木箱,只见十几个人围在木箱旁边忙碌,有人用专门的破拆工具将木箱外的密封胶一层层缓缓割开,打开木箱盖,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木箱,原来是个套箱,再将里面的木箱盖小心翼翼揭开,这才发现木箱最上面放着一张写满字的纸,拍照后,有人将那张纸拿开,再将套箱里的物品一样样拿出来,一样样摆放在大桌上。套箱密封效果非常好,木箱里的东西没有一点损坏,拿取物品的工作人员动作也十分小心。

刘云清教授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视频看,他相信,放在木箱上的那张纸和套箱里的东西,不是现在的人偷偷放进去的,而是原本就放在箱里的,开箱过程完整,没有发现视频被剪辑或作弊的痕迹。

紧接着,王科长又传来一段文字,我们用c14和光学显微镜检测了套箱和纸张的年代,套箱里所有物品,均显示它们属于明末清初时期。木箱里的物品送到了故宫博物院,故宫博物院查了清廷内务府造办处的登记簿,很多东西在造办处都有登记,证明它们是清初顺治时期的皇家珍品,但这些珍品是怎么出宫的?又怎么会埋在一个尼姑的墓里?故宫博物院暂时也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王科长又写了一句话,事情很复杂,几句话说不清楚,你还是亲自来看看吧!

刘云清教授呆愣着没有马上回应王科长,他没看懂视频和照片,却被视频和照片震撼,明末清初的古墓里出现蒋凌菲和自己的名字?这可能吗?要知道,刘云清教授是生命科学方面的翘楚,不然,他怎么能成为脑机结合研究项目的学科带头人呢?迄今为止,国内外任何科研成果都没有人死而复生的报道或证据,除非假死。但蒋凌菲是假死吗?浮现在刘云清眼前的,是蒋凌菲死后一幕幕令他刻骨铭心的场景,蒋凌菲父母悲痛的嚎哭声;蒋凌菲父母执意女儿的遗体不火化,而是要求送到她父亲在农村的老家墓地埋葬;刘云清和蒋凌菲的父母以及亲朋好友,将蒋凌菲遗体放进棺木时,刘云清触碰到蒋凌菲的遗体,感觉到蒋凌菲遗体的冰凉和僵硬;刘云清和其他人一起拉着绳索,将蒋凌菲的棺木小心翼翼缓缓放进墓坑里,眼看要填土了,蒋凌菲母亲突然跳进墓坑,悲痛过度,既昏厥在蒋凌菲的棺木上;还有,刘云清和其他人一起,一边填土一边拼命流着眼泪,刘云清当时的感受也是痛彻心扉,蒋凌菲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多岁,正是一个人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时期,英年早逝,谁不为之惋惜?刘云清还记得,蒋凌菲的坟墓是用条石垒成的长方形,坟头立着一块大理石碑,在蒋凌菲去世十周年之际,刘云清教授还组织研究院的员工,专门为蒋凌菲扫了一次墓,这些场景并没有随时间的流逝而消失,蒋凌菲确实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但现在刘云清却听见看见了已经死去十多年的蒋凌菲的名字,难道蒋凌菲不甘心年纪轻轻就这样死了,棺材板没压住?她从条石垒砌的墓坑里跳出来了?

一切的一切都说明,已经去世十多年的人,她的名字不可能出现在明末清初的古墓里。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既然不可能,但视频和照片分明就在那摆着,问题出在哪里?如此不靠谱的事情,难道到考古研究所去看了就能解开谜底?王科长说套箱里的随葬品全是稀世珍宝,套箱里装着什么稀世珍宝?刘云清教授决定派他的助手小江到北京考古研究所去看看。

小江名江敏,小江比蒋凌菲早到研究院两年,两人都住在研究院提供的集体宿舍里,所以,她们两人既是同事也是舍友。江敏读书时也是学霸,但她不是学的计算机,而是中文,小江爱读书也爱写作,性格与蒋凌菲一样,开朗大方且好奇心很重。两人志趣相投,性格脾气相近,自然就成为特别要好的闺蜜。更重要的,是蒋凌菲去世以后,江敏为了安抚蒋凌菲父母,还做了蒋凌菲父母的干女儿,虽然干女儿代替不了亲生女儿,但江敏则给了失去女儿的老人精神慰藉。

蒋凌菲去世那年,两人都是刘云清脑机结合实验室科研组成员,蒋凌菲成为“小白鼠”,正因为她的优势是计算机硕士,而江敏,则负责处理研究组的所有文字工作。蒋凌菲死了,小江仍然在科研组工作,只不过后来江敏结了婚,现在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江敏做事认真且心细,刘云清派她到北京考古研究所,就因为小江熟悉蒋凌菲,让她去北京最好。

江敏连夜走了。

小江走了,刘云清教授却再也无法平静,他一个人坐在研究院的脑机结合实验室里,打开电脑,再打开脑机结合软件,眼里呆呆的看着电脑页面呈现的脑机思维导图,反反复复思考着一个人死去再复生的种种可能,但怎么想怎么都不可能!当年他作为学科带头人做人脑与计算机结合的科研项目,这项目与团队成员研究了十几年,攻克了一个个科技难题,小白鼠小猴子小兔子小猫小狗之类的实验做过多次,力求做人脑植入手术时万无一失,好不容易进入人脑临床研究阶段,确定由蒋凌菲做脑机结合实验。蒋凌菲对动物实验阶段是全程参与的,所以,她与刘云清教授一样,对自己被选中做人体实验并没有太多顾虑。而当年做人脑植入“计算机”手术则是全国第一例,不仅轰动全国,也令全世界瞩目。没想到开先河的第一例手术却以失败告终。科研项目失败了可以再实验,但蒋凌菲却因手术失败丧失了生命,生命丧失了就不能再生,蒋凌菲的死,令刘云清教授自责又沮丧,蒋凌菲死了,无人知道她大脑里的芯片植入成功没有,再说,植入成功又有什么用?没有活人通过心灵感应与大脑“计算机”互动,那“计算机”也是报废了的。

但现在蒋凌菲的名字出现在古墓中一个尼姑的棺材里,虽然纸上的文字简短,惜墨如金,但蒋凌菲的信息则是充足的。蒋凌菲为什么要说自己死于脑机结合手术?她为什么要提示自己曾经在宇荟市研究院工作过?她为什么要特别提到他刘云清的名字?难道是蒋凌菲希望刘云清能关注到她?希望刘云清继续做实验?刘云清一头雾水,蒋凌菲的这些心理活动都是一个大活人才能具备的,除非蒋凌菲复活了!人死了又复活了?身为生命科学翘楚的刘云清教授感觉被人啪啪打脸了,但除了蒋凌菲复活了还有什么可能呢?

刘云清教授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随手打开脑机结合记录软件。记录软件是专门为蒋凌菲设计的,蒋凌菲大脑植入“计算机”以后,她用心灵感应就能打开“计算机”,在“计算机”里看见的内容,就能在蒋凌菲大脑海马体留下记忆,这些记忆通过记录软件就可以用芯片的方式备份和储存。虽然目前人类的情感还不能储存,但蒋凌菲阅读大脑“计算机”的内容则是可以被记录的。

别小看软件记录这一步的伟大意义,人的大脑与“计算机”能否互动,就全靠蒋凌菲大脑植入“计算机”以后能否被记录,哪怕记录软件只记录下一点点印迹,这一点点印迹就能证明人的思想可以控制设备,人类就能借助机器提升能力,就能使人类脑机智能与数字生命实现融合,这是技术革命迈出的颠覆性关键一步,这一步迈出去了,第二步第三步第四五六七步就会步步为营,唉!没想到这一步还没迈出去,蒋凌菲就死在手术台上,为科研献身了!·

手术前蒋凌菲就非常熟悉脑机操作程序,如果蒋凌菲没死,手术后,按照实验正常进度,蒋凌菲每打开一次大脑中的“计算机”,记录软件就能记录一次,记录软件里反应的东西,就是“计算机”与大脑感应互动的内容,人们就能从记录软件里读取蒋凌菲大脑活动以及海马体记忆情况,但蒋凌菲死后,正常情况就没有正常情况了,虽然其他研究仍然继续进行,但这记录软件却再也无人碰过,蒋凌菲都死了,难道她的思想不死?海马体不死?记录软件没人操作,这软件还会有什么记录?

刘云清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他看见记录软件的记录页面上有很多东西,再定睛一看,那些东西居然是文字!是不是幻觉?他揉揉眼睛,再定睛看,记录软件的记录页确实记录了很多文字!不是一点点印迹,是很多很多文字!

为蒋凌菲专门设计的记录软件,却出现死去的蒋凌菲与大脑“计算机”互动记录?出现蒋凌菲大脑海马体记忆内容?刘云清大骇!再看看文字日期,显示最早的日期记录时间是蒋凌菲死去以后的第四个月,而第一页记录的内容,居然是什么鸡血藤简介,鸡血藤治病功效,鸡血藤价格之类的东西。刘云清一头雾水,记录软件记录的第一段文字居然是什么鸡血藤?刘云清对植物学不感兴趣,但看见鸡血藤能治病,就知道那是一种药材。但学计算机的蒋凌菲去世以后,“计算机”记录的内容怎么会是一种药材?再看看后来的记录,越看越迷糊,牛宝的形状?味精制作方法?火锅底料配方?秀才考试内容?黑头巾案始末?清史录内容?女性生育指南?花卉果树嫁接技术?沼气池建设以及金之俊,黄台吉,毛文龙,顺治,孝庄和常翼圣等很多人的名字。这些内容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文化的政治的军事的,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包,这些内容的记录直到清初顺治十八年戛然而止。

刘云清又看看古墓里出土的纸上文字照片,文字写着,一个名叫林月的人死于清初顺治十八年,“计算机”记录软件记录内容戛然而止的时间与那个名叫林月的人死亡年份如此巧合,难道古墓里的女尸是那个名叫林月的人?蒋凌菲去哪里了?蒋凌菲不姓蒋了?难道改姓林了?如果是林月,难道林月又改姓博尔济吉特了?纸上写着,博尔济吉特.月是孝庄的侄女儿,孝庄有这样的一个侄女儿?没听说过。

很快,刘云清的微信收到江敏发来的文字和视频照片等内容,江敏先将她知道的情况向刘云清教授做了汇报。说那具棺材和尸骨,因为高度腐烂,没有保存价值,王科长让考古科工作人员拍照拍视频后,提取了女尸身上的一点粘液和泥土,让高铁公司将泥土回填,重新做了掩埋。江敏发来的那些照片,全是从套箱里拿出的各种物品,一件皇后朝袍,一串皇后朝珠,一柄代表皇后身份的玉如意。还有三枚玉佩,一枚用三种文字刻着爱新觉罗.福临字样,一枚用三种文字刻着博尔济吉特.月字样,还有一枚颜色鲜红,两面刻着汉字的玉佩。除此之外,还有一枝看似很一般的海棠花簪子,一把寒光闪闪的兵器钺,一幅画着一条狗的画像,还有落款为爱新觉罗.福临的两封书信等等。

江敏说,识货的考古专家王科长拿着那块鲜红的玉佩看了又看,说这块玉石名叫“贡觉玛之歌”,这种玉石是高原血玉,史料中,只在吐蕃时代,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时的礼单中有过它的纪录,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发现!江敏拿起贡觉玛之歌翻看,只见玉石一面刻着蒋凌菲三个字,一面刻着林月两个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刻字的人是想告诉我们,蒋凌菲和林月是一个人!不然,两个名字为什么会刻在同一块玉石上?

皇后朝袍美轮美奂,玉佩和朝珠,玉如意,“贡觉玛之歌”,这些都是晶莹剔透的顶级材质,这些东西不用鉴定,除了那枝海棠花簪子,其他东西绝对是国宝级稀世珍品!

珍品归珍品,问题是这些珍品也像软件记录的文字,无序且相互不搭界,也像纸上写的名字,无序且相互不搭界。这些珍品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古墓女尸的棺材里?出现在棺材里的物品都是随葬品,那么,一具穿着袈裟的女尸,怎么会有皇后才能拥有的朝袍朝珠玉如意?那幅画居然画着一条狗,画像落款则是爱新觉罗.黄台吉的名字!崇德皇上为什么要画一条狗?这条狗的画像为什么会成为女尸随葬品?刘云清想起棺材旁边那条狗的遗骸,难道这狗的遗骸就是崇德皇上画的那条狗的遗骸?那狗怎么会死在女尸棺材旁边?还有爱新觉罗.福临的书信,顺治皇上的书信没有抬头,只能算便条,这些便条写给谁的?难道是写给尼姑的?顺治皇上怎么会给一个尼姑写便条?既然所有物品都是稀世珍品,但又为什么会出现一枝稀松平常的海棠花簪子....?

刘云清瞪眼看着那张兵器钺的照片,身穿袈裟的尼姑陪葬品应该是一串念珠才对,怎么会是一把兵器钺?刘云清想象着,大街上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皇后朝袍,颈戴皇后朝珠,光溜溜的头皮上几个显眼的戒疤闪闪发亮的尼姑,尼姑肩上扛个狼牙棒,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兵器钺....?这是什么形象?没人见过这种尼姑的形象,就连写小说的人也不敢这么乱写,我国不是没有皇后与尼姑搭配的先例,比如,被誉为“贞观遗风”的传奇女帝武则天,但武则天是先当尼姑后做皇后的,古墓的女尸难道是先做皇后再当的尼姑?哪个皇后最终做了尼姑?中国正史没有记载。武则天死后留下一块无字碑,是非功过,任人评说,古墓的尼姑死后留下一个套箱,扑朔迷离,任人揣摩?

刘云清大脑里闪过无数问题,这些问题就像软件记录的那些文字,天马行空,既毫无关联又没半点逻辑。

还有一个更加令人不解的问题,就是那张纸上写的字和书写习惯,明末清初时期写字全是用的软笔,纸上的文字虽然一笔粗一笔细的,但这些字显然不是用软笔写的,而是硬笔写的,这硬笔哪来的?还有,为什么纸上写的字全是现代的简体字,书写也是现代人从左到右的书写习惯,而不是从上往下,从右往左?为什么现代的文字和书写习惯会出现在一个古墓里?这是不可能的事!难道古墓曾经被人盗过?是盗墓人将现代写满字的纸放进去的?

江敏打过来一段文字,考古研究所也有人问过这话,但王科长认为这不可能!套箱外面的密封胶没有被人破坏过的痕迹,再说,盗墓人不拿走套箱里如此珍贵的稀世国宝,却偏要放进这些写满字的纸,动机是什么?对盗墓人来说,这种行为没有意义!世上也从来没有发现过这样的傻子。

妈呀!刘云清教授感觉自己一个头七八个大,他从来没有遭遇过如此无解的乱糟糟难题,古墓女尸是谁?她从哪里来?她到了哪里去?这不是哲学问题,是量子纠缠!

刘云清按捺住狂跳的心,打来一盆冷水,将头埋进冷水里,憋气,憋气,再憋气!他需要冷静,需要清醒,还需要不按常理捋清来龙去脉。

江敏汇报了北京考古研究所为此专门开的一次考古分析会,江敏说,到会的有故宫博物院专家,考古专家,清代历史研究专家,大学教授,甚至还有刑侦专家,会上,专家们提出很多疑问,整个考古分析会没人发表自己的权威意见,提的全是问题!只有刑侦专家,他们从来不信怪力乱神,一口咬定,这是有人为了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目的作案而已,虽然何事何地何人何因“七何要素”一何都没有,但刑侦专家信誓旦旦,案情侦破以后就会公之于众,就会真相大白。

刘云清并不理会北京考古分析会专家们提的那些问题,他脑子里装的问题比分析会专家们提的问题更多,当然,他更不认为这事与刑侦案情有关,作为生命科学专家,他敏锐意识到,揭开脑机结合记录软件有记录之谜,这才是震撼世界的一件大事!因为只有蒋凌菲才能在软件里留下记录,软件里有记录,不管记录的是什么内容,就说明蒋凌菲的意识在操作“计算机”,不管蒋凌菲是死是活,蒋凌菲有意识操作“计算机”,这本身就是脑机结合的科研结果,哪怕人的身体和器官衰竭,只要人有意识,人脑和计算机结合,就能让人类的意识在数字世界实现永生!人类就能成为AI!

刘云清再也坐不住了,兴奋得不能自已,因为只有蒋凌菲能查阅植入在她大脑里的“计算机”,只有蒋凌菲的意识才能启动记录软件,也只有蒋凌菲才能使记录软件留下记录!蒋凌菲在另外一个世界用过“计算机”!记录软件里记录的文字,就是蒋凌菲查阅“计算机”的内容!脑机结合,实现人类意识永生,这不是幻想,这是事实!这些事实有证据,古墓的挖掘视频,古墓的照片,古墓的套箱,套箱里的各种稀世国宝,还有那张纸上写的文字,甚至那条狗的遗骸都是证据,所有证据都证明,蒋凌菲“没死”,她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她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在记录软件里记录着。

刘云清意识到,他们的脑机结合实验成功了!要知道,当前有关脑机结合科研项目还没有哪个国家发表过人死后意识能继续保持的科研成果,而且,刘云清软件里记录的东西不是偶然出现的一点点,而是整整十年!这十年的文字,足以证明死去的蒋凌菲“活着”的证据,这项科研成果一旦公布,必将震惊全世界,也会使人类的智能科技迈进一大步。

但记录软件记录的内容如此杂乱无章且互不搭界,如何将这些内容理顺,如何将蒋凌菲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经历还原,刘云清想到江敏,江敏熟悉蒋凌菲,江敏是学中文的,写作水平高,让小江按照记录软件记录的时间顺序和内容,将蒋凌菲在另外那个世界生活的经历写下来岂不就能还原?

刘云清赶紧给江敏打电话叫她火速赶回。

刘云清教授再次潜心研究写了《脑机结合-人类意识永生》的学术论文,他的论文从信息传输角度,阐述了脑机接口到脑机融合的交互模式,论文阐述了如何稳定神经信号,如何干预神经系统,如何使人脑和计算机形成合力,刘云清利用认知神经科学,材料科学和信息科学等专业知识,刘云清教授以他严谨的科学态度,完成这份学术论文以后,很快被世界顶级杂志刊载,在全世界引起轰动,世界各国科学家涌向中国,纷纷要求与中国科学家一起研究脑机结合科研项目,同时希望亲眼目睹古墓女尸和文字原件以及所有女尸陪葬品,但古墓女尸和出土文物全都作为国宝严格监管起来,岂有谁想看就能看的?大家能看到的,只有视频和照片。

而江敏经过三年多的写作,写成了一本《谁在墓里》的小说。自此,蒋凌菲在另外一个世界的生活被这本小说揭示,小说的脉络完全依据记录软件记录的时间顺序和内容撰写。

第一章

蒋凌菲死了

脑袋一阵剧痛,蒋凌菲下意识抱住头,痛得大叫起来。怎么这么痛?脑袋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棒。她清楚自己做手术前是作了局麻的,手术过程中,锋利的刀片划破头皮发出轻微的滋滋声都能听见,主刀医生小心翼翼将一粒肉眼都很难看清的芯片植入她的大脑皮层,医生镇定沉稳的鼻息,蒋凌菲都能真切感受到。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她的意识至始至终都保持着清醒,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手术终于结束,医生开始为她缝合创口,挤在手术室外走廊里的教授们都焦虑的等待医生向世人宣告,我国第一例脑机芯片植入手术成功的消息,新闻记者们将长枪短炮对准手术室大门,都想成为蒋凌菲手术成功的第一个爆料人,就连全国各地盯着电视看直播的专家们都松了一口气。只要芯片植入大脑成功,剩下的事情就只是蒋凌菲按照手术前已经熟悉的程序进行操作就可以了。蒋凌菲大脑里植入的芯片是与李云清教授实验室计算机联网的,只要蒋凌菲大脑意识打开“计算机”,实验室记录软件就有记录,人类意识与电脑结合就算联通,这项轰动世界的科研成果就大功告成。

正当刘教授和所有的人都开始为今天手术成功准备庆贺的时候,蒋凌菲突然感到头晕,随即听见手术室监视器发出刺耳声音,显示屏上的波纹四下乱窜,手术室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主刀医生望向监视器,脸上出现惊恐的表情,嘴里发出绝望的喊声,糟了糟了!

蒋凌菲马上预感情况不妙,但她浑身瘫软得像一团棉花,无法动弹,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蒋凌菲大学研究生读的是计算机专业,参加工作时被宇芩市计算机研究院录取,不久,研究院学术带头人刘云清教授主持的脑机结合项目进入人体试验阶段,蒋凌菲有幸成为小组成员。脑机结合项目是什么项目?按照李云清教授的解释,就是将一种微型计算机芯片与人的大脑神经连接,在芯片与人的大脑之间构成互连神经元,互连神经元产生的活动通过脉冲信号,搭建起人工智能沟通桥梁。刘云清教授说,我们现在还实现不了大脑与计算机互动的技术,现在在人的大脑里植入的芯片,只是储存着类似于大百科全书性质的芯片资料,植入这种芯片后,人的意识与“计算机”就有了互连神经元的脉冲信号,人就可以快速查阅和学习“计算机”里输入的任何知识。

进入人体实验阶段,就需要一个懂计算机的志愿者参加脑机接口试验,研究院开始招募志愿者,条件是年轻,计算机专业毕业,有科学探索精神,也有敢于承担风险的勇气等等。研究院的招募条件就像是为蒋凌菲量身定做的,蒋凌菲现年二十四岁,虽然只有二十四岁,但因为自小就是学霸,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路连蹦带跳完成学业,同年龄的人刚刚大学毕业,她就已经得到计算机专业硕士学位,蒋凌菲不仅是学霸,她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好奇心特重,从小就对人对事特别好奇,人说好奇是科技之母,但又有人说,好奇害死猫。

蒋凌菲报名当小白鼠的优势很多,她不仅是项目小组成员,对这个项目的情况很熟悉,知道芯片体积非常小,小到肉眼都很难看见,而且接口是植入到颅腔内灰质以外的区域,引发免疫反应和愈伤组织的风险很小。蒋凌菲恰巧不久前看过一部电视剧,女主被植入大脑芯片,拥有了全新的身份和人格,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所向披靡。蒋凌菲看完电视剧就很激动,因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超人梦,蒋凌菲也不例外,她想象着,如果自己的大脑也能植入芯片,使自己变成一个无所不能的超人,不知道会发生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

蒋凌菲的好奇心使她喜欢冒险,也喜欢刺激,想获得新知的欲望比一般人都强,研究院有这样一个脑机结合尖端科研项目,自己真的有机会成为超人,她哪能放弃!通过五六七八关的竞争,蒋凌菲成为国内脑机人体结合实验的“小白鼠”。

做手术前,刘云清教授与蒋凌菲进行了一次认真严肃的谈话,就像医生术前对做手术的病人进行心理疏导一样。刘云清教授说,我们目前所做的脑机结合研究工作还处于初级阶段,蒋凌菲点点头,她是科研小组成员,人的电脑与计算机结合技术确实处于初级阶段。

刘教授说,现在植入到你大脑皮层的芯片,其实只是装入了一座类似图书馆的资料库,随着时间的推移,芯片功能也会衰退。蒋凌菲瞪大眼睛听着李云清教授说话。刘教授雄心壮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芯片只是衰退而已,我们的实验会不断解决相关难题,不断克服局限,直至实现人类意识永生的梦想!说完,下意识的握紧拳头在空中晃晃。蒋凌菲更是热血澎湃,自己能入虎穴得虎子,其鸿鹄之志比刘教授的雄心壮志飞得更高。

刘教授冷静下来,还是让蒋凌菲多一些心理防备才好。刘云清继续说,不过,我要提醒你,为你植入的芯片使用年限最高只有十年,十年后,芯片功能不仅会衰退,也会使大脑结合的互联神经元受到损伤。

刘云请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虽然手术本身不会发生意外....,手术不会发生意外吗?刘云清说不发生意外就一定不会发生意外!蒋凌菲不关心手术是否会发生意外,她最关心的是芯片衰退以后的事,芯片发生衰退时我有什么感觉吗?刘教授说,芯片衰退时会有疼痛感...。蒋凌菲一听就有些紧张,她虽然为了实现人类的梦想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但她自小就怕痛,蒋凌菲小心翼翼问,会很痛吗?刘教授笑笑,安慰她,不会很痛,只要到时你有感觉,我就会将芯片取出来,即或你一直都没有感觉,十年期到了,我也会为你取出芯片。

蒋凌菲十分信任刘教授,不过,她仍然有些不放心,没有担心找担心的话问,万一到时芯片没有取出来呢?刘云清教授不以为然笑笑,说植入的芯片如果不取出来,就会造成脑损伤,而脑是人最关键的部分,脑受到损伤就会产生排异反应,就会危及人的生命!蒋凌菲一听,只觉头皮一麻,脸上就显出恐惧之色。刘教授撇了蒋凌菲一眼,你害怕什么?既然我们知道了芯片寿命,到时为什么不取出来呢?取出芯片比植入芯片操作方式更加简单,这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蒋凌菲松了一口气,做手术没有风险,十年后取出芯片更没有风险,即或有风险,这样的风险与自己想成为超人,想实现人类意识永生的梦想相比,完全不在一个层面。至于意外,不出意外的话就一定不会出意外。

做手术的时间定在新年最后过大年那天,那天恰巧是蒋凌菲农历二十四岁生日,但蒋凌菲按照往年习惯,她是不过农历生日的,虽然蒋凌菲不过农历生日,但爸爸妈妈早年都是农村人,农村人的很多习惯仍然难以扭转,所以还经常在农历大年这天提醒蒋凌菲过生日。蒋凌菲对此不以为然,身份证上自己的出生日期写得清清楚楚,自己不是农村人,又不种田,何苦要去将公历换算成农历呢?不仅换算很麻烦,而且记不住。再说,城里人也是不过农历大年的,农历大年这天也不放假,春节假期过了,就算过完新年了,所以,新年假期结束,恰巧大年这天,蒋凌菲就躺在了手术台上。她做手术也没有对父母说,一则怕他们担心,二则她认为这是一个小手术而已,手术虽小但意义重大,手术以后她就会成为一个超人,到时就会给自己和父母一个惊喜。

令她完全没想到的是,原本看似风险不大的脑机结合手术,却因为芯片与大脑神经元结合的一刹那间,大脑细胞就像触电一样,不负重荷,瞬间缺氧,她死在了手术台上!惊喜变成惊吓,不出意外的话发生了意外!

如果蒋凌菲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她就不会去竞争脑机结合手术实验,不去竞争就不会发生意外,她就会按照预定的轨道波澜不惊一步步走完人生。不是说好奇害死猫吗?蒋凌菲不是猫,是人,好奇也是要害死人的。

现在蒋凌菲恢复知觉了,第一反应却是头痛欲裂。她实在忍不住疼痛,就哎哟连声的喊叫起来,叫声刚落,就听见一个女孩喜极而泣的声音,醒了!小姐醒了!蒋凌菲吃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挂着蚊帐的床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嘴里一边喊着小姐,一边急切的摇着她的身体,蒋凌菲的头原本就很痛,现在女孩将她的身子摇得像躺在颠簸的船上,蒋凌菲更加疼痛难忍。

见到蒋凌菲醒过来了,女孩不再摇动她的身子,她睁开眼睛,这才看清楚,原来床边还站着几个人,一个是身材矮胖的中年女人,另一个是身体健壮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就是摇着她身子,嘴里急切的唤着小姐的那个女孩,女孩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身体单薄,小脸略有菜色。蒋凌菲心里很疑惑,她明明是躺在手术台上的,现在怎么会躺在床上?这是哪里?站在床边的是些什么人?

她再定睛看看这几个人,发现那个中年女人的头发也是盘成髻的,发髻边戴着一些闪着亮光的头饰,中年男人的脑后却拖着一根尺把长的辫子,现在是冬天,男人头上戴着一顶暖帽,不管是中年女人还是男人以及那个女孩,他们穿的棉袍都显得肥大而臃肿....。

蒋凌菲心里一惊,她看过一些古代电视连续剧,这些人的衣着打扮,虽然不似电视剧中人穿的那般华丽,但服饰分明是明朝或清朝人的服饰。她试着动动身子,身子有感觉,而且头还在疼,她一下明白过来,这不是在做梦,她穿越了,她现在置身的年代属于明朝或清朝。

蒋凌菲不是一个想入非非的女孩,她是具有现代科技学识的年轻人,她相信科学,以前对穿越之类的小说看得不多,更没有兴趣,她的兴趣点是自己的计算机专业而不是社会八卦。但这个相信科学的年轻人现在却从一个高度文明的时代穿越到了传统农耕时代。她感到震惊,想起自己躺在手术台上,监视器突然发出的刺耳尖叫声和屏幕上乱窜的波纹,还有主刀医生“完了,完了”绝望的喊声,她心里忽然明白,肯定是自己在手术台上发生了意外,做脑机接口手术的蒋凌菲在手术台上死了!但在濒死的刹那间,她的意识却又附着在了另外一个朝代女孩身上,她用这个女孩的肉体复活了!

人都是有意识的,人的意识能穿越!原来小说里的穿越故事并不是空穴来风,她只是不敢想象,自己死后也变成一个穿越人。献身科技,原本是要入虎穴得虎子的,没想到虎穴里是一头公虎,自己不仅没有得到虎子,反而被虎吃了!

对如此结局,蒋凌菲感到非常惶恐,她对现在所处的时代和环境一无所知,对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认识,甚至她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她只身一人被定格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以后自己会面临怎样的一种生活?自己的人生会有怎样的结局?大脑里一片茫然和无措。

首先要搞清楚自己身处什么朝代,蒋凌菲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两个女人的发饰看不出有什么特点,倒是那个脑后拖着一条尺把长辫子的中年男人,那发型说有多古怪就有多古怪,脑袋前额剃成秃瓢,露出光溜溜的头皮,脑后却留下一个铜钱般大小区域的头发,再将这些头发编成辫子,那辫子拖在脑后就像一条老鼠尾巴,又细又长。一个男人脑后拖着一条细细长长的辫子,那模样看起来有多酸爽就有多酸爽。林月恍然,男人的这种发型,只有清初才有,这种发型的名称叫做“金钱鼠尾”。

“金钱鼠尾”见蒋凌菲盯着他的头发看,男人显然对这种发型也是不习惯的,就下意识摸摸头顶,尔后又向蒋凌菲瞪眼,看什么看,要不是当今朝廷留发不留头,我才不愿意剃光前面的头发呢!蒋凌菲立马就明白了,留发不留头,这是清初朝廷对汉族男人要求剃发易服,不服就砍头的剃发令。这段历史,是蒋凌菲在读初中时就考过的一道题。

但“金钱鼠尾”说的当今朝廷是谁在当皇上呢?因为中国这段历史是非常混乱的阶段,清朝军队明朝军队民变武装外国侵略,多方势力混战,张飞打岳飞,打得满天飞。明朝灭亡了,清廷的多尔衮黄台吉轮番带军继续鏖战,明朝十万皇族惨遭屠杀,更别说普通老百姓,自然灾害鼠疫流行社会动乱叠加,中国人口损失一亿多。清廷夺取政权,鲁尔哈赤建国,黄台吉继位,多尔衮辅政,后金大金大清不断更改国号,这个时期准确来说,应该是什么时期?林月看着眼前的人,除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孩,两个中年男女看向她的眼里充满了敌意。

蒋凌菲不再理会“金钱鼠尾”,问床边的中年女人,你是谁?中年女人胖胖的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伸出胖手,啪的一声打在蒋凌菲脸上,蒋凌菲脸上顿时出现几道红痕,她本能的捂住脸。蒋凌菲生前是家里的独生女儿,父母宠溺像个心肝宝贝,她从来不知道挨打的滋味,现在猛不丁被人打一巴掌,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痛,中年女人阴阳怪气的说,你不认识我!难道要我认识你?她指指身边的那个“金钱鼠尾”,你敢说不认识你哥?

蒋凌菲捂着脸,瞪大眼睛,她还没有从被打的屈辱中醒过神来,倒是床边站着的女孩说,他们是你的哥哥嫂嫂。蒋凌菲懵了,我有哥哥嫂嫂?不过,看哥哥嫂嫂的表情,两人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特别是那个中年女人,眼里喷出的怒火像一杆喷火枪,恨不得一把火将蒋凌菲烧成灰。蒋凌菲一脸懵逼,心里想着,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哥哥嫂嫂?他们对我怎么是这种态度?

蒋凌菲挨了打,不能就此罢休,就瞪圆双眼怒斥中年女人,我不认识你,你凭什么要打我?中年女人一听,愣了一下,长嫂为母,母亲打女儿有问题吗?再说,平日的小姑子是个温柔老实的小姑娘,怎么现在居然敢对兄嫂怒目圆睁,敢顶撞嫂子?

中年女人看见床边不远的一个深桶花瓶里插着一把鸡毛掸子,就一把抄起鸡毛掸子,女孩一看,一下将蒋凌菲紧紧抱住,拼命哀求,不能再打小姐了,小姐被撞伤了,不能再打了!中年女人见女孩护着蒋凌菲,就将怒气发泄在女孩身上,蒋凌菲只听见鸡毛掸子伦得呼呼响,她能感受到女孩瘦削的身子随着鸡毛掸子的呼啸声在拼命颤抖。“金钱鼠尾”许是看不下去了,将胖胖的女人拉开。

中年女人将鸡毛掸子狠狠掼在地上,对蒋凌菲呵斥,你不要用寻死来威胁我们,你死了关我屁事!要死,到你婆家去死!

“金钱鼠尾”没说话,哦,现在蒋凌菲知道了,这个“金钱鼠尾”是她哥,她哥满脸怒气转身就走了。嫂子狠狠地瞪着还抱着蒋凌菲的女孩,说好好看着,再出事,看我不打死你!说完也怒气冲冲走了。

女孩见两人走了,放开蒋凌菲,站在床边期期艾艾哭起来,边哭边说,小姐,我们怎么办呢?蒋凌菲这才认真看着身边的这个女孩,女孩看来哭了很久,哭得两只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杏子。蒋凌菲想起女孩为她挡鸡毛掸子的义举,心里很是感动,来到这个世界,虽然被哥嫂嫌弃,但却有人在护着她,以后倘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眼前的这个女孩。

蒋凌菲问她,你是谁?女孩一听,哭得更加伤心起来,小姐,你连莲儿都不认识了吗?你真把自己的头撞傻了吗?

蒋凌菲皱眉问女孩,你叫莲儿?女孩止住了哭声,赶紧点头。

蒋凌菲又问,我叫什么名字?莲儿愣了一下,说你叫林妹妹。蒋凌菲一听她的名字叫林妹妹,顿时就一脸黑线,哭笑不得,我穿越过来成了林妹妹?真是不可思议呀!

我的名字叫林妹妹?蒋凌菲很懵逼,反问一句。莲儿心里想着,小姐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了吗?她真的是将自己撞傻了呀!不过,至于小姐叫什么名字,连莲儿都得想想。因为这么多年来,家里人都叫小姐的小名林妹妹,至于小姐的尊姓大名,没人叫,也没人提起过,时间一长,小姐的名字就被人忘了。不过,莲儿现在想起来了,小姐名字叫林月。莲儿说,小姐的名字叫林月,但大家都叫你林妹妹的。哦,原来如此。蒋凌菲释然。女孩未嫁前,在娘家都是只叫小名的,自己的小名叫林妹妹,大名叫林月。

蒋凌菲摸摸疼痛的额头,额头上缠着一条白布,白布里面鼓起一个小孩拳头般大小的包,额头显然破了,白布上瘀湿着一层殷红的血渍。蒋凌菲觉得有些奇怪,记得做手术的时候,自己被开刀的部位是右侧颅骨,现在开刀部位不痛,怎么额头上却肿起一个大包?头上的疼痛感不是来自做手术的部位,而是来自额头上的这个大包。

蒋凌菲摸摸额头上的包,对莲儿说,你不要总是哭,我现在什么事情都忘记了,你告诉我,我是谁?我现在在哪里?我额头上怎么会有一个包?林月摸着额头上的包,好痛!林月想起那个着名的终极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个终极三问现在不是哲学问题,而是自己的现实问题。

莲儿眨眨眼睛,欲言又止。蒋凌菲心里着急,催促着莲儿,你快说呀!是怎么回事?莲儿咧咧嘴,小心翼翼的说,小姐知道了嫁妆的事情,和大少爷吵了几句,小姐可能是一时气愤难耐,一头撞向墙壁,撞得太狠,当时就没了呼吸,大家以为小姐撞墙死了,我们正在嚎哭喊叫,谁知小姐又活过来了。

撞墙?蒋凌菲心里很奇怪,我为嫁妆的事情撞墙?蒋凌菲自小就有很强的独立性,最瞧不起的就是依赖别人生活,她在前世无论是读书还是找工作,都是凭着自己的能力解决问题,怎么穿越到了清初,自己却为了嫁妆撞墙寻死?

只听莲儿又说,我家老爷太太都死了,现在小姐没有了嫁妆,就没有人为小姐做主了。

你家老爷太太都死了?蒋凌菲瞪大眼睛问莲儿,莲儿愣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说我家老爷太太就是你的爹娘呀!你的爹娘都死了!小姐没有了嫁妆,也没有了爹娘,就没有人为小姐做主了。

蒋凌菲一听,顿时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我的爹娘死了?她更加急切的盯着莲儿,莲儿擦擦眼泪,哽咽着将小姐的身世断断续续说给蒋凌菲听,蒋凌菲听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了宿主的大致情况。

第二章

林月嫁了

蒋凌菲的宿主姓林,单名月,林月的爹名叫林绍良,林绍良善经商,在仓西县城颇有名气,不仅家有良田三百亩,县城里还有一个绸缎庄和一个粮店。林绍良生有一儿一女,长子名叫林廷献,娶了李家的女儿李元碧,林廷献生育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的年龄比小姑子林月只小了两岁,林月是林绍良夫妻俩的老来得女,自小得到父母的百般宠溺。

仓西县城另有一户人家,姓曹,老爷名叫曹金全,林绍良与曹金全是穿开裆裤时的发小,两人不仅在感情上亲如兄弟,两家的经济条件也是旗鼓相当。曹金全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曹家武娶了姜家的女儿,小儿子曹家文也是曹金全的老来得子,还没有婚配。曹家有儿子未娶,林家有女儿未嫁,曹家请人看了曹家文和林月的生辰八字,曹家文属金,林月属水,八字显示“水金夫妻坐高堂,钱财积聚喜洋洋”,男金女水是大好姻缘,门当户对的两家就商定待林月及笄后就成亲。林绍良为女儿定了亲事,还为女儿早早备齐了丰厚的嫁妆,五百两纹银用红纸封好,全套楠木家具全部打包,四季衣物服饰够林月穿一辈子,锅碗瓢盆之类的居家日用品一样不少,这些东西全都包装保管起来,只等曹家文娶亲那天随女儿抬进曹家去。

除了丰厚的嫁妆,林家还将莲儿作为通房丫头一并陪嫁过去,这样就为曹家省了纳妾的银子。林月一听莲儿是通房丫头,就觉得很奇怪,丫头就丫头呗,还通房丫头,这是什么意思?莲儿一听林月问通房丫头是什么意思,脸一下就红了。莲儿比林月长两岁,男女之事她比林月清楚,对小姐提出的这个问题,莲儿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月看见莲儿红了脸,倒是感觉蹊跷和奇怪。不过,这不是重要的问题,问题是林月怎么会为嫁妆的事撞墙?

莲儿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着后来发生的事。原本只等两家约定办喜事的日期,但天有不测风云,林绍良突发急病不治身亡,其妻林杨氏原本就卧病在床,经受不住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一口气没上来,也随丈夫一命呜呼,不到一个月,林月就失去了爹娘,林家由林月的哥林廷献当了家。

莲儿讲到这里,用探寻的眼光看着小姐,她希望小姐从她的讲述中恢复记忆。看着小姐焦虑的表情,莲儿安慰小姐说,老爷去世前就将曹老爷子请来,说自己可能要死了,老爷就将小姐托付给了曹老爷子,曹老爷子当着老爷的面表示,一定要待你如自己的亲闺女。你还在曹老爷子面前当着老爷的面以干闺女的名义,给曹老爷子磕了头,喊了干爹的。

蒋凌菲一听,心里不由得对林月的爹产生了感激之情,林月的爹临死前将女儿托付给自己的好朋友,以后女儿的公爹,这样,林月既是老爷子的儿媳妇,又是老爷子的干闺女,林月的爹临死前为林月考虑得如此周到,真是一个好爹!

在感激林月爹的同时,蒋凌菲对曹老爷子也产生了好奇和好感,这个曹老爷子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既然林月的爹和曹老爷子是好朋友,曹老爷子的为人应该也是不错的。

莲儿轻轻叹口气,说安葬你爹娘不久,你的未婚夫曹家文突发疾病卧床不起,曹老爷子请来一个老相士为曹家文测吉凶。老相士看了曹家文的病,说曹家文印堂发黑,两眼无神,他的运道被黑气笼罩,噩运即将降临....!老爷子和大娘一听,都大哭不止,老爷子问老相士,有无解救办法。老相士说,曹家文的运道被黑气笼罩,这黑气最怕光,白天有太阳,黑气出来不了,但晚上黑气就会作祟。

老爷子心里急呀,问晚上的黑气怎么才能驱散?老相士说,黑气怕光,只有晚上的月光或灯光才能驱散黑气。大娘一边哭一边说,不是每天晚上都有月亮的呀!我儿在没有月亮的晚上该怎么办呀?没有月亮只有点灯才有光,那得费多少灯油呀!

老爷子突然想起林月的名字,林月的名字里不是有个月字吗?老爷子灵机一动,赶紧问老相士,名字里有月字是否算有月光?老相士愣了一下,说驱散曹家文黑气的那一番话,他原本是要推销灯油的,打的是长期卖灯油的准备。老相士的儿子开着油坊,油坊主要销售灯油,他说只能买他专门为曹家文驱散黑气施了法术的灯油才能辟邪,而施了法术的灯油只有他儿子的油坊才有,抱恙之人为了保命,那油再贵,需要量再大,也是要买的,老相士用这样的方式卖灯油,屡试不爽,赚的钱也是可观的。

老相士正在想着怎么应对老爷子的问话,老爷子如梦初醒般的一拍大腿自己下了结论,赶紧将林月娶进门,一来为曹家文冲喜,二来为曹家文照明。大娘一愣,突然觉得老爷子太有才了,这种一箭双雕的事都想得出来。大娘擦干眼泪,对老爷子的英明决策表示举双手赞成。

老相士嗫嚅了好一会儿,见老爷子和大娘都是一副义无反顾的兴奋,他现在再说灯油的事,就会被老爷子怀疑自己居心不良,老爷子也是做生意的人,老相士那点弯弯绕很容易被他识破。老相士只好点点头,再也不提买灯油的事。不过,老相士临走的时候,老爷子还是给了他丰厚的报酬。

虽然林月还未及笄,但娶儿媳为重病的儿子冲喜,救命是刻不容缓的事,曹家决定立马将林月娶进门。

林家得到曹家迎娶林月的请求,林廷献就和娘子商议,既然爹娘在时就已经与曹家定有婚约,林月嫁到曹家是早晚的事,准妹夫重病,让妹妹冲喜无可厚非。但两人想到自己的女儿只比林月小两岁,也是说了婆家的,女儿过两年出嫁需要一大笔嫁妆,如果将林月的嫁妆扣留下来,自己女儿出嫁的时候就会省下一大笔钱。再说,林月为曹家文冲喜而嫁,说明林月是个福薄命浅的女人,福薄命浅的女人就不应该享受丰厚嫁妆。再者,因为林月是为给曹家儿子冲喜才提前出嫁的,林月嫁妆的多少曹家也不应该说三道四。所以林廷献夫妻俩决定,爹娘以前给林月准备的银子,全套楠木家具和四季衣物、细软、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都不给了,只给她一个尿桶和几套换洗衣物。莲儿是曹家已经知道要陪嫁过去的通房丫头,不好将莲儿也扣留下来,只好让莲儿继续当通房丫头,跟着林月出嫁。

哪里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哥嫂扣留自己的嫁妆被林月知道了,林月就和哥嫂理论,哥嫂不仅否认爹娘给林月准备过嫁妆,还对林月百般辱骂,林月想起爹娘在世时受宠溺的日子,现在看见哥嫂的恶劣态度,又听说自己提前出嫁是为病重的曹家文冲喜,悲从中来,一时想不开,就一头撞向墙壁想了此终身。哪里知道,这么一撞,林月就被撞成了蒋凌菲!哦,不对,林月一撞,就被蒋凌菲占有了身子,成为另外一个林月。

蒋凌菲皱着眉头,像听着一个传奇故事,林月的遭遇怎么会这么倒霉,她爹娘怎么不待她嫁进曹家以后再死呢!她居然要为给别人冲喜而嫁!莲儿忧虑的对蒋凌菲说,现在小姐没有嫁妆了,小姐嫁到曹家,如果嫁妆太少,会被夫家瞧不起的,以后日子该怎么过呀!

蒋凌菲无意中伸伸胳臂抬抬腿,这才发现自己细胳臂细腿的,自己是蒋凌菲的时候,她可是学校和研究院的运动健将,二十四岁的年纪,心智和身体都健康得很,但现在自己的身子那么单薄。林月不是还没及笄吗?她的身子不是还没有发育成熟吗!她赶紧问莲儿,我现在多大年龄了?莲儿说,小姐现在十四岁,还有几个月就及笄了。蒋凌菲明白了,及笄的年龄是十五岁,十五岁的年纪,前世的蒋凌菲还是个未成年人呢!未成年人要嫁人了吗?蒋凌菲内心感到有些恐惧,要是搁在她的前世,男人和这种年龄的小女孩做成年人那种事,是要判刑的。

蒋凌菲不免在心里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如之奈何,这个时代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哪怕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人,也只能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行事。蒋凌菲咬咬牙,她不仅明白了林月为什么会为了自己的嫁妆撞墙,而且她知道,现在继续找哥嫂要自己的嫁妆应该很难,爹娘不会为女儿的嫁妆写个证明,现在是哥嫂当家,他们是绝不会将已经属于他们的财产分一部分给林月的。而林月的嫁妆刚好可以成为他们即将出嫁的女儿的嫁妆。林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出嫁前死了爹娘,出嫁时丈夫重病,自己的嫁妆成为别人的嫁衣裳?看来这个林妹妹和那本小说里的林妹妹一样,也是一个命苦的人。

蒋凌菲知道了林月的身世,就很想知道林月的外表,毕竟以后她就是林月,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在这个社会混呢?林月漂亮还是丑陋?这点很重要,如果长得漂亮,先天条件好,她以后的优势可能会比别人多一些,万一长相丑陋,以后的生活就会有很多麻烦。蒋凌菲急于想看看林月的模样,就叫莲儿拿来一面镜子。蒋凌菲接过镜子,这是一面铜镜,拿在手里很沉,镜面虽然平滑,但镜子里照出的影像却并不清晰,虽然不清晰,大致模样还是看得见的。蒋凌菲认真看着镜子里林月的模样,还好,脸上没有疤痕,脸庞清秀,眼睛清澈,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蒋凌菲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林月是个模样俊俏而乖巧的女孩子,以后就靠她了。

莲儿将镜子放回原处,心里嘀咕,小姐怎么连自己的长相都忘记了呢?

刚放下镜子,突然听见小姐一声惊叫,那叫声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莲儿赶紧跑到小姐床边,只见小姐抱着自己的一双脚,瞪大惊恐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脚看,莲儿急切的问,小姐,怎么啦?

蒋凌菲惊悚地发现,自己一双结实健康的大脚不见了,现在的脚变成了一个畸形的样子,脚背隆起,四根脚趾贴在脚掌上,只有大脚趾露在外面,这不是人的脚,这是一个人工做出来的只有拳头般大小的三角形粽子!蒋凌菲抬头看看身边的环境,又低头看看自己惨不忍睹的脚,她的心拔凉拔凉的,来到这个世界,大脑再聪明,模样再好,没有了健康的脚,她的人生就会大打折扣。造孽呀!这是什么世道呀?好端端的一双脚为什么要被人摧残成这个样子呀!拖着一双残疾的脚,今后该怎么生活呀?蒋凌菲抱着自己的脚就大哭起来,心里千遍万遍地诅咒着这个挨千刀的社会。想起自己还没及笄就死了爹娘,还没出嫁就被哥嫂扣了嫁妆,原本出嫁的欢喜变成为别人重病的冲喜,现在又看见自己一双残疾的小脚,蒋凌菲突然想起自己前世的爸爸妈妈,他们肯定已经知道她死了的噩耗,她是爸爸妈妈的独生女儿,爸爸妈妈失去了她,不知道悲痛成了什么样子!这是蒋凌菲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的痛哭,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死和变成三寸金莲的脚。

蒋凌菲边哭边看看自己的脚,越看越悲愤,别人穿越后不是做了将相就是拜了王侯,不是叱咤风云就是改天换地,自己穿越,却穿成一双小脚,如此悲剧,这样的穿越有什么意思?不穿也罢!如果现在再死一次,趁着蒋凌菲的尸骨未寒,自己又穿越回去重新成为蒋凌菲了呢?再说,即或不能穿越回去,林月的身世如此悲惨,自己一双小脚在这个世上怎么混?我活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意思?

蒋凌菲不再犹豫,跳下床来,看准不远处的柜子,正准备向柜门一头撞去,谁知额头上的伤口因自己一动弹就剧烈疼痛起来,蒋凌菲本能的捂住额头,捂额头就没撞成,蒋凌菲怕痛呢!万一自己一头没有撞死,岂不是在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原本就很悲剧的穿越岂不是更加悲剧!蒋凌菲捂着疼痛无比的额头,唉!撞死太痛!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死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莲儿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会突然跳下床来,想起小姐现在的处境和她自己即将陪着小姐出嫁,两人都对自己的遭遇感到恐慌,莲儿抱紧蒋凌菲,两人哭成一团。

哦,不对,从现在开始,蒋凌菲就不叫蒋凌菲了,蒋凌菲叫林月,小名叫林妹妹。

过了两日,林月头上缠着渗血的红布条嫁到了曹家。曹家文确实病得不轻,被人搀扶着与林月拜了堂。拜堂以后林月就进了洞房,曹家文也被人搀扶着进来,一进来就直接躺在了床上,躺下后就再没有动弹,曹家文不动弹当然就没人给林月揭盖头,林月等了好一会儿,实在没有耐心再等下去,就自己将盖头一把扯了下来,扯下盖头定睛打量着这个新家,天已经黑尽了,洞房桌子上亮着一对喜烛,屋里所有家具都用红纸红绸红缎之类的东西拉着扯着覆盖着,据说红色代表喜庆,连林月额头伤口上缠的白布条都换成了红布条,在喜烛灯光的照映下,满屋红光熠熠生辉。屋外院里也点亮了好几个灯笼,亲朋好友喝酒划拳喧闹不休。

前世的蒋凌菲没有谈过恋爱,今生的林月十四岁就要和一个男人睡觉,原本林月感到很有些紧张,但曹家文重病在身,估计有那份心也没那个力,所以,曹家文一晚上都是老老实实的,没有乱说乱动。林月蜷缩在曹家文脊背后也睡着了。

半夜时分,林月迷迷糊糊醒来,发觉曹家文仍然保持着上床睡觉时的姿势,心里一惊,曹家文莫不是死了?她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和曹家文拜堂的时候,自己头上蒙着红色盖头,她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她,曹家文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胳膊和她拜堂,她在盖头下只看见曹家文一双圆口布鞋的脚,那双脚很大,估计曹家文个子不矮。来到婆家第一天,还不知道曹家文长什么样,难道就和一个死人睡了一觉?她赶紧欠起身,用手在曹家文鼻子前试探了一下,嗯,还好,曹家文有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

很快,林月被高亢嘹亮的雄鸡打鸣声惊醒,迷迷糊糊听见蚊帐外传来莲儿轻轻的呼叫声,小姐,小姐。林月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莲儿说,小姐快起来,今天要给老爷大娘敬茶。

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新娶进门的儿媳第一天早上是要给夫家的爹娘敬茶的,敬一盏茶,喊一声爹或者娘,就会得到一个“改口”红包。这是头天莲儿就告诉了她的。但昨天晚上林月才入洞房呢,辛苦了一天,没睡好,感到很困。她从来没这么早起床,但今天是在夫家生活的第一天,如果今天不给夫家爹娘敬茶,就是大逆不道。林月只好挣扎着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半闭着眼睛,浑浑噩噩的让莲儿为她穿好衣服戴好头饰,穿戴整齐,天还没亮,莲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搀扶着林月到正厅去。

一路上,林月努力想睁开眼睛打起精神,但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怎么睁都睁不开,所以她一路上几乎都是闭着眼睛被莲儿搀扶着走的。

昏昏沉沉走进正房厅堂,老爷子和大娘早就正襟危坐等着喝新婚儿媳的茶呢,林月在老爷子面前站定,不由得打了一个呵欠,突然感到这个时候打呵欠不合时宜,赶紧伸手将打了一半的呵欠捂住。老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看见林月打呵欠又捂嘴的样子,大娘的脸色就很不好看,碍着林月是为曹家文冲喜来的,冲喜期间不能发生任何令人不快的事,大娘只好强忍着心中的不快。

曹家的丫头叶儿端来一盏茶,莲儿悄悄对林月说,小姐,要跪着敬茶。

林月一听,不假思索,嗵的一声双膝屈膝跪下,没想到,跪下去的力度有点猛,两个膝盖一碰到坚硬的地面,林月就痛得大叫一声,哎哟!身子一下就歪倒了。吓得莲儿赶紧扶住她。林月前世从来没有跪过,不知道膝盖跪在地上是个什么感受,现在两个膝盖在坚硬的地上猛的一磕,膝盖像被千万根针扎似的,痛得她龇牙咧嘴,痛得瞌睡都跑到了九霄云外。

叶儿递过来一个跪垫,林月跪在跪垫上,虽然膝盖还是痛,但感觉好受了一些。林月接过叶儿手里的茶盏,高高举过头顶,说一声,请爹喝茶。

曹老爷子接过茶盏,象征性喝一口,将茶盏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同时递给林月一个红包,这是今天林月给爹敬茶的改口费。接着,林月又给大娘敬茶,程序是一样的,大娘象征性喝一口,将茶盏放到桌子上,大娘不仅给了林月一个红包,还给了林月一本小册子。大娘说,你好好看看这本小书,要将书里的内容背下来,以后你的行为就要按照书里的要求做。

林月接过红包和小册子,说一声谢谢大娘。

老爷子原本是要对林月进行一番如何做一个好儿媳教育的,见林月龇牙咧嘴跪着很痛苦的样子,也就不好再啰嗦什么,大娘鼻子里就哼了一声,老爷子瞪了大娘一眼,两人一声不响回里屋去了。

莲儿扶林月起身,林月挣扎了好一会儿都站不起来,她的膝盖痛得无法搭力,叶儿见了,和莲儿一起,一左一右将林月从地上架了起来。当林月忍着膝盖的疼痛回到自家卧室的时候,她就在心里发狠,以后再要我下跪的话,我宁愿去死也不跪!就是见到皇帝老儿我也不跪!还有,如果每天这个时候都要我敬茶的话,我也一定不在这个世界活着了,连懒觉都不能睡,还不如死了算了。

好在新娘子只是娶进夫家的第一天才敬茶,林月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三章

曹家文不知道身处哪个朝代

回来打开“改口”红包,爹给的红包里面是一张纸,打开纸一看,是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大娘给的红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碎银子,数量也不少。林月嘴角这才有了笑意,看来曹家的爹娘还是好心人,心里不免暖暖的。再看看大娘给的书,这是一本有插图的小册子,小册子很薄,再看看书名,心里不免一惊,《女儿经》!这是一本《女儿经》。

新媳妇给大娘敬茶,不管儿媳是否识字,大娘都是要送《女儿经》的,这是公婆教诲儿媳妇的传统作法。林月前世因为要批判《女儿经》,所以找来《女儿经》翻阅过,她知道这是一本针对古代女子思想道德的教材,通篇都是对女人的各种约束。没想到自己到了这个世界,嫁为人妇,婆母居然将《女儿经》作为礼物送给她,还要她背下来,还要她以后按照《女儿经》的要求作人!

林月看着手里的《女儿经》有些好奇,这本《女儿经》与前世翻阅过的《女儿经》是不是一样的内容?林月读了开头的几句,“女儿经,仔细听,早早起,出闺门,烧茶汤,敬双亲.....”,嗯,很多字是繁体字,林月连猜带蒙,知道内容是与林月前世看过的一样的。再看了最后一句,“遵三从,行四德,习礼义....”,内容也是一样的。林月很生气,这本祸害女人的书是谁写的?前前后后找了一遍,小册子的纸张和印刷质量都很差,书上并没有作者的名字。

林月眨眨眼睛,女人生活在这个世界原本就已经很难了,还被要求按照《女儿经》的规范做女人,不知道其他女人执行起来难不难?但对林月来说,很难!比如,早早起,林月就办不到,因为前世的林月是个爱睡懒觉的人,一觉睡到自然醒,怎么早早起?林月就恨恨的想,要是在前世自己也以《女儿经》为行为规范,我还能成为计算机专业硕士?林月的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窃笑。

嘴角的窃笑表情还没消失,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女人。莲儿赶紧向林月介绍,说这是嫂子曹姜氏。曹姜氏姓姜,她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更没人叫,娶进曹家以后,大家都叫她曹姜氏。曹姜氏快到四十岁了吧?个子高高瘦瘦的,模样不丑,也算周正。林月向曹姜氏福了一福,叫了一声嫂子,心想,林家的嫂子那么凶,曹家也有一个嫂子,不知道这个嫂子待人怎么样?只见曹姜氏回了一礼,嘴里说着,早上没见弟妹来吃早饭,恐怕是弟妹身子不舒服,特来看看你。林月心想,看来这个嫂子待人不错,还这么关心我,就赶紧说一声谢谢。

曹姜氏眼里瞧着林月拿着的红包,问,是爹娘给的改口费?林月回答是的。曹姜氏好奇的看着两个红包,爹和大娘给的多少?林月老老实实说,爹给的十两银票,大娘给的碎银子。曹姜氏一听,脸上的肌肉不由得抽了抽,心想,自己给爹娘敬茶后,爹给的改口费只有五两银子,弟妹的改口费却有十两,大娘还给了碎银子。再看看装碎银子的红包,红包有点大,估计碎银子也不少。

曹姜氏鼻子里就哼了一声,常言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也真是的,老爷子是老百姓,爱幺儿当然就爱屋及乌爱幺儿媳妇,自己身为大儿媳妇,得到的“改口”红包就没有小儿媳妇的多。林月大大咧咧的,根本没有察觉嫂子已经变脸变色,她将红包递给莲儿,让莲儿收起来。

曹姜氏的眼光就跟着莲儿的身影在屋里四下打量,突然曹姜氏的嘴里发出大笑声,那笑声听起来很怪异,有些尖锐,还夹杂着一些颤音,林月第一次听见曹姜氏大笑的声音,原来笑声不是都令人愉悦的,笑声还会带来瘆人的听觉。她被曹姜氏的笑声笑懵了,曹姜氏为什么会突然大笑?发现新大陆了?捡到大元宝了?

好一会儿,曹姜氏止住笑,指着屋里墙角放着的一个新尿桶,一边笑一边走到尿桶边,上上下下的打量一会儿,指着尿桶问林月,这就是你的陪嫁?不等林月回答,曹姜氏又笑起来,嘴里啧啧有声,我听说你陪嫁的家具只有一个尿桶,就想来看看,尿桶是银的还是金的,原来是个木头的!说完又大笑起来。

莲儿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她比自家小姐还难堪,还委屈,林月这才明白,嫂子不是因为她没吃早饭来关心她的,原来曹姜氏是来看林月笑话的。

按照这个时代女儿出嫁的惯例,除了其他陪嫁物品外,再穷的娘家都要给女儿陪嫁“子孙宝桶”的,什么叫“子孙宝桶”?就是马桶脚盆和水桶三件套。马桶就是尿桶,尿桶的寓意是早生儿女,脚盆的寓意是儿女健康富足,而水桶的寓意则是儿女勤奋上进事业有成。林月的父母早就为她制备了全套楠木家具做嫁妆的,当然包括必不可少的子孙宝桶。父母去世后,林月的哥嫂将妹子的全套家具扣留下来,只给了林月一个马桶。为什么只给林月一个马桶?林月不知道哥嫂的意思,但曹姜氏却是专门来看这个马桶的。

林月明白了曹姜氏是专门来看马桶的,她没感到害臊,嫁妆多或少,对林月来说都不是个事,家里没有的东西以后再添置就可以了,有什么好害臊的?但曹姜氏看着林月,笑得前仰后合,说你只陪嫁了一个马桶,连脚盆和水桶都没有,你和家文睡觉不洗脚只撒尿吗?她捂着肚子,边笑边夸张的哎哟哎哟直叫。莲儿站在一旁,耷拉着脸,委屈的看着自家小姐,难过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曹姜氏笑过了,心里的不满暂时得到一点平衡,曹林氏你不是曹家的幺儿媳妇吗?你不是得到的改口费比我多吗?原来你陪嫁的家具只有一个马桶!这么少的陪嫁,看你在曹家怎么混?看你还拽什么拽!曹姜氏满脸的笑,心满意足转身就走。

林月皱着眉头,看着曹姜氏离去的背影,哭笑不得,原来曹家嫂子如此八卦,她也算开了眼了。

老爷子知道林月嫁到曹家之前,为了嫁妆曾经撞过墙,现在看着林月陪嫁过来的那几样少得可怜的东西,脸就拉得比驴脸还长。他不是在乎儿媳妇的陪嫁,而是对林月哥嫂作人不地道很气恼。老朋友林绍良曾经在他面前吹嘘过,他给女儿准备的嫁妆,不说是千亩良田,十里红妆,没有一百二十抬,也有六十四抬,但林月嫁到曹家,家具居然只有一个尿桶,林廷献为什么没有将“子孙宝桶”全部扣下来?其中的原因没人知道。林月的爹给女儿准备丰厚的嫁妆,不仅仅是林家父母对女儿的疼爱,也是对老爷子这个老朋友的感情表示,现在林绍良突然去世,林廷献当了家,居然扣下了自家妹子的嫁妆,老爷子见过很多不要脸的人,也没见过如林月哥嫂这种不要脸的,对林廷献的为人,老爷子只能叹口气,摇摇头。

林月嫁人三天后,按照习俗,出嫁的女儿是要回门的,但林月不愿意回娘家,爹娘已经去世,自家哥嫂又如此薄情寡义,她已经没有了娘家。再说,曹家文的病还没好,也无法陪她回去。林廷献见妹子没回门,出嫁的妹子如同泼出去的水,不回门,他也乐得清闲。

没几天,林月冲喜嫁曹家文真的起到了作用,曹家文很快就活蹦乱跳起来。老爷子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说林月真的能驱散笼罩在曹家文头上的黑雾,老爷子一高兴,又给林月包了一个大红包。

但曹姜氏心里却很是不屑,她认为老爷子偏心,一切都向着小儿媳,当然要找理由给小儿媳发红包。曹姜氏对林月冲喜的效果为什么不屑?其实只是女人的嫉妒心在作祟,人说女人心,海底针,女人为什么很容易产生嫉妒心理,其原因说不清也道不明。不过,林月对此并不计较,曹家文的病怎么好的,她也不知道,再说,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事对林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尽快适应在曹家的生活。

在曹家没几天,林月的缺点很快显露出来,比如不爱做家务,也不会做家务,甚至连缝缝补补绣花纳鞋底之类的事情都不会做,大娘对林月这种状况既不解也很不满,她知道林月在没嫁到曹家之前,不仅做事勤快,而且女红做得也很漂亮,她曾经看见过林月做的一双鞋子,鞋面上绣的花活灵活现,现在嫁到曹家,针该怎么拿,线该怎么穿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大娘问莲儿,莲儿说,小姐撞墙以后,以前的所有事情都忘记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大娘对莲儿的话半信半疑,撞个墙会撞出这样的后果?

大娘观察了林月几天,又觉得林月好像不是装的,但林月的很多言论行为却与正常人很不一样,大娘只得相信,林月撞墙,把脑子撞坏了。不过,女人不做家务是不配做女人的,再说,学做家务也不难,大娘还是一番好心,决定要将林月调教成为符合《女儿经》行为规范的合格女人,让林月尽快成为一个合格儿媳妇。

林月爱睡懒觉,这是林月前世养成的晚睡晚起的习惯。前世的林月,不到凌晨不睡觉,每天早上,听不到上课铃声响,就不会起床;参加工作以后,上班打卡时间不到,她也会一直赖在床上,周末情愿不吃不喝,也要睡到昏天黑地。林月认为,一个人无论活在哪个世界,如果经常加班,不能睡到自然醒,那就是一种痛苦的人生。所以,不加班,睡懒觉就是林月幸福生活的选择之一。

但来到这个世界,林月想睡懒觉,想不加班,想过幸福生活,那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的一种无奈。因为一入夜,整个世界就漆黑一片,天一黑,没钱买灯油的人们就只能睡觉,公鸡一打鸣就要赶紧起床,前世的林月以为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原始生活就是诗与远方,现在面临现实,才真正理解了古人的无奈和艰辛。古人为什么会日落而息,日出而作?原因是没电,没有电,什么都看不见,但不因为什么都看不见,该做的事就会也看不见,那么多家务活儿,那么多农耕应季的活儿,那么多日常需要应付的活儿,都不因为黑夜看不见而不存在,所以,人们不得不加班挑灯夜战,但挑灯费油,所以,挑灯也不是想挑就挑的,不然,匡衡怎么会凿壁偷邻居的光读书?

曹家大院一到晚上就会亮起三盏灯,一盏灯是大娘和小娘以及叶儿围坐加夜班纺线搓麻绳或补衣服;一盏灯是曹家大儿子曹家武专用,曹家武管理着曹家的产业,几乎每天晚上才有时间盘点当天的银钱收支,曹姜氏不肯浪费多余的光线,会坐在一边纳着鞋底,曹家武家里的人多,但其他人都是没有点灯权力的,能摸黑做的事都摸着黑继续做,也没人敢在曹家武曹姜氏面前借光或晃悠。还有一盏灯则是亮在曹家文的书房里,三盏灯只有这盏最亮,而且亮得最久,因为曹家文要读书,光线太暗就看不清楚书上的字。

林月既不会纺线,也不会搓麻绳织布,连给衣服补个疤都不会,她什么家务活都不会做,但天黑得很早,总不至于这么早就上床睡觉。想起曹家文书房,林月心中窃喜,曹家文书房里那么多书,我晚上没事,怎么不能与他一起看书?林月来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文化是怎么样的?那些四书五经里都写了些什么?林月好奇,决定在曹家文书房找书看。

推开曹家文的书房,曹家文正在埋头苦读,听见声响,抬头一看是娘子走了进来。

娘子进书房干什么?曹家文诧异的看着林月,林月笑笑,要想进书房读书,就得笼络与你一起看书的搭档。林月找话,你在看书呀?曹家文没笑,也没回话,仍然瞪大眼睛诧异的看着林月,废话,我不看书看什么?林月见曹家文诧异的看她,就不失时机的夸赞,你看书的样子好帅哦,连罗丹都无法精雕细刻出的帅气啊,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博览群书,学富五车,你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高人.....,林月放出来的屁全是彩虹屁,听得曹家文一愣一愣的,曹家文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夸过,听见娘子的花式吹捧,脸上顿时就有了笑意。

林月扫了一眼曹家文面前的本书,那书很厚,线装的,林月凑过去,看看书上的文字,书上的字几乎全是繁体字,其中有个竖栏里写着“神龟虽寿,犹有竟时”的一句诗,那些字,林月连猜带蒙都能认识,但那个龟却是笔画最多的一个字。林月指着龟字,假装不认识,问曹家文,这字怎么读?曹家文撇一眼那字,不仅读出了龟的读音,还得意的将“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这句诗念了一遍,林月忍住笑,赶紧学着曹家文念诗的声调,跟着也重复念了一遍。曹家文点点头,嗯,娘子学习的悟性很高!

林月又盯着书上的文字看,问这些字写在一个个竖栏里,这些竖栏怎么有的宽有的窄呢?林月指着书上那些竖栏,确实,那些竖栏里有的写着一行字,有的写着两行字,字体也是有大字也有小字,有的有句读,有的没有句读,古书上的这种印刷知识,林月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就要虚心求教,一个不收学费的老师就在眼前,不学白不学。

曹家文被林月刚才的彩虹屁吹捧得飘飘然,现在见林月提出这些问题,就更加得意,诲人不倦的对林月进行讲解,曹家文为了炫耀卖弄学识,讲解的时候尽量用晦涩难懂的话,林月一句都没听懂,虽然没听懂,但林月的表情却是对曹家文一脸的崇拜,假装听懂了,还不断点着头。曹家文心里更是得意至极,见娘子对他如此崇拜,自己就像捡到了金子。

林月没想到曹家文是个如此虚荣且自负的人,见他得意忘形的样子,就调皮的向曹家文一拱手,小女谢过师父!

这个时代的师父可不是林月前世称的匠人,这是老师的意思。现在曹家文被娘子称为师父,曹家文的虚荣和自负情绪更加爆棚,出自读书人的本能,曹家文慌不择乱的也赶紧向林月拱手,毋庸辞谢!见曹家文拱手辞谢的样子,林月笑得合不拢嘴。

林月转身就查看书房架子上的那些书,曹家文的书很多,但全是四书五经之类的,读书人读书的目的是成为秀才成为举人当官的,所以,读书人读的是什么书?全是治国理政相关的书。就算讲格物,就算讲修身,那也是奔着齐家治国去的。至于闲书,读书人平日既没有时间看,也不屑于看。林月心里很失望,这些四书五经她没兴趣看,看原版的古书实在太难,再说,林月来到这个世界,不用考学,更没有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能力,现在想看书,目的主要是打发时间。

正在失望,林月却发现在书架最不起眼的地方有一本已经有些残破的《山海经》,林月拿起《山海经》,虽然书有些残破,但主要章节还是完整的。

林月如获至宝,赶紧坐在曹家文斜对面的一张凳子上就开始翻看《山海经》,这书是先秦时期的古籍,书里有很多插图,写着很多荒诞不经神神怪怪的故事,这些故事对于前世的林月来说,她是不屑于翻看的,故事太荒诞,太离奇,没有阅读的价值。但今生的林月没有书看,能够发现这本《山海经》就如获至宝。

曹家文撇了一眼,见林月拿着的是本《山海经》,又见林月喜滋滋的样子,就鄙夷的撇撇嘴,闲人才看闲书,曹家文不是闲人,这样的书他从来没有翻过。至于这书哪来的,曹家文想不起来了。

刚看了两页《山海经》,林月却看见书桌上放着曹家文刚写完的一篇文章,林月没看文章内容,无意中却看到文章落款的时间,“大明崇祯某年某月某日”,现在是明朝崇祯年吗?林月想起在林家的时候,自称是她哥的那个男人说留头不留发的话,这话应该是黄台吉时期发生的事情,再看看曹家文的辫子,头顶上的头发也是剃光了的,曹家文难道不知道是谁要求他剃光前额头发的?林月问曹家文,你头顶上的头发为什么要剃光呢?曹家文说,爹让剃的。林月又问,你不知道现在属于哪个朝代吗?曹家文一听,顿时就瞪大了眼睛,我是读书人呢,岂有读书人不知道现在属于哪个朝代的。

林月见曹家文懵逼的样子,就告诉他,现在是大清崇德年,不是大明崇祯年,你难道不知道明朝皇帝已经死了吗?现在的国号是大清,不是大明,大清皇帝名叫爱新觉罗.黄台吉。

林月说完,故意威胁曹家文,以后再不要说你是大明的人,否则会有反清复明的嫌疑。

啥?曹家文瞪眼看林月,现在是大清崇德年?不是大明崇祯年?涉及国号,皇上的大事,岂能让一个女子打胡乱说!曹家文立马向林月怒喝一声,皇上与国号之事,女子岂敢口出狂言!

被曹家文呵斥,林月心里很是不爽,你一个书呆子,连自己生活在哪个朝代都不知道,也敢呵斥我?她真有恨不得将这个书呆子掐死的冲动,脑子里满是各种血流成河的画面。

林月一把楸住曹家文的耳朵,你敢说我口出狂言?揪一次耳朵,长一次记性,我要你记住,现在是大清崇德年,不是大明崇祯年!

曹家文猝不及防被林月揪住耳朵,心里不仅大惊,耳朵还被揪得生痛,不由得护着耳朵大叫,苦哇!林月不依不饶,继续揪着他的耳朵,命令他,复述一遍,大清崇德年!快说,说了我就松手。

曹家文龇牙咧嘴,倒不是耳朵被揪得太痛,而是直男的曹家文觉得被娘子揪着耳朵的形象实在有辱斯文,但读书人与娘子不能对打,因为打骂妻子也是有辱读书人斯文的行为。现在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听娘子的话,尽快解除被揪耳朵的尴尬。曹家文赶紧复述一遍,大清崇德年。曹家文话音一落,林月就听见一声怒喝,住手!

林月一激灵,下意识松开手,扭头一看,只见大娘站在书房门外,满脸怒气,两眼像要喷出火来,大娘指着林月大喝,你敢揪你相公的耳朵?反了你了!

揪耳朵,这是明清时期都有记载的一项刑法,如果下手重一点甚至会把耳朵撕裂。但林月不会将曹家文的耳朵撕裂,她揪曹家文的耳朵,一则是教训曹家文骂她口出狂言的话,二则也是夫妻间的打闹好玩。但大娘认为丈夫揪女人的耳朵无可厚非,但女人揪丈夫耳朵则是违背妇道的,这种女人对男人滥用私刑的行为一定要严加制止!

大娘就对林月高声谩骂,曹家文揉着被林月揪得生痛的耳朵,林月站在曹家文身边,两人听着大娘的谩骂都不作声。大娘骂儿媳妇,那是至高无上的权威,林月敢揪曹家文的耳朵,但不敢揪大娘的耳朵,不是怕大娘,而是对揪大娘的耳朵没有兴趣,再说,林月对现在这个世界不熟,不能轻举妄动。

打得赢就打,打不赢认怂,林月知道这是孙子兵法中最为上策的一条计谋。

第四章

没有女人该有的样子

大娘是到曹家文书房来拿油罐的,以前曹家的灯油都是放在曹家文书房里的,因为曹家文晚上看书耗油,老爷子为了保证小儿子有足够的油用于晚上读书,索性将油罐放在曹家文书房,这样,大娘用油就到曹家文书房来取。以前曹家文未娶亲,大娘进屋拿油也没什么不方便,但现在曹家文成了亲,不管是谁再进屋就有些不妥,所以,大娘进屋就准备将油罐拿走放在自家屋里,以后曹家文用灯油,林月来拿就是。没想到进了曹家文书房,大娘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林月居然揪着曹家文的耳朵,自家小儿子被揪得大声叫苦,这是什么情况?大娘赶紧对林月企图谋害亲夫的恶行大声喝止。

大娘继续向林月怒喝,你跑到书房来干什么?真是无法无天了!一眼瞧见林月面前也摊开着一本有图的书,难道林月到书房来是与小儿子一起看书?大娘惊愕,你在看书?

林月假装懵逼,大娘却呵斥她,女人家家的,看书是要考状元还是要当官呢?

夫妻俩坐在一起看书,在林月的前世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个年代,看书是男人的专利,女人绝大多数都是不识字的,别说看书。

大娘感觉很奇怪,如果林月在看书,难道林月识字?但大娘问过莲儿,莲儿说小姐在娘家没有学过认字,既然不识字,林月到书房来干什么?她面前怎么会摊开一本书?分明是刚看了书的样子。大娘不由得问林月,你识字?

林月懵了,是呀,我识字吗?这个时代的林月应该是不识字的。但说自己不识字,刚才为什么又在看书呢?能看书就说明林月是识字的。林月该怎么解释?说自己是前世的计算机硕士,看书很正常,敢这么解释吗?对林月的解释大娘会相信吗?传出去不将她作为癫狂病处理就算大吉。但怎么解释刚才看书的行为呢?林月看看曹家文,曹家文听大娘问林月是否识字的话,他也如梦初醒,忘了被林月揪痛的耳朵,是呀,自己的娘子识字吗?如果不识字,她怎么知道我写的文章落款是大明崇祯年呢?

林月想起刚才自己与曹家文的对话,急中生智,指着曹家文说,我不是拜了你为师,向你学的认字吗?大娘和曹家文都懵了,啥?林月拜了曹家文为师,还向曹家文学了认字?林月见两人懵逼,就拿过曹家文的书,翻到他们看过的那一页,指着“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这句诗念了一遍,念完再看着曹家文,这不是你教我念的吗?曹家文傻眼了,是呀,这句诗确实是刚才念给娘子听的,就下意识点点头。

不过,娘子何时拜过我为师的?曹家文又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林月,林月说,你知道齐己吗?曹家文点头。林月说,齐己不是拜了郑谷为一字师的吗?曹家文愣了一下,又点点头。林月继续说,郑谷教齐己一个字就成为一字师,你不止教我一个龟字,你还教了我一首诗。林月调皮的眨眨眼睛,我刚才不是已经谢过师父了吗?林月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曹家文连连眨眼,却又不得不连连点头,读书人怎么不知道齐己与郑谷一字师的美谈呢?林月向曹家文拱手谢过师父以后,曹家文不是还过礼的吗?都是刚才发生的事,曹家文没有忘记呀!所以还得点头。

大娘比曹家文更加困惑,林月的话她一点没听懂,什么齐己,什么郑谷,什么一字师?她呆呆的看着小儿子,却见小儿子对林月的问话频频点头,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林月才嫁到曹家没几天,即或拜了小儿子为师,学的那点字就能看书?这学习速度比火箭发射还快!

大娘不管林月拜没拜师,识不识字,但她必须坚持一条底线,这条底线就是女人不能读书!女人的责任是生儿育女,是相夫教子,是做家务,女人有那么多需要做的活,哪能允许读书?不允许女人读书,这是原则问题,再说,女人哪里有时间读书?又再说,女人读书有卵用?

林月不再分辨,鸡对鸭讲,永远没有共同语言。合上《山海经》,林月走出书房。

大娘提着油罐从书房里出去,一边走嘴里还一边骂骂咧咧的,迎头突然撞见老爷子,只见老爷子黑着脸盯着大娘看,那黑脸分明是在责怪大娘在小儿子家里骂人,大娘骂人嗓门高,满院子的人都能听见,老爷子从外面回来,一进院门就听见大娘在小儿子屋里高声谩骂,老爷子原本就对大儿媳经常打骂妾和女儿们心烦,现在又听大娘在小儿子屋里叫骂,更令老爷子心烦,一个院里,成天不是这个骂人就是那个打人,这个小院的人还能和谐吗?老爷子恨不得要踢大娘几脚。

大娘被老爷子的黑脸吓了一跳,知道这是老爷子责怪她在小儿子屋里骂人,但林月揪小儿子的耳朵难道不该骂吗?为了证明骂林月是对的,大娘向屋里大叫一声,林月,出来!

林月听见大娘叫自己出去,不出去不行的,只好一脸无辜的走出屋门,大娘厉声喝问,你说,你是不是揪了家文的耳朵?

听见大娘的叫骂声,院里所有人都看向大娘,都高度关注事态的发展,现在又见大娘质问林月,听说林月揪了曹家文的耳朵,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天呀!居然有如此彪悍的儿媳妇,敢揪丈夫的耳朵!连老爷子都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林月不能撒谎的,她揪曹家文的耳朵是被大娘抓了现行的,林月点头,是的。

见林月承认了自己揪丈夫耳朵的事实,大娘就很得意,喝问的声音更加严厉,你说,你为什么要揪家文的耳朵?林月为什么要揪曹家文的耳朵,大娘不知前因,她一进书房就看见林月揪着曹家文的耳朵。

林月不能撒谎,直言不讳,我对他说,现在是大清崇德年,不是大明崇祯年,他骂我口出狂言....,林月话没说完,大娘就大叫起来,他骂你口出狂言你就敢揪他耳朵?家文骂你口出狂言骂的没错呢?你这个贱人,不仅口出狂言,你还狂妄自大!什么崇祯年崇德年?这也是你女人家敢说的?

大娘证实了自己骂林月没错,自证清白后,心里自然很得意,提着油罐就走了。边走还边嘲讽两句,球事不懂,还敢拜师识字?鸡脚蛇戴眼镜,假装正神!

老爷子看着林月,现在是大清崇德年,不是大明崇祯年?什么意思?但大娘走了,他又不好对儿媳妇问话,嘴里嗫嚅了几下,不知道该说什么,跟在大娘身后也走了。

林月正待转身回屋,猛然听见大李妾一声凄厉的尖叫,原来是曹姜氏一把揪住大李妾的耳朵,使劲拧了一把,痛得大李妾尖叫一声赶紧躲开。曹姜氏阴阳怪气的说,揪你一下耳朵,就变成大清崇德年。说完对林月一瞪眼,真是浑身贴膏药,毛病不少。

发生林月揪曹家文耳朵事件以后,大娘决定要将林月调教成为合格的儿媳,现在的林月,行为太乖张,出言不逊,又太不懂礼仪,林月在曹家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辈子,将林月调教成为合格的儿媳妇,这是婆母的最大责任。

但大娘还没来得及调教林月,林月却先找到了她要调教的第一个对象,那就是院里的那只公鸡。

林月住的西院后面有一个牛棚,还有一个鸡圈。牛棚里养着一头老牛,养牛的是曹家的杂工黄老六。那牛已经很老了,又老又瘦,脊柱上裹着一层牛皮,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大部分时间都是趴在地上,嘴里冒着白沫,艰难的蠕动着嘴反刍食物。林月听黄老六说,这老牛是老爷子在大娘生曹家武那年买的小牛犊,老牛在曹家几十年了,老爷子舍不得老牛,牛老了,拉不了车做不了活,就这么养着。

林月对老牛没有兴趣,她要调教的对象不是那头老牛,而是那只公鸡。牛棚距林月的卧室有点远,但鸡窝却只隔着林月卧室的一堵墙,林月嫁到曹家的第一天早上,天还没亮,公鸡照例开始打鸣,嘹亮的打鸣声一响起,就把林月从睡梦中惊醒,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在林月耳边吹起的冲锋号,震得她耳膜嗡嗡响。自此,公鸡的打鸣声就成为扰乱林月美梦的罪魁祸首,也使林月恨得牙痒。虽然早上不再敬茶,却每天天不亮就要被公鸡嘹亮的“冲锋号”惊醒,林月决定,来到曹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调教公鸡,解决公鸡扰民问题。

林月径直来到后院,见公鸡迈着趾高气扬的步子,正在视察七只母鸡在后院的活动,公鸡在后院也有好几年,自感生活得像土皇帝,因为它拥有七只母鸡,这七只母鸡就是它的三妻四妾,现在它的妻妾们有的在晒太阳,有的在啄食,公鸡看着自己的妻妾,一副居高临下,旁若无人的神情。

公鸡一眼看见了林月,这是一个它不认识的人,就警觉的瞪圆眼睛,公鸡发现这个小女人眼露凶光,一副凶神恶煞恨不得杀了它的样子,来者肯定不善!公鸡赶紧带着它的母鸡们转移阵地,躲到了围墙边。

林月琢磨着调教公鸡的办法,想起前世看见过的那种不许狗叫时套在狗嘴上的笼子,就参照狗嘴笼子的做法,指导莲儿,在一根半指长的竹管上钻两个小洞,在小洞上栓两根细绳,趁公鸡晚上害夜盲症的时机,将公鸡从鸡窝里抓出来,再将竹管套在公鸡尖尖的嘴上,用细绳穿过公鸡的翅膀,再打结固定。公鸡不解的看着林月,林月笑着说,狗嘴戴上笼子,狗都叫不出声,看你还乱叫!林月以为这下可以睡个踏实的懒觉了,没想到,公鸡非常敬业,天不亮仍然高声鸣叫起来,气得林月七窍生烟。

待林月起床后来到后院,发现昨晚套在公鸡嘴上的竹管早就被它刨掉了,竹管没掉到地上,还在公鸡脖子上晃荡,公鸡好不容易找到一只虫子,低头一啄,竹筒就碰在地上发出咵咵的响声,公鸡非常郁闷,这竹管挂在鸡脖子上,既有损它土皇帝的威严形象,还影响它进食,公鸡就用爪子使劲刨竹管,但绳子太结实,总是刨不下来,它也只能无可奈何让竹管在脖子下继续晃荡。

既然林月那么讨厌公鸡,为什么不一刀宰了它呢!其实,全家人除了林月对这只公鸡深恶痛绝外,所有人都离不开它,在没有闹钟的时代,全靠公鸡打鸣报时,如果没有公鸡催人奋进,人们天生爱睡懒觉的惰性不就像林月那样无所顾忌了吗?

曹家文也是很喜欢这只公鸡的,别人闻鸡起舞苦练武功,他是闻鸡起床苦读诗书。曹家文闻鸡起床苦读诗书是有动力的,为了考秀才,他也只能拼了。但林月没有闻鸡起床的动力。开始的时候,她被公鸡的打鸣声吵醒,但仍然赖在床上不为所动,给我一张床,可以睡到世界灭亡。但曹家文知道,女人应该比男人起床更早,女人做家务伺候丈夫是《女儿经》里写得明明白白的,也是这个时代做女人的本分,娘子待公鸡叫了以后还不起床是不正确的,所以就摇着林月,娘子宜起身矣。林月嘴里嘟囔着,并不理会曹家文的提醒,仍然躺在床上身如磐石巍然不动。

曹家文坚持摇了几个早上,后来发现他永远摇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只好作罢。

林月喜欢睡懒觉,但曹家文喜欢读书。秉烛夜读是这个年代读书人的常态。不是“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吗?所以,每天公鸡一打鸣,曹家文的身体就像安了一根弹簧,腾地一下跳起身来,穿衣下床,进入书房,一气呵成。

新婚燕尔期间,林月对曹家文雷打不动的早起习惯很是不满,为了让曹家文多陪自己睡一会儿,林月一听鸡叫,就赶紧将曹家文紧紧抱住,曹家文不忍心马上就挣脱开娘子的拥抱,在床上也赖了一小会儿,但后来他发觉,这是娘子对他勤奋读书的精神腐蚀,他才下决心拒腐蚀,永不赖床。第二天早上,当公鸡刚一开口,林月下意识抱住曹家文,想继续阻扰他起床的时候,曹家文毅然推开她,还在她屁股上打了两巴掌,这是林月与曹家文成亲后第一次挨打,这第一次挨打居然是因为阻扰丈夫起床?

林月见曹家文真的生气了,这才放开他,让他走了,嘴里却不满的嘟囔着,不睡就不睡,凶什么凶?从此以后,林月也不再干涉曹家文闻鸡起床。自此,女人睡懒觉,男人闻鸡起床,一家两制,互不干扰。

林月和公鸡斗智斗勇好几天,最后将鸡窝拆迁到了正房后面的空地才停止了人鸡战斗。虽然每天早上那只公鸡发出的冲锋号声仍然会打扰她的睡眠,不过比之前仿佛在她耳边吹冲锋号好了很多。

林月睡懒觉的事终归与《女儿经》主流文化相悖,最不满意她睡懒觉的人是嫂子曹姜氏。曹姜氏家里有两个妾,所以她并不用起床做早饭,但闻鸡起床要做的家务事很多。开始的两天,林月还挣扎着起床和家人一起吃早饭,后来就称病不再起床。

曹姜氏当然对弟媳的懒惰强烈不满,大娘也对林月睡懒觉的恶习深感鄙夷。一天,大娘忍无可忍,问林月,给你的《女儿经》你读过吗?林月爽快回答,读过。大娘就语重心长地告诫林月,既然读过,就应该按照《女儿经》的要求去做!林月赶紧答应,好的。答应归答应,但以后的林月仍然我行我素。《女儿经》不是我现在才读过,前世为了批判它我就已经读过!好在老爷子偏袒着林月,觉得曹家文的病刚好不久,而且是林月冲喜使曹家文病愈的,至于林月睡懒觉与救曹家文的命相比,就不算什么问题,所以,对林月睡懒觉的行为就睁只眼闭只眼。

林月虽然冲喜冲好了曹家文的病,但大娘对这个儿媳却越来越嫌弃,大娘发现,林月除了睡懒觉而外,根本就不能过日子,因为但凡女人该做的事都不会做,女人不该有的恶习全有,她的所有言论行动与《女儿经》的要求背道而驰,完全没有一个女人该有的样子。比如做针线活。这个时代,女人做针线活是生存的基本技能,甚至女孩子的嫁衣都是女孩自己缝制。女孩一旦嫁为人妇,针线活的好坏,就直接决定了她在婆家的地位,因为从养蚕摘棉到纺纱织布,从穿针引线到缝衣置服,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寄托于女人的一针一线,针线活做的又快又好,家里的老人孩子就可以穿着体面的衣服在人前得瑟,反之,这家人就会被讥笑,所以,针线活不好的女子,在婆家的地位就很难稳定。

开始的时候,大娘并不知道林月不会做针线活,她只知道以前林月在娘家的时候做针线活是不错的,大娘就把林月叫来,交给她一个衲了一半的鞋底,要林月与她一起衲鞋底。林月手里拿着未做完的那只鞋底很懵逼,鞋底很厚,衲了的那一半针脚细密,没衲的这一半只是用绗线固定了一下,前世的林月是从来不做针线活的,衣物鞋袜都是买着穿,哪里需要她自己做,再说,她整天忙于学习,哪里有做针线活的闲心,不过,今生女子不做针线活好像是说不过去,既然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不会的事慢慢学终归是可以的,再说,做针线活是个什么感受?林月的好奇心又萌生出来,不做怎么知道?林月虚心求教,一屁股就坐在了大娘旁边。

林月一坐下来就翻找针线箩里的东西,翻找什么东西?她在找针,做针线活没有针怎么行。大娘见林月一直不停的在针线箩里翻找,实在不耐烦,就递给她一个扁扁的木盒,林月接过木盒打开一看,原来木盒里放着各式各样的针,木针鱼骨针竹针象牙针和铁针铜针,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都有,唯独没有钢针,林月拿起这些针一根根的看,好奇,这些针是怎么做出来的?传说铁棒都能磨成针,难道这些不同材质的针都是磨出来的?

大娘可没有耐心看林月琢磨针,就催着林月穿针引线,衲鞋底应该用什么针?林月不知道,鞋底很厚,应该用铁针或铜针吧?林月就拿起一根铁针,大娘瞪大眼睛看着林月,就连老爷子都好奇,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林月准备衲鞋底。

林月笨拙的将一根麻线穿进铁针的针鼻,对准鞋底就戳进去,吓得大娘一声大叫,随着大娘的叫声,铁针断成两节,林月愕然,大娘恼怒,抬手就要打林月,老爷子鼻子里哼一声,大娘的手举在半空停住了。大娘恼怒的喊起来,我的铁针呀!买一根铁针要五文钱呢!你为什么不先用锥子锥个眼再用针呀?你纳个鞋底怎么连针都不知道用呀?林月眨眨眼睛,她这才明白,鞋底太厚,不能直接用针戳,先要用锥子锥一个小孔再用针戳的。如果直接戳,不仅戳不进去,针还容易断,像林月这样直接用针,针岂有不断的道理!

大娘恼怒,老爷子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儿媳妇不会用针,这不是小事。但林月却一脸无所谓,会不会用针算哪门子事?

林月锲而不舍,拿起另外一根铜针要重新衲鞋底,大娘一声怒喝,算了!你滚吧!林月见大娘恼怒,放下鞋底站起身来就走。

不会做针线活,做厨房的活总该会吧?新媳妇嫁入婆家,是要为婆家人展示厨艺的,不然,怎么会有“三日入厨下,洗手做羹汤”的诗句呢?这次林月不用大娘安排,自己主动扎好围裙就来到厨房。林月下厨为什么会这么主动?不是因为她的厨艺有多精湛,而是因为林月前世是个吃货,好吃的人对吃的东西自然喜欢。林月想起那些前世曾经吃过的美味就口水直流,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林月前世虽然没有下过厨房,但这世却信心满满要亲自下厨做美食。

曹家负责厨房工作的有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这是在曹家厨房做了多年的厨师,一个中年女人,这个女人算不上厨师,只能算为厨师打下手的厨工,女厨工姓焦,名叫焦荷,焦荷是在曹家养牛的杂工黄老六的娘子。

林月雄赳赳走进厨房,见厨工焦荷在往碗里打鸡蛋。曹家人平日吃饭分为两桌,一桌是老爷子和大娘,曹家武和曹姜氏还有他们抱养的儿子曹杰真,曹家文等几个主子,曹家文娶了林月后,这一桌就增加了林月,其他的人,如妾和家仆仆妇都是在另外一桌吃饭的。既然分桌吃饭,饭食当然也是不一样的,主子这一桌平日有鱼有肉,妾和仆人们的一桌则比较简单,但是管饱。

林月问焦荷,今天吃什么?焦荷回答,鸡蛋面条。林月一听,很高兴,一边挽衣袖,一边自告奋勇对焦荷说,我会做鸡蛋面条,也最喜欢吃鸡蛋面条,今天的这顿饭我来做。

第五章

曹妹儿被浸猪笼

焦荷心想,鸡蛋面条的做法这么简单,谁不会做?见林月很兴奋的样子,焦荷就将打了几个鸡蛋的碗交给林月,笑嘻嘻的看着林月做鸡蛋面条。按照“三日入厨下,洗手做羹汤”的要求,新娘子展示厨艺,全程都要由新娘子独立完成,旁人不得指点,更不能出手相帮,不然,怎么算是新娘子展示的厨艺呢?

林月回想着前世看过的煎鸡蛋视频,将打散的鸡蛋倒进锅里,很快就成为两面焦黄的蛋饼,将蛋饼铲起来,锅里煮面条,将蛋饼放在煮好的面条上,一大碗色香味齐全的鸡蛋面条就大功告成。前世林月无论吃着妈妈煮的鸡蛋面还是在饭店里吃的鸡蛋面,那个外酥里嫩香喷喷的鸡蛋都是展现在面条上的。但林月现在有点为难了,她忘了现在没有手机,没手机就看不到视频,看不到视频就不知道煎鸡蛋和煮面条的程序以及操作要点。嗯,还是那句话,没吃过猪肉难道就没见过猪的样子。

见林月进了厨房,大娘和曹姜氏也相继跟了进来,就连曹家武的两个妾和妮子二妮等人都来了,不大的厨房顿时人满为患,所有人都想在第一时间亲眼看看新娘子的厨艺水平,围观新娘子展示厨艺,围观的人既是考官,也是向新娘子学习厨艺的机会,就连林月都既高兴又得意,自己在前世吃过那么多美食,这些人不仅没见过,更不可能吃过,让你们都开开眼界。

林月站稳脚跟,凭着记忆,就开始操作。满屋的人鸦雀无声,全都瞪大眼睛看着。

焦荷是已经先在锅里倒了油的,现在林月气定神闲将碗里的鸡蛋倒进锅里,鸡蛋进了锅,冒出白烟,发出滋滋响声,林月就眼巴巴的等着锅里的鸡蛋变成两面焦黄的蛋饼,很快,鸡蛋冒青烟了!大娘大喝一声,糊了!一把抓起锅铲,将冒着青烟的鸡蛋铲出来,鸡蛋的一面被煎得焦黑,要不是大娘抢救动作迅速,锅里的鸡蛋就会燃烧起来。

林月瞪大眼睛看着这块像煤饼的鸡蛋,厨房里围观的人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开始还面面相觑,后来曹姜氏实在忍不住就大笑起来,笑得快背过气了,就连她家的两个妾和妮子二妮都忍不住捂住了嘴。林月没笑,她很纳闷,怎么不是两面焦黄而是一面焦黑呢?

莲儿也很纳闷,小姐在家里是学过做饭的,煎个鸡蛋而已,怎么就煎糊了呢?莲儿悄悄提醒林月,小姐,鸡蛋一面煎黄以后翻过来煎第二面就是两面黄了。林月恍然大悟,她前世看的是短视频,短视频播放时长有限,那操作程序是被剪辑了的,视频里没有将鸡蛋翻转再煎的画面,所以林月就不知道煎鸡蛋是要用锅铲将鸡蛋翻面的,唉!前世的计算机硕士既然被做菜短视频坑了!

大娘心里的怒火比灶膛里的火还旺,她狠狠白了林月一眼,再狠狠白了一眼笑得差点岔气的曹姜氏,曹姜氏赶紧忍住笑。大娘对林月怒喝一声,煮面条。林月愣了一下,刚出手煎鸡蛋就被搞砸了,现在煮面条不能再出差错。

林月定定神,向锅里舀了两瓢水,又懵了,该煮多少人的面条呢?该舀多少水呢?她不知道,眨眨眼睛,想想,家里吃饭的人多,两瓢水可能不够,犹豫着又添了一瓢水。看着锅里的水,又看看放在案板上已经切好的面条,林月又犯难了,该什么时候下面条呢?她就下意识的看看大娘,大娘正在瞪眼看着锅里的水,那表情惊异得就像发现了锅里有个妖怪。林月想起她曾经看见妈妈煮饭,煮饭的时候,米和水就是一起下的锅。林月不再犹豫,双手捧起切好的面条就丢进水里,围观的人顿时都惊呼起来,天呀,她们从来没有见过冷水煮面条的,这下开眼了。大娘醒过神来,瞪眼看着林月。

林月听见大家的惊呼声,下意识感到这样的操作又出问题了,大娘实在气不过,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蠢笨的女人,二话不说,举起锅铲就向林月打来,莲儿眼疾动作快,但又不敢用手抵挡,只好一下站到林月面前护着小姐,锅铲就重重打在莲儿臂膀上,莲儿忍痛却仍然护着林月,颤声向大娘告饶,是莲儿的错,大娘打我,大娘打我!

还看什么看?这一锅鸡蛋煮面条没法吃了,所有人都知趣的赶紧走开。

后来大娘叫林月推磨,前世的林月没见过石磨,更没有推过,怎么推都推不转;大娘叫林月提水,林月小脚,空手走路都还没有掌握好平衡,提着一桶水,咬牙晃晃荡荡,好不容易走到厨房,一桶水只剩了小半,还将地面整得又湿又滑,差点令大娘跌跤;大娘叫林月洗衣服,没有洗衣机,也没有洗衣粉,熬了皂角水,用手搓,一件衣服洗了一上午都没有洗干净....,唉!不说了,说多都是泪,林月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大娘气得肝痛胃痛脑壳昏。小儿媳干啥啥不行,干啥啥不会,只会干饭天天睡!无奈老爷子护着林月,大娘对林月打又不敢打,骂也不能骂,大娘再也没了调教林月的耐心,那就由她去吧,老娘早晚要休了她!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月暴露出来的恶行越来越多,睡懒觉,好吃懒做,好逸恶劳,不务正业,罄竹难书!....。女人的正业是什么?不是洗洗涮涮,补补连连,相夫教子吗?这些事林月全都不会,问题是,既然不会,她也不愿学,该学的东西不学,还假装识字?还假模假样的看书?女人看书就是不务正业!

曹家人全都知道林月煎鸡蛋不知道翻面,煮面条冷水下锅,还有纳鞋底折断了针,推不转石磨,提不回一桶水,洗不干净衣服,还揪丈夫的耳朵.....,诸如此类的恶行和笑话人人皆知,就连林月看书的事都被大娘说了出去。不过,这些笑话和恶行毕竟属于曹家的丑事,丑事是不能外传的,只限曹家人内部知道。

从此,大娘放弃了对林月的调教,院里也再没人要求林月帮着做事,林月帮忙,除了添乱,只能越帮越忙。

林月这下清闲了,除了到点吃饭,晚上就到曹家文书房一字一句津津有味的看《山海经》,看得差不多了就上床睡觉。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很合林月口味,来到这个世界,前世的计算机硕士过起了混吃等死的生活。

大娘对林月嫌弃,老爷子对林月的表现也很郁闷,他知道的林月并不是这样的呀!小时候的林月很乖巧,她母亲对林月的调教也是符合大家闺秀风范的,怎么嫁到曹家就变了一个人呢?老爷子相信了莲儿说的话,小姐撞墙,将人撞傻了。老爷子叹口气,唉!不管怎么样,林月即或不作他的小儿媳了,但还是老朋友托付给他的干女儿,就这么养着吧,权当养了一头猪。老爷子又叹一口气,养一头猪,过年还能杀了吃肉,家里养个什么事都做不了的女人,真的还不如养头猪。

这时的大哥曹家武和大嫂曹姜氏则下定决心要分家,这家不分,曹家武太亏,以前养着只知道读书的兄弟就不说了,现在还要养着一个什么事都做不了的弟媳,分家,这是最好的结局。

曹家武和曹姜氏打着分家的主意,林月却逐渐熟悉了曹家人的大致情况和大院的结构。

曹家虽然不是显赫的名门望族,但祖辈们却也比较厉害,老爷子的爹在世的时候,赚了很多银子,在曹家湾买了几百亩地,还在仓西县城开了一个有名的曹家大酒楼,同时在仓西县城买了地,建了曹家大院。曹家传到老爷子这一辈,他爹只生了老爷子这么一个儿子,老爷子的爹娘死后,家产都由老爷子继承。老爷子在爹那里也学到一些赚钱的本领,爹传下来的祖业在老爷子手里锦上添花。曹家湾的地不仅又增加了上百亩,在仓西县城还增加了一处杂货铺面,曹家大酒楼的经营也是红红火火。

老爷子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取名曹家武,小儿子取名曹家文。

曹家武虽然读过一些书,但他不喜欢读书,他喜欢跟着老爷子学经商,管理曹家湾的地,管理酒楼和杂货铺,曹家武继承了老爷子经商赚钱的基因,家里的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

曹家文是老爷子的老来得子,对曹家文自然十分宠溺,曹家文自小就喜欢读书,老爷子就将曹家光宗耀祖的责任放在小儿子曹家文身上,希望曹家文读书考秀才考举人做官,所以,曹家文就整天读书,不用做事。老爷子对两个儿子都很满意,两个儿子一文一武,都是别人家的儿子。林月嫁过来的时候,也是曹家最兴旺的时期。但是再兴旺,与仓西县的名门望族相比,还是有差距。

曹家大院位于苍西县城最繁华的裕龙大街,大院是个大四合院,一色的青砖黑瓦,一式的木置结构,显得幽深又不乏通透。两道厚重的大门进去就是方方正正的庭院,庭院由东西两边房屋和几间正房组成,内圈由廊芜连接,既在院里形成一体,又各自具有私密空间。曹家文成亲前,老爷子就将庭院的东西两边房屋作了安排,东边住着曹家武一家人,西边住着曹家文,老爷子和他的妻妾住在正面几间房里。

老爷子有一妻一妾,妻子姓柳,但没人叫她曹柳氏,妾姓张,也没人叫她曹张氏,为了区别两个女人在家的地位,大家叫曹柳氏为大娘,叫姓张的妾为小娘。小娘性格温和,在家里连说话的时候都很少,小娘曾经小产过两次,所以没有儿女。老爷子原本是有两个妾的,除了小娘外,还有现在的丫头叶儿,叶儿以前也是老爷子的妾,但叶儿有严重的体臭,老爷子与叶儿睡过两次,实在忍受不了叶儿的体臭,从此再不碰她,所以,叶儿就成为曹家的丫头。

开始的时候,林月称婆母为大娘就感到很不习惯,前世叫大娘,是对年长妇人的一种普遍称呼,曹家武曹家文对自己的亲娘怎么能叫大娘呢?但不这样叫怎么办呢?家有两个娘,要将两个娘区别开来,只能按照一大一小的叫法了。不过,从年龄的角度看,曹家小娘的年龄比曹家大娘的年龄还长两岁,小娘是大娘的陪嫁丫头,但大娘小娘之分,不在年龄,年龄再大,但在家里的身份低,年龄再大也只能做小娘。

曹家武与他爹一样,也有一妻两妾,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所以东院人多,一直都很热闹。曹家武娘子姓姜,娘家是仓西县姜家村的一户地主,曹姜氏嫁到曹家后一直没有生育,曹家武就纳了一个妾,小妾姓李,第二年小妾生了一个女孩,过了一年又生了一个女孩,曹家武见没有儿子,就又纳了一个妾,这个小妾也姓李,小妾小李也生了孩子,仍然是个女孩,曹家武就有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小名叫妮子,二女儿小名叫二妮,三女儿小名叫三妮,至于三个女孩的大名,林月直到离开人世前都不知道。

曹家武生了三个女儿仍然没有儿子,心里焦急,曹姜氏没有生育也焦急,老爷子和大娘更着急。曹氏族里就有人出面说和,说族长曹轼家二小子生的儿子多,让族长的二小子将自己的小儿子过继给曹家武做儿子最好,族长曹轼二小子的小儿子就过继给了曹家武做儿子,取名曹杰真,曹杰真只有两岁,曹杰真就成为曹家武和曹姜氏的儿子。

因为曹家武的两个小妾都姓李,为了好区别,林月就将年龄大点的妾唤做大李妾,年龄小点的妾唤做小李妾。曹家武的三个女人在家里都是有身份的,妻子曹姜氏也像老爷子的妻子曹柳氏那样,在家里被称做大娘,大李妾被称做小娘,小李妾被称做三娘。孩子们在家里也是这么叫的,哪怕小娘三娘是自己的亲娘也只能这么叫。

林月前世没有接触过一妻多妾的家庭,这种与几个女人共处一室的男人在林月经历过的前世是要按照重婚罪被判刑的,但现在的社会,一个男人拥有众多妻妾,不仅不犯法,还是一种有能力的表现。曹家武的家庭成员结构太复杂,这么复杂的家庭人员平日是怎么和平共处的?林月有点好奇。

听说以前的曹姜氏做妻子还是比较低调的,但自从有了曹杰真这个过继的儿子,心情大好,脾气性格也有了很大的改变。大李妾小李妾以前虽然在她面前不敢造次,但因为她们生有女儿,比没有生育的曹姜氏稍微有些底气,明里暗里的对曹姜氏阳奉阴违。但现在不同了,曹姜氏有了儿子,哪怕是过继的儿子,她就摆正了曹家大少奶奶的姿态,看两个妾稍不顺眼就操起鸡毛掸子一顿乱揍。

现在说说林月住的西院,西院原本只有曹家文一个人住,现在曹家文娶了林月以后,西院才有了些人气,跟着林月嫁过来的,还有莲儿,莲儿是林月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

西院的屋后有一棵高大的香樟树,树下有一口水井。林月嫁到曹家后,躺在床上透过窗棂,睁眼看见的就是这棵香樟树,樟树长得很高大,枝繁叶茂,树上有几个鸟窝,早上天刚亮,她就听见树上不知道是什么小鸟鸣叫的声音,开始是小心翼翼的唧唧声,后来就是清脆婉转的歌唱,林月讨厌公鸡打鸣,但睁开眼睛就听见小鸟的歌声,心情大好。

林月站在西院自家门口,正在和莲儿说着话,突然对面东院传来曹姜氏的河东狮吼,曹姜氏手里挥舞着鸡毛掸子,将小李妾从里屋追打到堂屋。曹姜氏手里的鸡毛掸子每挥舞一下就带出一阵呼呼的风声,小李妾抱着头,绕着堂屋的一张圆桌跑,曹姜氏挥舞着鸡毛掸子在后面追,一个拼命躲,一个拼命追,两个人围着圆桌像被抽打的陀螺转着圈,三个未成年的女儿都贴墙站成一排,惊恐的看着眼前大娘打三娘的场景,吓得嚎啕大哭。

东院自从有了过继的儿子,这样的场景隔三差五就会上演一次,打骂声,哭嚎声成了东院的家常便饭。

林月看见东院的乱象,就忍不住在心里诅咒着这个一夫多妻男尊女卑罪该万死的封建社会,她想,如果曹家文胆敢纳妾,我就一定要像曹姜氏那样,用鸡毛掸子打得曹家文七魂出窍。一阵腹诽后,林月转身回屋。

晚上,老爷子叫来两房的儿子和儿媳,说明天曹家祠堂要处决一个触犯族规的女人,族长要求全族的人都必须去接受教育,老爷子虽然定居在仓西县城,但仍然是曹家家族的人。所以,明天曹家所有人都要去参加。

林月看见曹姜氏向她投来一个惊恐的眼神,心里不免一惊,曹姜氏紧张什么?看那眼神,难道明天被处决的人是我?我除了不会做家务,爱睡懒觉,十指不沾阳春水,没做其他什么违纪违法的事呀?

曹姜氏在林月耳边悄悄说,明天曹妹儿要被浸猪笼!林月看向曹姜氏,现在轮到她使用惊恐的眼神了,问曹妹儿是谁?什么叫浸猪笼?老爷子见两个儿媳窃窃私语,就厉声喝止,说曹妹儿是曹金达的二女儿,前天发现她与王家小子眉来眼去还私定终身,族长召集家公堂商议,决定对曹妹儿实行浸猪笼的处罚。那个王家小子现在也被关在曹家祠堂里,明天要打这个男人的板子。

老爷子说完,抖抖烟锅里的烟灰,大娘趁机就对林月发出警告,曹妹儿触犯族规,应该受到处罚,你要引以为戒,不然就会与曹妹儿的下场一样。林月对大娘的警告很有意见,看曹妹儿浸猪笼,大家都要接受教育,怎么只对我表示警告呢?

大娘见林月一副不服气的表情,对林月厉声呵斥,你要特别注意,一切言论行动都得按照《女儿经》的要求去做。再斜眼看着林月,说叫你把《女儿经》背下来,你现在都不背,平日说话做事也不检点,还敢揪男人的耳朵,现在嫁人了,连最起码的家务事都不会做....,大娘正准备继续数落林月的恶行,老爷子鼻子里哼一声,大娘赶紧将准备说的话打住,但看向林月的眼神仍然是严重警告的那种。

林月对大娘的警告眼神很有意见,曹妹儿还没被浸猪笼,自己倒先被大娘警告,难道自己不会做家务就触犯族规?林月不再理会大娘警告的眼神,问老爷子,明天只处决曹妹儿吗?大家一愣,都看向林月,不知道她这问话是什么意思?大娘没好气说,不处决曹妹儿还处决谁?林月问,那个王家小子呢?曹妹儿一个人不可能与人眉来眼去的。

老爷子说,王家小子姓王,自有王家家族处罚,不关曹家的事。林月语塞,是呀,这话没错,曹家的人触犯族规,自然只能处罚姓曹的人,不关外族的事,至于与曹妹儿眉来眼去的那个王家小子,打完板子还得让他回家去。这样公平吗?但不公平又能怎么样?

老爷子见没人再有疑问,继续说,明天全都到祠堂去,大家散了吧。

林月回到家里,问曹家文,曹妹儿只是与人谈个恋爱而已,为什么要被浸猪笼?曹家文对娘子的话肯定没听懂,什么叫恋爱?这个时代既没有这词也没这事,有这事就一定会被浸猪笼。但曹家文估计娘子问话的大致意思,就面无表情淡淡的说,“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这句话听起来实在太拗口,林月没听懂,不过,最后两句,不以规矩,不成方圆的话,林月在前世是听到过的。她不满的撇了曹家文一眼,直接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是很好吗?干嘛要文绉绉的说这么多?

曹家文见林月撇他,就加重语气,说天网恢恢,疏而不失。这次林月听懂了,就是前世经常形容犯罪嫌疑人逃不过法律的处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嘛!不过,天网恢恢指的是法律,但触犯族规也用得着天网恢恢吗?再说,曹妹儿和人眉来眼去,男女之间对过眼神想结婚,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如果这种事都被认为触犯族规,那一个男人与多个女人睡觉致女人怀孕生孩子,这个事情比一个女人与男人眉来眼去的性质严重多了,为什么对娶了多个女人的男人不浸猪笼呢?还有,族人即或触犯了族规,难道族规就可以随意夺取一个人的生命?这样的族规才应该被浸猪笼!

林月与曹家文没有办法聊天,因为两个人不仅思维方式,行为准则,生活习惯都不在一个频道上,而且曹家文与林月说话,也是一个用的古书词语,一个用的前世话语模式,相隔了几百年的两个人,无话可聊就只能睡觉。

第二天,林月随家人到了曹家祠堂。曹家家族在仓西县不算大族和望族,曹家祠堂与其他家族的祠堂建筑结构和样式也差不多,虽然曹家家族几百年来也没有什么特别显赫的历史,历史不显赫,但祠堂却也不简单,仅从外观看,石雕的建筑装饰,青瓦白墙,厚重的大门,还有从大门外看得见的天井和一进两院的多间房屋,但林月没看见寝堂和享堂,寝堂是什么堂?是摆放祖宗牌位和族人跪拜祭祀的地方。享堂是什么堂?是族人开会的地方,不过,林月听说享堂很宽阔,足以容纳上百人。

祠堂外面大门边跪着十来个人,有老人,妇女和三个小孩子,这些人跪在地上,没哭,也没动,曹姜氏悄悄告诉林月,说跪着的这些人是曹妹儿的父母兄嫂和侄儿侄女们,曹金达家出了这么一个辱没族规的人,全家都抬不起头,所以全家都要跪在祠堂外面表示悔过。他们为什么不跪在寝堂向列祖列宗悔过?那是因为族长发了话,说从现在开始,触犯族规的家人需要跪两次,一次跪寝堂,向列祖列宗请罪,一次跪祠堂,向族人请罪,跪祠堂,也是让族人接受教育的意思。曹妹儿的家人已经跪过寝堂了,所以现在就跪祠堂。

第六章

闹分家

曹姜氏看看还未成年的三个小孩子,说以后这几个小孩子的婚事都会受影响的,谁家女儿愿意嫁给受过族规处罚的人家做媳妇呢?唉!曹姜氏又叹口气,这家女儿的名声也不好了,以后也没有人愿意明媒正娶这家的女儿了,他家的女儿只能给人做妾。

说完,曹姜氏不免连连叹着气。林月想看看跪地人的情况,但他们都匍匐在地上像石雕木刻的一般,一动不动。林月曾经在书里看见过描写触犯族规被处罚的事,但现在亲临现场,她的内心还是感到难以接受。

见老爷子和曹家文都进了祠堂,曹家武拉着曹杰真的手,也进了祠堂,林月跟在曹家文身后,正准备进去,曹姜氏赶紧一把拉住她,悄悄警告,女人不能进去的!林月很诧异,女人为什么不能进去?曹姜氏警惕的看看四周,又悄悄说,不要乱说话,不然也会被族规处罚。林月这才发现,大娘小娘和曹家武的妾以及女儿们,曹家家族所有女人都站在祠堂大门外,只有男人们走进祠堂。

林月只好站住,很是气闷,既然女人连进祠堂的权力都没有,就说明女人不应该被祠堂的规矩管束,没有权力就不承担义务,这是林月前世就接受过的法理原则,但现在到哪里说理去?这是什么世道!

林月看看聚集在祠堂大门外的女人,这些女人脸上除了恐惧和焦虑,还有理应如此的无奈。此时的林月自我感觉和这些女人一样,也像一条案板上的鱼,在被人斩杀之前,除了挣扎蹦跶一下,别无他法。

林月站在祠堂外面,看不见祠堂里面的情况,只听见祠堂里不断传出男人们的呵斥声,还有男人们嘈杂而大声的说话声,这些声音交织在祠堂上空嗡嗡作响。很快,一个男人走出来,向聚集在祠堂外的女人们一挥手,说你们都到河边去等着。

祠堂外面不远处是一条小河,后来林月知道了这条河的名字,叫大肚河,大肚河并不大,但可以走小船,每年还会因为发水灾淹没河边的土地。女人们都知道叫她们在河边等着的意思,就纷纷向大肚河边走去。林月颠着一双小脚也跟在曹姜氏和大娘身后,如何让被缠成小脚的双脚更好的平衡身体,除了忍者脚痛而外,她还需要练习更长的时间。

大肚河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仓西县城的人都知道曹家祠堂今天要在大肚河对触犯族规的女人浸猪笼,所以都赶到河边看热闹,不宽的河岸两边站满了成千上万的人,大家的脸上没有悲哀和同情,只有一脸麻木,甚或还有一些兴奋,被浸猪笼的人不是自己,也与自己的家人无关,所以不用悲哀,也不用同情,触犯族规被处罚,这是咎由自取。再说,有浸猪笼可看,这是很多年都难遇到的机会!

祠堂外不远处一栋房子外还围着一些人在看热闹,这些人或窃窃私语,或探头探脑,或惊惧的四下张望,曹姜氏见林月在看那些人,就说,那里是曹家祠堂的族学,曹妹儿肯定是关在族学里的。哦,那里是曹家族学?学校不是教书育人的孔孟圣地吗?怎么成为关押私刑屈死人的场所了呢?林月瞪眼看着族学的房子,心下想着,这种道貌岸然的东西留着有什么用,倒不如一把火烧了它!

令林月没有想到的是,事态发展到后来,曹家祠堂族学真的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这是后话。

来到河边,河岸边停着一艘小船,小船没蓬,船上也没有其他东西。一会儿,沿河两岸的人出现躁动,人们向着同一个方向伸长脖子,林月顺着人们的眼光看去,只见从曹家祠堂族学方向走出来很多人,走在这些人前面的,是四个壮汉抬着一个长长的东西。走近了,林月才看见,这个长长的东西是用竹棍竹篾捆扎成的一个笼子,笼子里被捆扎着一个女子,女子很瘦,看来个子也不高,因为瘦,所以不重,四个男人抬着走路并不费劲。

来到小船边,四个人将笼子放在地上,女人的脸是向着天空的,林月看见了女人的脸,脸色青白,紧紧闭着眼睛,没有喊叫,也没有哭泣。她是否早就喊叫得声音嘶哑了,再也喊不出来了?或者她清楚,哭泣喊叫都是无用的,没人能救她?她绝望了?或许已经吓晕了?

四个壮汉将猪笼直接抬到小船上,小船剧烈地摇摆起来,船上的人将摇摆着的小船划到河中央。人们屏住呼吸呆呆看着小船,看着水波粼粼的河面,现场只有划船时发出的哗哗水声。笼子外面系着几根粗壮的绳索,四个男人每人抓住一条绳索,族长曹轼见准备工作就绪,对小船上的人举举手,威严的大喝一声,行刑!

小船上负责指挥的人一声喝令,起!四个壮汉一使劲,将笼子提起来再迅速放入河水里,女人随着笼子被浸入水中,河水淹过女人的面部,随即淹没女人的全身,男人们手里的绳索还在迅速下放,很快,男人们手里的绳子剧烈摆动起来,那是曹妹儿在水里本能的挣扎,河水不深,猪笼触到河底淤泥,河底泥浆就泛出河面,这泛出的泥浆像从河底浮上来的一朵浑浊蘑菇云,蘑菇云在河面迅速扩展开来,再泛起一阵阵涟漪。

沿河两岸接受教育的人全都默默盯着河面,林月听见有人在小声啜泣,人群里又出现一些不安的躁动。

林月捂住自己的嘴,满含着眼泪强忍着不哭。这个场面太不人道,太血腥,太残忍。曹妹儿青白的脸和水面摆动的绳索深深刺激着林月的神经。她在前世看过一部古装电视连续剧,女主角被人五花大绑浸猪笼,但看电视剧与亲临现场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今天林月穿越到这个动用私刑合法,女人被浸猪笼的现场,她的神经还是太脆弱,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晕倒,莲儿使劲搂着林月的腰,林月才没有倒在地上。

晚上躺在床上,林月久久无法入睡,她的脑海里一会儿浮现出四个壮汉抬着猪笼的身影,一会儿浮现出曹妹儿青白的脸,一会儿浮现出猪笼被放进水里时的场面。她想象着曹妹儿的头被水淹没的时候,她的绝望,她在水下挣扎时的感受。林月又想起前世曾经看过的那些有关穿越的书或影视剧,此刻大脑里天马行空般的出现一幅幅画面,那些故事的主人公绝大多数都是男性,他们人人身怀绝技,有的被封王拜相,万人俯首,惟我独尊;有的驰骋沙场,立于云巅,成为一世枭雄;有的气吞山河,改变中国历史....,现在林月也成为一个穿越者,却穿越成一个被缠了小脚的弱女子,没有健硕的身体,亦没有无坚不摧的雄心壮志,她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林家父母没见面就去世,兄嫂为了自己女儿的嫁妆,扣留了林月的嫁妆,十四岁未成年就为人冲喜嫁为人妇....,林月不禁轻轻叹口气,好在曹家文没有死,不然她一嫁过来就会成为寡妇。

今天曹妹儿被浸猪笼不仅仅是警示所有的女人要听话,更是警示林月不要轻举妄动,现实中没人会相信你是一个穿越者,你只是一个弱小得像尘土般的小女人,你出格的所有言论行动都会被人认为是妖魔鬼怪,曹妹儿被浸猪笼就是这个社会给林月的一个下马威!

现在她不得不认真考虑,穿越到这个不讲法制,男女不平等的社会,作为一个女人随时都面临危险。林月不愿意出师未捷身先死,她还未成年,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她要安安静静度过在这个世界的一生,低调,低调,再低调,直至低到尘埃。

一场浸猪笼的私刑,使今生的林月红颜未老心先死了。她感到浑身发冷,使劲向曹家文怀里拱了拱,求抱抱!

平日曹家文都在仓西县官学里读书,官学距曹家不远,相隔两条街巷,曹家文不去官学的时候就待在自家书房里看书。曹家文不在家,家里就只有林月,别的女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做家务,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但现在的林月很清闲,家务活有莲儿做,她没事可做,也不会做,整天无所事事,无所事事其实日子是很难过的。前世的林月从上幼儿园开始,她就没有间断过学业,生活在知识爆炸的时代,知识更新的速度很快,几天不读书感觉就被社会抛弃,读书学习已经成为林月的生活必需和习惯。但现在的林月经历了曹妹儿被浸猪笼的事以后,对自己的行为检点了很多,她不想成为令人瞩目的异类,不想招惹是非,因为那样会惹出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不熟悉这个社会就不要去冒险,她现在的愿望就是自己能够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平平安安过日子。但是,生活再平安,如果不看书,林月就觉得自己没有灵魂,活着就比死了还难受。林月前世就是一个学霸,学霸自然喜欢看书。

书是要看的,只是注意不要张扬,悄悄的看即可。所以,她就在卧室的窗下放了一张桌子。卧室窗外是那棵高大的香樟树,坐在桌边抬头就能看见樟树青翠的枝叶,这个地方像是专门为林月看书打造的环境,林月非常满意。再说,卧室属于私密空间,平日少有人会直接撞到卧室里来,在卧室摆张桌子看书,比较安全。

有了书桌,今生的林月却没有可读的书,《山海经》早就看完了,她只能到曹家文的书房里再找书看。曹家文不在家,在书房里找书就可以随心所欲。

林月走进书房,书房里的书都一摞摞的码在一个类似货架的架子上,货架的木料很扎实。林月看到了货架上摆放着的《论语》《孟子》《大学》和《中庸》,还有《诗经》《礼记》《春秋》之类的书,这些书是学子们考秀才考状元必读的内容。但在高科技时代的前世,林月十几年的求学生涯和后来计算机专业学习,对这样的书却从来没有看过,当时既没有兴趣看,也没有时间看。现在她有了大把的时间,却没有自己想看的专业或小说之类的书籍,不过,林月觉得,四书五经是中国历史文献的精华,作为一个中国人,连本国的历史文化精华都不了解,岂不妄为中国人。现在正好有时间看看这些书,弥补一些古籍古书知识。她随手拿起一本《礼记》,回到卧室,坐在窗下认真看起来。

《礼记》是西汉时的书,也是这个时代考秀才考举人状元的必考内容。林月在前世读大学时为了拓宽知识面,曾经在学校图书馆翻阅过这本书,但只是翻阅了一下,并没有认真看,现在拿着这本书,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小激动,回忆起自己读大学时在学校图书馆翻阅这本书时的场景。但前世图书馆里的《礼记》是简体字,现在的《礼记》是线装书,还全是繁体字,很多字她从来没有见过,好在林月对大多数不认识的繁体字就采取读字读半边的办法,连猜带蒙的也能大致认识,认不认识字不算什么问题,问题是书里全是文言文,她基本看不懂,前世学习文言文的时候,每句话都有白话注释,借助注释就知道那句话的意思,但现在书里的内容都是原汁原味的,没有注释,就像睁大眼睛的人在黑夜里摸索,只知道手里有本书,不知道书里讲的什么事。所以,林月一边看书就一边想着,这个时代的人看这样的书非常乏味,其实读书也很辛苦,她对曹家文勤奋读书有点同情了。不过,前世的书装帧都是很漂亮的,但现在手里的这本《礼记》却是一本原始的线装书,货真价实的古董!林月忍不住笑笑,心想,如果我前世有这样的一本书,一定可以发一笔小财。

林月坐在卧室窗下看书,原本认为卧室属于私密空间,不会有人擅自闯进来,没人闯进来就一定会有人闯进来!林月正看得入神,猛然听见一个惊奇夸张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哇!你真的认识字?还看书?

林月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站在身边大呼小叫的这个人是大嫂曹姜氏。曹姜氏已经不是第一次擅自闯进林月卧室了,她第一次进入林月卧室,是为了嘲讽林月,看那只尿桶,这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又进了林月卧室,站在了林月身边,见林月在认真看书,深感意外。

曹姜氏不识字,识字看书那是男人的事,她听大娘说过,林月与曹家文坐在一起看书,她根本就不相信,哪有女人识字看书的,必定是大娘看花了眼的缘故。但现在她真真切切看见林月正儿八经的在看书,林月真的不仅识字,看书还看得入神,所以曹姜氏感到非常吃惊。

林月赶紧笑笑,说我只认得几个字,还是拜了我相公为师才学的,看这书觉得好奇而已。突然她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纸剪的鞋样,这是昨天莲儿放在桌子上的,她说要给姑爷做一双鞋子。看见鞋样,林月灵机一动,说我正在琢磨,不知道用这书的纸可不可以用来剪鞋样。

曹姜氏嘴一撇,说我以为你在看书呢!吓了我一跳。林月腹诽,我看个书就把你吓一跳?我前世硕士毕业,说出来会吓死你!

曹姜氏大大咧咧的说,好巧呀!我正在家里找剪鞋样的纸,但我家里没人读书,没纸,连剪鞋样的纸都找不到,去年我找家文要一本书用来剪鞋样,家文不给。说完就很不屑的说,不给就算了嘛,还说我有辱斯文!她撇撇曹家文的书房,又看看桌上的《礼记》,说你家这么多书,拿一本给我吧,我用来剪鞋样。

林月当然不会将书拿给曹姜氏去剪鞋样,前世的书很多,纸也很多,用纸剪什么都不足为奇,但这个时代的书数量少而且金贵,曹家文说大嫂拿纸剪鞋样有辱斯文还算客气的,林月恨恨的想,用书纸剪鞋样,不仅有辱斯文,而且糟蹋圣贤!但林月不好直接拒绝,便面带微笑将话题岔开,问,嫂子吃过饭了吗?曹姜氏愣了一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问吃过饭没有,吃饭的时候大家不是坐在一桌一起吃的吗?

曹姜氏不搭理林月想岔开的话题,说我来就是想找你要一些纸剪鞋样而已。

前次曹姜氏找曹家文要纸剪鞋样,不仅没得到纸,还被曹家文说辱没斯文,现在曹家文不在家,曹姜氏就来找林月要,大家都是女人,要几张纸剪鞋样应该没问题的。但林月为难的皱着眉,说这些书都是我相公的,待相公回来,你问问他,相公同意了我才敢给你,不然他知道了会骂我的!

曹姜氏撇撇嘴,说你让我去问家文?我去问他难道不是自讨没趣。说完鼻子里哼一声,一本书有什么了不起,曹家文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有个屁用,白花钱,这些书还不如拿给我剪鞋样。说完就气哼哼的走了。

林月看见曹姜氏走远了,这才对莲儿正色,以后家里不管有谁来,都不能进卧室,卧室是我睡觉的地方,外人怎么能随便进出呢?莲儿一个劲点头,说大少奶奶刚才来的时候没打招呼就直接进了小姐的卧室,我没敢拦她,现在我记住了,以后不会再让外人进卧室了。

曹姜氏回到家,一眼见到大李妾坐在家门口补衣服,曹姜氏在林月家没有要到纸剪鞋样,心里正没好气,见到大李妾,一股无名怒火冲上脑门,抓起鸡毛掸子就狠狠打着大李妾。妮子背着一大背篓沉重的东西,汗流浃背的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放下背篓,曹姜氏的鸡毛掸子又向妮子挥了过来,噼噼啪啪打在了妮子身上。妮子是大李妾的大女儿,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十二岁的妮子如果是个男孩,可能正在读书,但女孩哪怕长到一百岁也与读书无缘。不是说,人生不能输在起跑线吗?这个时代的女子一出生就注定没有起跑线,只有男人为女人划定的终点线。

大李妾是妮子的亲娘呢!见妮子被曹姜氏的鸡毛掸子打得嗷嗷直叫,大李妾一边躲着曹姜氏的鸡毛掸子,一边护着妮子迅速躲进了屋里。

大李妾和女儿妮子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曹姜氏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她们,反正心里有气无处发泄,打大李妾和妮子只是为了发泄心里的怒气而已。

这段时间,曹姜氏心里的怒火确实很旺,打骂妾,打骂几个女儿成为家常便饭,除了曹家武和儿子曹杰真,家里其他人没人敢在曹姜氏眼前晃,曹姜氏只要看着不顺眼,鸡毛掸子随时随地就招呼了过去。以前打骂她们只是因为家里的一些琐事,比如碗没洗干净,菜里的盐放多了,或者是看她的眼神不够尊敬之类的,但现在打骂她们,好像是因为另外的事,另外的什么事?比如,小李妾明明没有睡懒觉,曹姜氏却边打边骂她不该睡懒觉!大李妾明明正在补衣服,曹姜氏却边打边骂她横针不拿直线,连补衣服都不会!妮子明明刚从外面背了一大捆柴火回来,曹姜氏却骂她吃饭的人多,做事的人少,背这么一点柴火回来有什么用!直吓得妮子浑身哆嗦...,这还不够,曹杰真原本在家经常揪姐姐们的头发,掐姐姐们的脸,只要姐姐们稍有他认为不顺心的事就会哭闹,只要他一哭闹,三个姐姐都会被曹姜氏再打一顿,其理由是不该惹曹杰真生气。曹姜氏如此宠溺曹杰真,但现在曹杰真也跟着遭了殃。今天小李妾的女儿三妮头上被曹杰真用木棍打了一个包,三妮不敢哭,只能捂着头上的包龇牙咧嘴的忍着痛,曹杰真见三妮不哭,就找娘告状,说三妮不哭,拿眼瞪他。这次曹姜氏却一反常态,没打三妮,却一把将曹杰真拖到院里,用手掐曹杰真的屁股,掐得曹杰真哇哇大哭。曹姜氏一边掐一边骂,物价涨了,你为什么不出去干活挣钱?有人累死了,有人闲死了,有人懒死了。骂完,见老爷子正坐在正房门前的椅子上,就又掐着曹杰真的屁股,大声说,你说要一碗水端平,难道两个碗的尺寸大小不一样?你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的肉怎么都长到手心去了?你说心都长在左边,你的心就怎么长得那么偏?曹杰真被曹姜氏掐得屁股上青一块紫一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没人敢去将曹姜氏拉开。老爷子听见曹姜氏指桑骂槐,气得浑身发抖,但曹姜氏没有指名道姓,所以,老爷子也只能将怒气憋在肚子里。

曹姜氏打人骂人的话不用去品,就知道骂的谁。曹姜氏这段时间言论行为都很反常,这可苦了家里的两个妾和三个女儿连带曹杰真,所有人整天都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根鸡毛掸子又会挥舞到自己身上。

曹姜氏心里确实有很重的怨气和怒气,现在老爷子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但家里家外却都靠着曹家武支撑。以前曹家文没有娶亲也就罢了,现在曹家文娶了亲,家里多了一个光吃饭不干活的人,谁当家谁心里都有气。想起自从林月嫁到曹家,爹娘给林月的改口费比给自己的多,曹家武看账本的时候,又发现老爷子因为林月冲喜有功,又给了林月一个大大的红包。但新嫁入曹家的林月却好吃懒做,曹家文病好以后,也仍然和以前一样,家事国事不闻不问,手不释卷,一心只读圣贤书。曹姜氏要一本书来剪鞋样,林月都不给,说是需要曹家文同意。曹家现在就靠老爷子和曹家武支撑着,再说,老爷子和大娘一年年老了,曹家武不仅要养活自家,以后还要赡养爹娘,难道还要养活兄弟一家?这么过日子实在太憋屈,也很不合算。曹姜氏晚上就将这些话说给曹家武听,曹家武听着娘子的话,他也是这么想的,曹家武早就想分家单过,曹姜氏的想法与曹家武的想法不谋而合,现在夫妻俩积在心里很久的怨气使他们更加坚定了分家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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