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懿再次回到国公府时，受到的礼遇完全超乎规格。最明显的，就是周国公的态度。
相较于上回的谄媚，他这次就差跪在她面前磕头，以修复破裂的父女情，再顺便讨个赏赐。
“懿儿，你的命格就是与众不同！上天果真是在弥补你啊！嫁了这么好的夫婿，又顺利怀上了孩子，我听说，皇上与皇后娘娘特别高兴，特地安排太医院正去府中照看你！哎哟，真是祖上积德，你祖父知道了，也会开心的！”
她没耐心听这些虚伪的内容，而是环顾四周，寻找文姨娘的身影。
周国公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懿儿在找什么？爹帮你！”
“夫人临死之前，还在咒骂府中的文姨娘，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妙人，才让她如此记恨。”她望着神色尴尬的男人，补充道，“从前在这儿有过几面之缘，我觉得她是良善之辈，并无调侃之意，您不必觉得不自在。”
“……是，是！鸢儿心地善良，比那个疯婆子好许多！”
他松了口气，似乎察觉到什么，又抬头看向她：“懿儿，你是不是有事情要说？”
“也不算，就是随便聊聊罢了。”她放下茶盏，认真询问道，“在父亲心中，她可否算得上一朵解语花？我想，您专宠她，情意肯定非同一般。倘若将她抬为平妻……”
“别！懿儿，别提此事！”
周国公大惊失色，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碧岫阁，生怕老太君长了一双顺风耳，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这唯唯诺诺的模样，倒是未改分毫。
周清懿明白，老太君看重家世，先前因为文姨娘得宠，估计没少念叨过他。
“有何不可？文姨娘当年是个艺伎，又没有出卖自己的身体，只不过是名头不好听罢了。我不提正妻，只提平妻，祖母难道也不允许？”
“你能这样想，当然是好。”他还在纠结，“你祖母是什么样的性子，大家心里有数。从前就因为我提了一嘴，就气的一整天不吃不喝。这回又提，万一出了什么事，皇上怪罪下来，还以为是我不孝所致，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父亲不敢，那就让我来说。我和祖母之间，没什么情感羁绊。她念着我如今的身份，总不会大发雷霆。”
周国公立刻换上了笑脸：“懿儿，你可真是帮了爹爹的大忙！鸢儿的位分，早就该提了！可是你祖母就不愿点头，我也是没法子！”
“那女儿就去一趟碧岫阁，先走一步。”
周清懿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去了老太君的住处。
倒不是她菩萨心肠，非要孝顺这位便宜爹，而是她曾经答应过文姨娘，事成之后务必要兑现。
老太君下山回府之后，继续过着吃斋念佛的生活，整个院里都弥漫着香火味。
“老太太，是舒王妃来了。”
“她？请进来吧。”
两个人的交集甚少，每回碰上，总是一人挨罚，一人冷脸，永远没有温馨的时候。
此时境况逆转，老太君更没了精气神。
闭着眼拨弄佛珠，假装在礼佛，心思却飞向了别处。
“孙女见过祖母，您近来身体可好？”
“托你的福，很好。听说你有了身孕，还需处处小心，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就别四处走动了。”
“祖母不愿意见我，我心里清楚。”周清懿来到她身边跪下，看向佛像，“今日特地来拜访，当然是因为有事相求。”
“王妃如今身份显赫，提出的条件，皇上都会应允，怎的如此自谦，还求起老婆子来了？”
“夫人死了，后院里应该有个管事的人。我觉得文姨娘不错，父亲对她言听计从，某些时候，倒是能劝他上进些，别总是钻进钱眼里。”
老太君蓦地睁开眼：“你倒是会背后议论长辈！文鸢就是个娼妓出身，还想做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做梦！”
“在被父亲赎身之前，她都是完璧之身，所谓娼妓的名号，都是你们自己杜撰出来的。”
“身在青楼，卖不卖身重要么？我们周家，重视清白的家世，她休想做正妻！”
周清懿温婉笑道：“正因如此，我才想替她求一个平妻之位。论名声，苏夫人才是家族的耻辱，不是么？文姨娘只不过输在了贫苦出身上，并未抹黑过国公府。而您精挑细选的那位，屡次触怒皇上，害的父亲差点丢了爵位，您说是不是？”
“……你！”
老太君怒目相向，她并不畏惧，而是淡然的对视，直至老人偃旗息鼓。
“也罢，你想做什么，都随你！只要不祸害你祖父的基业，别再弄出什么丢人现眼的幺蛾子，都随你！”
“如此，懿儿在此谢过祖母了。”
她敬了香，留下这句话就悄然离开。
*
文姨娘守在从碧岫阁出府的必经之路上，远远的就迎了上来，脸上并无抑制不住的喜色。
“小娘得偿所愿，怎么看起来面色如常？”
“多亏了王妃提携，我才能熬出头。”她仰头看向被分割成四四方方的天，感慨道，“那个小丫头没了，人命相关的事，我笑不出来。”
“谁？”
“玟心啊～王妃忘记了吗？在宫里，倒戈相向，直接把苏氏逼疯了的那位。”
周清懿当然没有忘。
帝王盛怒之下，将涉及下毒的相关人员全部处死，丢去了乱葬岗，玟心也在其中。
“云锦已经做过一次证人，不方便再次出面，玟心是她认识许久的好姐妹，家里条件差，想用自己的命换些碎银。”文姨娘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失约了。那些银子，我用来替她修了座不错的坟。”
“为何？她的家人不要紧么？”
“玟心的爹娘只疼她弟弟，将她卖了做婢女，时不时搜刮月银。这种人家，有什么可帮助的？没有人把玟心当人看，只有我心疼她的处境，不值得。”
她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了哀怨：“小娘算是触景生情？”
“可不是么～我呀，时常被旁人瞧不起，又被老太君叫去站规矩，都是拜家中爹娘所赐！就是他们，将我卖去青楼，靠我卖艺赔笑换来的银子滋养家中弟弟！让我如何不恨呢？”
再抬眸时，眼前人又成了那位媚眼如丝的文姨娘，好似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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