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祈舟的回答后，森山先生那张几乎永远没有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可能被称为“无语”的表情。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若您没有更坚实的理由，我将驳回这个提议，祈舟少爷。”
森山的语气斩钉截铁，用词虽然恭敬，意志却如磐石般不容动摇。
“诶？”祈舟睁大眼睛盯着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为什么？明明就是很帅啊。”
“因为不适合。”
森山看向祈舟的手腕：
“纵然您在战斗中有意修正自己的进攻意图，但您的战斗方式，仍然更偏向于‘以力破巧’。”
祈舟被噎了一下，表情有点垮：“……呃。”
高情商：以力破巧。
低情商：莽。
虽然但是，确实无法反驳呢。
谢谢您的高情商，森山先生。
“您驾驭力量的方式倾向于瞬间爆发，习惯用绝对力量去碾压而非化解对手的攻势，缺乏与利器相匹配的‘缠斗’与‘灵巧’。”
啊，完了，被完完全全地看透了捏。
“与您秉性不合的武器，若想完全驾驭，您与武器必有一段艰难的磨合期，而最终，您与您的武器必有一方会被另一方驯服，结果也未必会如您期望般完满。”
森山的目光直直地凝视祈舟：
“您无需如同训练生一般，因为某种职责而专精于暗杀之器，他们需要修正自身的习惯与秉性，来适应武器。”
“而您正相反，您需要的是选择适合您的，以此来激发更强大的力量。”
祈舟认真地聆听着森山的话，然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况且，武器的道路，‘机巧灵动’与‘力破千钧’本就无分高下。您需要的，并非评价优劣，而是找到那件最能成为您身体一部分的‘延伸’。”
祈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训练室后方——那被暗色绒布覆盖、仅露出零星寒光的武器架。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满是期待：
“那您觉得，我更适合用什么样的武器呢？”
森山不语，他向武器架而去。
他手中握着的，并非刀剑，而是一柄长约三尺、通体乌沉、四棱见方的兵刃。
它无尖无刃，静默地躺在森山手中，却自有一股沉浑悍厉之气，扑面而来。
祈舟微微睁大了眼睛。
森山将沉甸甸的武器平举，向祈舟展示。
祈舟：“……这是……锏？”
森山微微颔首：“看来您认识它，那么我就不多做介绍了。”
“剑走轻灵，重‘技’与‘巧’。而锏，重‘势’与‘破’。”
“它不取巧，不示弱。握紧它，您便选择用最直接的方式对话——用力量贯穿力量，用决心碾压机变。”
“它追求的是极致的‘点’的破坏与力的贯通。您的感知能找到‘点’，您未驯服的力量，需要它来‘传导’和‘聚焦’。”
他把乌黑的短锏递向祈舟：“试试。”
祈舟接过，入手猛地一沉，比他预想的要重得多。
森山适时道：“这柄短锏已经是同型号中最重的，约137公斤，但不能与您的力量匹配，仅能作为训练使用。”
祈舟有些疑惑：“……可是我感觉已经很沉了诶。”
森山：“因此，您需要先‘适应’它的存在，再‘遗忘’它的存在。”
祈舟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尝试握紧手中的短锏，感受到了金属的微凉，
他下意识地挥动了一下，耳边顿时传来划破风声的啸响。
好像……是挺带劲的。
虽然这把武器毫无长剑的飘逸，横刀的刚猛，却自有一股沉浑的霸气。
“感觉如何？”森山问。
祈舟轻轻抬头，眼中的犹豫已经被好奇和跃跃欲试取代：
“……喜欢！”
森山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那么首先，您需要从学会如何正确‘拿起’它，而不被它带偏你的架势开始。”
他示意祈舟摆出起手式：
“我们还有时间，今天先适应它的重量和平衡。持锏并维持起势，持续一个小时以上，便算作合格。”
祈舟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按照森山的指示，缓缓抬起了手中沉甸甸的武器。
祈舟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
他开始仔细感受着掌心贴合柄部皮革的触感，感受那份冰冷沉坠的重量如何通过手腕、小臂，一直传递到肩胛。
他微微屈膝，调整了站姿，将重心下沉。
“很好。”
森山退开一步，目光如尺。
“从此刻开始，请您保持这个架势。您需要感受它的存在。直到您感觉不到‘它在拽着您’，而是‘它在等着您’。”
时间在寂静的训练室里缓慢流淌。
祈舟维持着起势。
他虽有预料训练必然不会如祂所想般轻松，却不曾想依然小看了手里这柄不起眼的武器。
那柄短锏在他手中，变得越来越沉。
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不容忽视的重量所占据时，他的手腕微不可察地一颤。
森山的命令随之而来：“祈舟少爷，请重新来过。”
祈舟抿了抿唇，他一言不发地迅速调整，再次将短锏稳于自己身前。
森山先生的语气依然平静：“感受它的‘重心’。”
森山的话语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无关责备或是其他：
“您不能使用蛮力去‘举’它，仅仅将它视为您力量的容器或与它对抗。”
“它是为您所用的兵刃，请您尝试接纳它，将它视为您‘身体的一部分’。”
祈舟抿着唇，配合着呼吸，一点点地调整自己的力量，额角很快沁出细密的汗珠，手臂的肌肉愈发酸胀。
但渐渐地，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浮现。
那沉甸甸的短锏，依然重，却不再像是外来的负担。
如森山所言，它似乎真的成为了他手臂的一部分，一种格外凝实、格外有分量的延伸。
“当您能‘忘记’它的重量时，才算是真正‘拿起’了它。”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祈舟已全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他的意识，已全然集中于手中的武器，他甚至能够模糊地“感觉”到它棱面的朝向，重心的微妙偏移。
“可以了。”
直到森山发出结束的指令，祈舟才如惊醒一般回神，他怔怔地看向森山，见他向自己颔首，才缓缓放下手心的武器。
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但……心底却蔓延开来一片充实的力量。
森山看着少年。
少年眼中最初那点因为新鲜而燃起的光亮并未因疲倦而熄灭，像是沉淀下来，变为了一种更坚韧、更坚定的信念。
“两小时十三分钟。”
教官先生依旧深邃的目光之下，一丝极细微的认可悄然掠过。
他缓缓宣布道：“第一课，合格，祈舟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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