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上的光雨渐歇,涤荡乾坤的愿力重归天地,滋养着万物复苏。
鹿闻笙于山巅驻足良久,直至目送最后一点辉光融入尘泥,方觉周身那袭因承载苍生愿力而焕发无尽华彩的仙衣依旧流光熠熠,未曾敛去锋芒。
这衣袍,乃是心境圆满、仙道认可的象征,预示着他早已挣脱昔日为戒律堂弟子立誓时所负的天道枷锁,心结尽消,仙途坦荡。
只需一念起,便可引动接引仙光,踏破虚空,羽化登仙。
但是鹿闻笙心念微转,便将那冥冥中的飞升感应悄然压下。
此间事了,百废待兴,他肩头尚担着万千生灵对未来的期许,岂能就此飘然远去?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悠悠传来,带着几分懒散与纵容:【随你啥时候飞升,原则上是不可以,但是原则现在就是你。】
天道于此,亦是默许,对鹿闻笙所为,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诸事繁杂,暂得喘息,鹿闻笙想起先前关于魔族预言之事,于是寻了谢青梧解惑。
谢青梧正于新辟的魔域边境,督导麾下魔族整顿秩序,见鹿闻笙来访,眸中顿生熠熠神采,宛若幽潭投入星火。
闻其询问,他略一沉吟,神色间掠过一丝追忆与凝重,缓声道:
“彼时魔族为窥一线天机,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惨重,血脉凋零,魂源受损者很多,预言晦涩,只昭示我等出世之契机,系于‘魔种’之身,即时逾白。而柳霁谦……彼身负人族鼎盛气运,光华灼灼,恰似横亘于魔族前路的一座巍峨山岳,预言警示,此乃我等最大阻碍,必要倾力毁之,无论用何种手段,不计任何代价。”
此言一出,恍若一道惊电划破迷雾,将原着中那些看似荒谬癫狂的行径串联起来。
原来,魔族后期对时逾白的诸多纵容,对柳霁谦不遗余力的折辱与打压,根源于此等孤注一掷的预言。
只是时移世易,如今魔尊伏诛,柳霁谦道心澄澈更胜往昔,人族气运如日中天,这预言……鹿闻笙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倒是白费了诸位一番‘苦心’。”他语带双关,眸中清光流转,“将一族之兴衰,全然系于虚无缥缈的预言之上,见势不对,仍不知转圜,一条路走到幽冥……魔族行事,虽常悖人伦,然此等近乎纯粹的执拗,倒也不知该评其是愚,还是勇了。”
自他出现这预言就白给了啊!早就过期了!
谢青梧闻言,赤瞳中闪过一丝复杂,却也无从辩驳。
赌徒心态,确不值得同情。
心中疑惑既解,鹿闻笙离去要处理其他堆积如山的事务。
谢青梧见状,张口似还想说些旁的什么,眼前却倏然一花,一道清雅身影已不着痕迹地隔在了他与鹿闻笙之间。
柳霁谦手捧一摞厚厚册卷,面带温煦笑意,如春水映梨花,动作却是不容置疑地将册子递到谢青梧面前。
“谢道友,此乃经各方磋商后,初步拟定的魔族后续发展详策,涉及领地规划、资源配给、与各域往来细则等,千头万绪,至关重要。
观道友眼下似有闲暇,正好细细参详,若有异议,也好及早提出,共商完善。”
谢青梧看着那足有砖石厚的册子,眼角微不可察地一跳,抬眸看向柳霁谦那无懈可击的笑容,终是没忍住道:“……柳霁谦,你这是第几回了?是不是故意的?” 语气里带着几分压抑的恼意。
柳霁谦眉梢微挑,笑意分毫未减,亦低声回道:“谢道友何出此言?柳某一向就事论事,魔族新生,百端待举,道友身为钦定的统领,责任重大,岂敢怠慢?”
他语速平缓,字字清晰,“阿笙日夜操劳,分身乏术,仅有的片刻休憩亦是珍贵,实在不宜再为琐事过多劳神。”
他言下之意甚是分明。
鹿闻笙与他乃是名正言顺的道侣,些许温存时光尚嫌不足,哪还有余暇分予你这“无关紧要”之人?
柳霁谦自觉已是极大度之人,绝非那等善妒之辈,此举纯粹是为阿笙身体考量,绝无半点私心。
是的,他没有吃醋,绝对没有。
谢青梧被他这番“义正辞严”噎得一时无言,只得悻悻接过那沉甸甸的“发展计划书”,赤瞳瞪着柳霁谦,终是败下阵来。
是道侣果然了不起啊,话都不让说。
————
安置好神剑“煌寂”,亦是战后一大要事。
这柄汇聚苍生愿力、涤荡万古秽煞的神兵,此刻光华内蕴,虽威仪不减,却少了几分临战时的煌煌锐气,多了几分沉静。
“小子,你此番作为,甚合吾心。”神剑意念传来,依旧带着亘古而来的威严,但语气中那份欣赏却毫不掩饰。
祂之本源,源于苍生之愿,所敌者,从来是荼毒生灵、逆乱阴阳之存在,于魔族本身,只要不行灭绝之事,倒无必然对立之仇。
甚至,苍生安泰,无论族类,正向愿力愈盛,于祂亦是滋养。
长眠对于祂而言,并非寂灭,反倒是世间清平的证明。
“前辈谬赞。不知此间事了,前辈日后有何打算?”鹿闻笙恭声询问。
“且将吾送回那山腹之中便可。”神剑意念悠然,“沉寂万载,方是常态。”
鹿闻笙却神色诚挚道:“那山体早已崩摧,废墟残垣,岂是前辈这等功臣应有的归处?未免太过委屈。晚辈斗胆,有一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但说无妨。”神剑意念微动,觉得此子心思纯善,处处为祂考量,倒是难得。
一旁系统默默感知着这番对话,对自家宿主的秉性了然于心,不由对神剑生出一丝同情,却明智地保持缄默,静观其变。
鹿闻笙遂道:“前辈乃应苍生之呼唤而现世,功盖寰宇。
我等受惠者,岂能毫无表示?晚辈之意,不若由苍生共力,为前辈兴建一处适宜的容身之所,既不至过于喧闹,打扰前辈清静,亦能彰显我等感念之恩。
此举,一则聊表心意,为前辈觅一佳处;二则,若将来天地再逢倾覆之劫,后辈修士亦能循迹而至,恭请前辈出世,岂不比埋骨荒山更为便宜?”
他话语微顿,复又补充,思虑显得极为周全:“自然,前辈居所定为禁地,寻常不得擅入,以免有宵小借此图谋不轨。
外围当设下重重阵法,非心性纯良、根基扎实、通过考验者,绝难踏入核心区域半步,如此方可保前辈安宁无扰。”
神剑意念沉默片刻,觉得此言似乎颇有道理,虽隐约感觉哪里有些异样,但鹿闻笙言辞恳切,安排周详,确是为祂着想。
“可。便依你之言。”祂最终应允,觉得此子果然纯质,用心良苦。
系统暗自摇头:得,又一位要被忽悠去“打工”了。
此后,鹿闻笙亲自选址督建,于一处灵脉汇聚、却又清幽僻静之所,起了一座庄严肃穆的殿宇。
殿宇以灵玉为基,星辰砂点缀,虽不显奢华,却自有一股凝聚天地灵韵的恢弘气度。
神剑“煌寂”被恭敬地请入殿内核心剑台,感受着周遭适宜温养本源的清灵之气,对此处颇为满意。
“此间甚好,汝有心了。”神剑传来最后一道意念,随即光华彻底内敛,剑身嗡鸣渐息,复归沉睡之态,等待着下一次苍生需要祂的时刻来临。
然而,鹿闻笙的规划并未止步于此。
与神剑殿宇一墙之隔,他命人开辟了一片更为广阔的区域。
其中矗立起一座巨大的法器石碑,碑上以神通镌刻了百年来为抵御魔劫而牺牲的所有生灵之名讳,无论其出身仙门、魔修、妖族,亦或只是奋起抗争的凡人,只要其行可昭日月,其名皆密密麻麻,闪耀其上,供后人瞻仰追思。
同时,此地亦被定为今后修真界中流砥柱弟子的试炼与参悟之所。
唯有通过外围层层阵法考验,心性、资质、悟性皆得到认可者,方可踏入此间,于碑前静坐,感受那场浩劫的惨烈与先辈的英魂,砥砺道心。
初衷虽是不愿打扰神剑安眠,仅一墙之隔,但神剑本就与苍生愿力息息相关,那些通过考验的精英弟子身上所携的蓬勃朝气、坚毅道心,以及他们在碑前感悟时引动的微弱愿力涟漪,丝丝缕缕,皆如春风拂过湖面,悄然滋养着殿内的神剑。
神剑初时尚能安然沉睡,奈何那些年轻弟子带来的“动静”虽不喧闹,却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久而久之,祂那沉寂了万古的心念,竟也被勾得有些活络起来。
光睡觉,似乎也有些无趣了?
于是,偶尔有资质绝佳、心性尤甚的弟子在碑前陷入深层次悟道时,脑海中便会莫名响起一道古老而威严的意念,或是一句直指大道的箴言,或是一式玄妙难言的剑诀残影,或是对其修行困惑的点拨……
起初弟子们皆惊为天人,以为是先烈英魂显灵,后来方知是隔壁的神剑前辈闲来无事,隔空施教。
神剑亦乐在其中,看着这些修真界的未来栋梁因自己的点拨而豁然开朗,道行精进,竟也找到了一种乐趣,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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