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恶，我们走吧。”
伴着淡淡的孤寂，无一与东方少卿离开了密林。
夜空中，一对硕大的绿芒闪过，只见一条足有百丈的黑影穿梭在薄雾里。然而此刻的无一与东方少卿，赫然就站在那黑影之端。
若是此刻那吕之浩在此，定会大惊失色，因这黑影赫然就是让他头痛无比的黑蛇。
只见这黑蛇漆黑如墨，粗如木舟，尤其是蛇首之上更为宽大。二人站在其上是绰绰有余，即便是站上十数人，也不会觉得有丝毫拥挤。
“东方，你有何打算......”
黑发飞舞间，白衣咧咧。无一迎着扑面而来的淡淡湿气，其内似乎还蕴含着一丝若有若无，树木与泥土散发出的气息。
此时的他微微闭上了双目，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再次睁开，望向了苍穹中那时隐时现的星辰。
“无一，我......”
踌躇中，东方少卿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那不是嫉妒，而是一种艳羡。
作为一个世家少主，未来的东方家主，这种目光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可眼前的这个同辈之人却是给他一种莫名的滋味，不仅仅是因当年在镇妖楼中，那老道说的一句话，而是因他亲眼看到了，最近发生在对方身上的种种。
“我想跟着你！”
沉吟少许的东方少卿非常干脆的说道。
无一收回望向天穹的目光，诧异的看了东方少卿一眼。
“东方兄何出此言！”
东方少卿却是微微一笑，也是额头微仰望向星空，似是随意的说道：
“我来这明德书院，本就为了历练。父亲说在家族里修炼尚可，可对这世间的体悟却是不足。如今这明德书院是回不去了，回到家族里又要整天面对那些长辈，实在太过无趣，还是跟着你更妙些。”
无一闻听嘴角微撇，心下却是一声苦笑，和这东方少主的轻松相比，自己未免也太过沉重了些。
目光微凝中，无一没有说话，却是望向前方，一座高耸的大山已是近在眼前。
夜色下，这大山其势如洪荒巨兽，其色如漆黑之墨，让人顿生压抑之感。山上隐约可见虽然稀松但却挺拔的古树，但让人最为心惊的，却是三道寸草不生的白痕。原来二人谈话间已是到了此行终点，蛇盘山。
“小恶真是威风！”
无一望着眼前的奇景，心下不由一阵的感慨。他仿佛看到一条巨大的黑蛇缠绕在整座山上，那庞大的蛇躯足足盘了三圈，一张巨大的蛇口吐着长长的信子在仰天嘶吼着。
而就在无一浮想联翩之际，只觉身体猛地向下一沉。却是大黑蛇在躯体缩小了一半后，向着山腰处一个黑森森的洞口钻去。
随着一阵阴风扑面而来，二人一蛇已是进入洞里。虽是夜间，又是幽幽深处，但洞里却并不漆黑，在那洞壁上，时有处处萤火散发着如星点般的光芒。且这山洞里甚是宽广，站在蛇首上的二人丝毫不觉得压抑。
无一随手一招，一团萤火顿时被他抓在手里。那萤火在他面前飞舞着，不仅映亮了一双忧郁的蓝眸。
一旁的东方少卿也是有样学样，他望着自己手中的萤火却是露出了几分腼腆的笑意。也不知此时的他，究竟是想到了谁。
伴着满目的萤火，二人各怀心思中被大黑蛇带着一路蜿蜒向下，前方深邃幽幽，竟是不知深有几许。
随着无一手掌微松，掌间的萤火也缓缓的飘散。几点微芒幽幽中，一些飞向了空中，一些却是落到了脚下。
此时的无一微微颔首，目光也随着萤火落在了脚下的蛇首。
“若不是她，此刻的自己恐怕已是一缕怨魂......”
内心的感慨却是压不住双目中浓浓的惊叹之色。尽管已过去多时，尽管早已有所猜测，但此刻的无一还是有种恍惚之感，仿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其实对于小善，无一在救出她的一刻起，就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可在真正的确认后，却又让他难以置信。
一切说来甚是神奇，冥冥之中似乎注定了某种巧合。
当日他在情急之下使出了血炼之法，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连同其内的小善竟是也一并炼化。且因缘际会之下，小善竟是彻底与白骨融合，成了白骨之魂。
而更为奇妙的是，血炼的本命法宝是与主人完全相通的，就如是身体的一部分。
所以无一在血炼完成的那一刻，就与小善的心神完全的相通了。那属于小善的一幕幕记忆，便完全传入了无一的脑海中，那时的他明白了一切。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一片白雪皑皑中，从那连绵不绝的大山里游出两条巨蛇。
传说中，妖灵化形需要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肯定。此时的两条巨蛇已经修炼了千年。值此化形之际，它们下山便是要寻找一个人，问一个问题。
接近官道，它们化成了两名女子。一个素衣罗裙，一个玄衣纁裳。任谁看都是两位窈窕淑女，只不过这样的她们只能保持短短的片刻。
那时的蛇吞城不叫蛇吞城，原名为银水城。
在城外不远处，她们遇到了几个游玩的少年。小瞧了红尘万丈的她们上前便问其中的一个。
“你看我们像人吗？”
若是对方回答：“你们像人！”亦或是一个“像”，那么从此以后，她们就能随心幻化。若是想，永远可留在人间。
哪知少年甚是调皮，却是呵呵大笑中说了一句：
“我看你们是妖怪，根本就不是人。”
本来只是一句戏言，却使得二女脸色大变，由于怕惊到世俗之人，她们在刹那之间极力的控制着自己，变成了两条小蛇。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惊到了几个少年，他们在惊呼中捡起地上的石头便向她们砸去。
皑皑白雪中，到处都是点点殷红，变成两条小蛇的她们已是奄奄一息。
它们不是不能反抗，只要现出原形一口便可吞了所有人。可它们知道，不能怪几个少年，更不能伤害人类，她们会遭到天谴。在没有完全化形成功之前，它们再也没有化成人形的机会。
而就在此时，一队官兵护送着一顶官轿路过此地。见此情形，那官轿停下，其上走下了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人。
中年人上前询问了几个少年，问明原由后却是为之动容，并说了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看你们比人还像人。”
一语地狱，一语天堂。中年人话音方落，两条小蛇一片白雾中又化成两名美丽的女子，只不过此刻的她们却是满身的伤痕。
二女对着中年人盈盈一拜，一问得知恩人乃是这银水城的城主。恩人又对她们说：“切记善恶一念间，你们今后就名为小善与小恶吧，以此警醒切莫要伤了众生。”
拜别恩人后，她们又回到了大山中，准备养好伤后回来报恩，哪知再临银水城却是突遇惊变。
在银水城的大街上，她们看到恩人被关在囚车中。一块块石头，一团团污秽之物，从大街两旁城民的手里丢出，嘴里还时不时的咒骂着。
二女惊怒交加中，奋不顾身的上前想要阻止这一切。
她们飞跃而起，站在囚车上替恩人遮挡着飞来之物，但却是发现，囚车里的恩人已是气绝身亡。
“他已经死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二女悲呼中，用自己的身躯护着恩人的尸体，不断哀求着城民们。她们不明情由，不知为何会如此，只觉得自己的恩人是个好人。
“他是个好人......为什么要对他这样！”二女终于忍不住，嘶声力竭的怒问道。
没人在意她们如杜鹃啼血般的哀鸣，只是一味向着囚车丢着各种污物。没过多久，素衣罗裙污秽不堪，玄衣纁裳恶臭不断。
直到她们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喊道：“新城主说他强抢民女，害了不少性命......新城主还给了我们家一两银子......”
二女对望，从彼此的目光里看到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她们停止了无谓的哀求，对着四周的人群一声嘶吼后，刹那之间化作了两条巨蛇飞向空中。
“你们都该死！”
两条大蛇口吐人言，一声愤怒的咆哮传遍整个银水城。
而后在一双双惊惧的目光中，空中的两条大蛇突然张开如黑洞般的大口，对着下方猛的一吸。
一瞬之间，只见无数道身影伴着阵阵惊呼，从全城各处急飘而起，而后全部没入了那巨大的蛇口之中。
而此时在城主府里，却是有两道身影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但他们却没有去阻止。直到不再有人飞起时，他们才向着空中一冲而去。
无一俯下身子，情不自禁的抚摸着脚下的蛇首。他不知晓这一切究竟是孰对孰错，但他对小善与小恶，却有一种莫名的信赖。
“不要脸！”
随着一声娇喝，无一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回过神的无一却是发现原来已是到了洞底。
无一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的东方少卿，不自觉的挠了挠头，而后站起了身子。
“那个小恶，我......”
“以后再摸本姑娘就砍断你的爪子！”
已化作一个绝美女子的小恶，身着一袭黑裙，幽幽双眸圆睁，此时正一脸愠怒的瞪着他。
不自禁的缩了缩手，无一的神色间不禁有些讪讪，可心中却是暗自嘀咕道：“和小善比起来，这小恶未免太凶了些！”
“小子，你莫不是在悄悄骂我......”双眸睁的更大的黑衣女子，其内好似闪过一丝莫名之色。
“没有......真没有！”无一愕然间是双手连摆，神色间显得无比肯定。
“好啦！”
随着一个娇媚的声音忽然响起，此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却是显现而出。
“妹妹，别逗这小家伙了，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怎么对付那吕之浩。”
无一神情古怪的望向白衣女子，双目中满是尴尬。想到自从血炼之后就与自己心神相通的小善，不禁又是伸手挠了挠头。
“姐姐......”
随着一声轻唤，小恶的神情顿时略显复杂，望着白衣女子的双眸中，竟是闪过滴滴婆娑。
“好妹妹，不要难过，姐姐虽是没了肉体，但也能陪着你......”
此时的小善脚步轻移，伸出玉手轻轻的抚摸着小恶的长发，
“妹妹，小家伙的这柄剑来历非凡......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对于你我可谓是莫大的造化！”
言语间，小善伸出一根手指，向着无一的腰间轻轻一指。
“那剑和剑鞘气息相通，应是血脉相连，同源同根。今后妹妹可寄生在剑鞘，可与姐姐长相厮守！”
“姐姐......”
黑衣女子小恶微微的点了点头，似是喜极而泣，又似是从此再也不用独自盘山望月，她身子一歪，便把头深深的埋在小善怀里。
望着二女，无一暗自一声轻叹，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青梅因妖狐千幻而亡，使得他对妖灵深恶痛绝。可这段时日，经历的种种，又让无一不禁有些改变。
“吕之浩......”
又想到所谓的师父，无一的目光不禁微寒，心中暗恨。
他始终不明白，这受万人敬仰的师父为何会如此作为，简直是禽兽不如。
“无一，那吕之浩的修为是丹相境巅峰。虽说当年被我重创，但我察觉他不但早已痊愈，且修为更为精进，甚至可能只差一线就能突破到传说中的地镜。”
安慰小恶少顷的小善缓缓松开了双手，微微一顿后又轻声说道，
“小恶的修为虽说与那吕之浩相当，但那吕之浩还有一个修为和他相差无几的师兄。”
“你说的可是当年与你们大战一场的另外一人，他又是谁？”
闻听小善之言，无一的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小善记忆中的一幕。
“就是现在的城主赵极阴！若不是有此人在，我早已和那吕之浩拼个鱼死网破救出姐姐！”此时已经恢复如常的小恶双眉微挑间，咬牙切齿的道。
“赵狂的父亲和吕之浩竟然是同门！”
一直沉默不语的东方少卿，此时突然无比诧异的道，他东方家与赵家交往甚密，却是不知此事。
“原来如此！”
此刻的无一终于明白，为何那吕之浩在来蛇盘山的路上一直护在赵狂左右。
“当年我吞下的生灵都是尸骨无存，那银瀑下方你看到的的万千骸骨是这二人所为。”
此时的小善幽幽的望向无一，回答了二人初遇时，无一问的一个问题。
“是那些失踪的学生！”
虽是与小善心神相通，但亲耳闻得如此之言，无一竟还是忍不住惊惧失声，心下更是大呼，一代大德竟伪善至此，堪比妖魔。
“把你们体内的怨魂给我，我要去杀了他。”
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突然袭来，无一只觉浑身的血液就如沸腾般传遍了全身。
他的双目更是在刹那间，完全被浓密的血丝充满，登时一双蓝眸化成了一对血瞳，映衬在洞底的幽幽绿芒里，竟是显得无比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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