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巢堡的海涛厅终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混合着愤怒、尴尬和一丝未散酒气的复杂味道,却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在每一个角落,诉说着不久前那场不堪回首的闹剧。
莱纳德已经派人将残局收拾好了,一切都进行得高效而安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蕾欧娜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独自一人站在重新变得整洁空旷的海涛厅中央,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拱窗,将她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光滑的石地上。她没有去看窗外熟悉的港口景色,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比迷雾礁更深沉的阴影。
凯特琳……
这个名字像一根淬毒的针,扎在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她回来了。不是以荣耀归来的公主身份,而是带着那个……那个男人,那个她不惜抛弃一切、让皮勒尔斯王室蒙羞也要追随的家伙,如此狼狈、如此突兀地重新闯入了她的生活。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她们姐妹时隔多年的重逢,没有半分温情,只有激烈的争吵、互相揭短、以及阿尔杰农那个蠢货火上浇油搞出来的一地鸡毛……这绝不是她预想中应有的场面。
她原本打算用居高临下的姿态,用“施舍”般的帮助,让凯特琳后悔当年的选择。可结果呢?事情完全失控,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她在凯特琳眼中看到的,除了愤怒,恐怕还有深深的失望和……怜悯……
不!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尤其是凯特琳的!
一种强烈的、想要逃离的冲动攫住了她。她不想待在这个发生过那一切的地方,不想闻到空气中可能还残留的、属于凯特琳的淡雅香水味,更不想在城堡的任何角落,都有可能“偶遇”那个让她心烦意乱的姐姐。
城堡很大,客房区域与主人区域是分开的。但她就是觉得,无论躲到哪里,凯特琳的存在感都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压迫着她的神经。
去哪里?
一个荒谬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引诱水手触礁的鬼火,猛地照亮了她混乱的脑海——
地牢。
对,就是地牢。那个阴冷、潮湿、黑暗,关押着阿尔杰农那个混蛋的地方。
那里是鹰巢堡最底层、最与世隔绝的角落。没有阳光,没有海风,没有属于“公主”和“统治者”的一切繁文缛节和令人窒息的目光。更重要的是,那里绝对不会有凯特琳。
尽管她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过于抽象,但它却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快意,迅速生根发芽。她要离开这宽敞明亮却让她感到无比憋闷的居所,去那个最适合惩罚和反思的地方。既是惩罚阿尔杰农(眼不见心不烦,但知道他在下面受苦,心里能稍微痛快点),更是惩罚她自己——惩罚她的失控,惩罚她内心深处那份不愿承认的、被凯特琳的出现所搅动的波澜。
“莱纳德。”蕾欧娜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决绝。
老管家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微微躬身:“殿下,您有何吩咐?”
“把我的寝具,”蕾欧娜顿了顿,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还有一些简单的日常用品,搬到地牢去。”
“殿下,”莱纳德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地牢阴冷潮湿,环境恶劣,实在不是您应该涉足的地方,更遑论居住。如果您想清静,城堡塔楼顶层的观星室或许……”
“我说,搬到地牢去。”蕾欧娜打断了他,语气冰冷,不容置疑“立刻,马上。”
莱纳德深深地低下头:“如您所愿,殿下。我这就去安排。”
他侍奉皮勒尔斯王室多年,太了解这位公主殿下倔强的性子。一旦她做出了决定,尤其是这种带着明显负气色彩的决定,十头海王鲸都拉不回来。
蕾欧娜不再多言,转身径直走向通往城堡下层的螺旋石阶。高跟鞋敲击在古老的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一步步向下……
鹰巢堡的地牢,位于城堡地基的最深处,挖掘于坚硬的礁石之中。这里常年不见天日,只有墙壁上间隔很远才有一盏的、燃烧着劣质鱼油的壁灯,投射出昏黄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霉味、潮气、隐约的铁锈味和某种……熟悉又讨厌的朗姆酒残留气息。冰冷的水珠不时从长满青苔的石缝顶端渗出,滴落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烦的“滴答”声。
阿尔杰农被关在最里面一间相对“宽敞”的牢房里——毕竟是骑士兼贵族,待遇总归和普通囚犯不同。牢房里有张简陋的石板床,上面铺着些干草,还有一条干净的羊毛毯子。
此刻,这位海盗骑士正没精打采地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手里把玩着那个空空如也的酒壶,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妈的……最毒妇人心……真把老子关进来了……这鬼地方,连只老鼠都嫌恶心……那毯子也太薄了,想冻死亲夫啊……”
“还有没有酒了……莱纳德那个老古板,肯定不敢偷偷给我送……唉,我的宝贝酒壶都空了……”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于狱卒的脚步声从牢房外的通道传来。
阿尔杰农耳朵一动,立刻来了精神,扒着冰冷的铁栏杆往外望:“嘿!是不是给我送酒来了?我就知道老婆你还是心疼我的……”
这句话刚说出口,阿尔杰农就后悔了,因为那不是蕾欧娜那种沉稳规律的脚步声,也不是莱纳德那种无声无息却存在感极强的步伐。这脚步声……带着一种熟悉的、蹑手蹑脚的猥琐感。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火光照耀的走廊尽头,一个佝偻、瘦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先于本人投射了过来。
然后,一个脑袋从拐角处探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头,瘦得跟麻杆似的,穿着一身打满补丁、油渍麻花的旧水手服,外面套了件同样破破烂烂的皮马甲。头发花白且乱如海草,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和晒斑,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滴溜溜地转动着,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精明。他嘴里似乎还在嚼着什么东西,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阿尔杰农一看到这张脸,差点没笑出声——霍金斯!这老家伙怎么摸到这儿来了?
霍金斯确认了牢房里只有阿尔杰农一个人,而且周围没有卫兵后,这才像只老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他身上那股混合了烟草、劣质朗姆酒和常年不洗澡的咸鱼味,瞬间盖过了地牢的霉味。
“哟!瞧瞧这是谁?”霍金斯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我们伟大的‘荣耀骑士’,咋像个小崽子一样,被关在耗子洞里了?啧啧啧。”
他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走到牢房铁栏前,上下打量着阿尔杰农的狼狈相,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幸灾乐祸。
阿尔杰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老疯子,少他妈废话!你怎么进来的?卫兵没把你当流浪汉扔出去?”
“嘿!老子自有老子的办法!”霍金斯得意地龇了龇牙,露出几颗黄黑色的残牙“就门口那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老子当年在海上耍弄海军的时候,他们还在穿开裆裤呢!”
他凑近铁栏,压低声音,虽然这地牢里显然没别人:“别说那么多了,船长!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救我?”
“没错!”霍金斯从他那件破烂马甲的一个隐秘口袋里,掏出一根弯曲的、看起来像是用鱼骨磨成的细长工具,得意地在阿尔杰农眼前晃了晃“看!吃饭的家伙没丢!”
阿尔杰农看着那根寒碜的“钥匙”,嘴角抽搐了一下:“少他妈吹牛逼了,我要是想走早就走了,你有这功夫不如给我拿点酒来。”
然而霍金斯却好像没听见阿尔杰农的话一样,开始把鱼骨工具往锁眼里捅,一边笨拙地鼓捣着锁,一边嘴里还不闲着:“要我说,船长,你当初就不该从良!当什么狗屁骑士?看看你现在,被管得死死的,动不动就关地牢!当年在海上多快活?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看谁不顺眼就砍他娘的!哪像现在,憋屈!”
就在霍金斯滔滔不绝回忆往事时,地牢入口处,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次的脚步声与霍金斯鬼鬼祟祟的完全不同,它清晰、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踩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并且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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