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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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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半,天幕如墨。

云城第一附属医院灯火通明。

温竹坐在IcU重症监护室外的长廊椅子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蓝白校服沾染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左手腕和左脚踝都缠着纱布,红肿的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一处看,像一具没了灵魂的木偶。

夜里很静,隔着一扇门都能听到重症监护室里的仪器监测声,听得心里惶惶不安。

过了许久,一瓶拧开瓶盖的水递到温竹面前。

“喝点水。”

江司洛声音暗哑,静静地看着他惨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睛。

温竹缓慢地转动黯淡无光的眼珠,像长时间未启动的生锈机器,目光顺着水瓶看向蹲在面前的人。

江司洛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紧抿的嘴唇惨白干裂。

温竹孱弱的睫毛微垂,眼底充斥着痛楚和内疚,干燥泛白的唇瓣动了动,可始终无法从喉尖吐出一个音节,他摇摇头,简单的一个动作像用尽了全力。

人在极度焦虑担忧和恐惧的时候是会忽视自身的需求,即便很渴也没有丝毫要喝水的欲望。

经过了七八个小时的紧急抢救,江大哥命是保住了,但人还处在危险期里,重度昏迷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听到这个消息后,温竹的天塌了,窒息和压抑像一团有毒的黑雾笼罩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江司洛把水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向温竹扭伤的左脚,上面裹着纱布并没有穿鞋,江司洛动作轻柔地将温竹的右鞋也脱掉,给他换上了一双拖鞋。

温竹垂眸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出声。

目光掠过他血迹斑斑的校服,江司洛哑声道:“去换套衣服好吗?我给你拿了衣服。”

温竹垂头看了眼身衣服上吓人的血迹,这些血都是江大哥的,当时他跑过去后发现江大哥的呼吸和颈动脉搏都停了,他一边恐慌地拨打急救电话一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给江大哥做心肺复苏,身上的血都是那时候沾上的。

温竹便头看了眼重症监护室门口,神色有些犹豫,江司洛知道他的担忧。

“重症监护室里留有家属电话,大哥有情况的话他们会打电话给家属的,我们换完衣服就回来,不会耽搁太多时间的。”

江司洛顿了一下往左侧看了一眼,“而且大哥的朋友还在这,他会帮忙看的。”

半个小时前,大哥手术成功后转入了重症监护室。

由于暂时不能进去探视,他爸爸就让其他人都回去了。

除了他和温竹留在重症监护室外,还有一个人也一直没有走,那是大哥其中一个好友叫封惊羿,江司洛在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温竹顺着江司洛的目光,看向坐在斜对面椅子上的男人。

这人是江大哥被送进手术室半个小时后火急火燎跑过来的,一来就急切地抓着江司洛肩膀问江大哥的情况,之后又去安慰江叔叔和庄阿姨。

他长得很高很帅,五官深邃冷艳,一头半长黑色狼尾刚好覆在后脖子上,左耳戴着一颗黑色耳钉,整个人看起来很酷但又很不好惹。

他应该来得很急,身上穿着浅灰色真丝睡衣,脚下踏着一黑一白的两只拖鞋。

当时江大哥在抢救中,温竹早已吓得惊魂未定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身体里绷紧着一条脆弱的神经,身体发软蹲在过道上,其实没怎么注意一堆守在手术室外的人。

但这个男人穿着一黑一白的拖鞋在他面前走动了好多来回。

他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六神无主眼睛失焦,一切从眼前经过的东西都自带着重影,那来回出现的一黑一白的拖鞋,活像是索命的黑白无常。

所以温竹对这人比其他那些人印象都深一些。

温竹盯着那个闭眼抱臂的男人看了几秒,就收回了目光。

江司洛看着温竹:“走吧,我们换完衣服就回来。”

温竹点点头。

江司洛扶着他坐到轮椅上,推着他往最近的厕所走去。

夜太深,厕所里并没有其他人。

江司洛一手扶着人,一手把包挂在厕所隔间的架子上,就将门关上。温竹看着他的动作,轻声说:“我可以自己换的。”

江司洛直接解着他的衣领纽扣,看着他的眼睛,“你手脚不方便。”他解好钮扣就撩起温竹的衣角,“手抬一下。”

温竹只好往上抬着手。

江司洛小心地帮他把衣服脱下来,拿湿纸巾擦温竹胸口和肚子上已经干透的血迹,之后就给他套上一件米白色短袖衬衫和裤子。

温竹左脚扭伤得很严重,也肿胀得很厉害,他不敢用力踩,只好把重心放在右脚上,一手撑着江司洛的肩膀。

“你妈妈她…还好吗?”

江司洛给他卷起了一截裤脚,这套衣服是他的,穿在温竹身上宽大了一些。

“嗯,我爸在陪她。”

他妈妈哭晕了几次,精神状态很糟糕,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执拗要留下来等大哥醒,但被他爸爸强制带去休息了。

“嗯。”

温竹想起庄阿姨撕心裂肺的模样,痛苦地地垂着眼,鼻子酸楚,布满血丝的眼睛根本不受控制地蓄起水雾。

温竹垂眸看着认真给他整理裤脚的江司洛。

“对不起......”

带着哽音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江司洛手一顿。

他站起身来,双手捧着温竹又被眼泪浸湿的脸颊,微微低头,视线与他平齐。

大拇指轻轻地擦掉温竹的眼泪,江司洛的声音仿佛被抽走了生命力枯枝,暗哑无光。

“对不起......”

“温竹,别再说对不起了,你对着我,对着我爸妈说了太多对不起了,可这不是你的错。”看着温竹成串掉落的眼泪,江司洛心里被戳了无数个血窟窿。

“别哭了,眼睛已经肿了。”

温竹喉咙愈发堵得慌,眼泪止不住地流,嘴里呜咽出声。

那个在手术室外蹲在地上默默流泪的少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打扰别人,到了最亲近的人面前,他终于再也绷不住哭出声来。

江司洛把人抱进怀里,安抚地摸着他的头,微颤的指尖出卖了他伪装出来的平静。

“不哭,我哥会醒来的,会醒的。”

不知道是在安慰温竹还是在安慰他自己,江司洛嘴里呢喃着说着那几个字。

江司洛泛红的眼底带着血丝和疲劳,悬着的心一直没放下过,又熬了一宿没睡,他脸色根本好不到哪里去,他抱紧着浑身颤栗的人,一声一声地安慰着。

温竹攥紧江司洛腰间的衣服,头埋在他的颈窝里,眼泪模糊了全部视线,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

“......江司洛好害怕,我......好害怕,你哥哥他人那么好,他还安慰我......还跟我说,他是支持我们谈恋爱的,他说他希望我们是幸福的......”

逼仄的隔间里,温竹压抑又悲伤的哭泣声像带着沉重的枷锁,重重敲击在江司洛的心坎上。

活了18年,他第一次感到害怕和恐惧。

他接到温竹电话狂奔下去的时候,事故现场已经有好多人了。

他看到满脸是血的大哥被抬上了救护车,妈妈受了刺激更是当场昏倒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来到医院,又经历焦灼不安的漫长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坐针毡的煎熬。

他甚没有勇气再看一次事故的监控视频,但脑海里却一遍一遍地播放着出事的画面。

肇事者在多个路口连续冲撞路人,死伤好几人全被送进了医院了,他哥和温竹是在最后一个路口被撞的。

他看到大哥在被撞飞翻滚在地上瞬间没了动静,看到肇事辆车逃之夭夭消失在监控里徒留下惊恐万分的温竹跌跌撞撞朝着躺在斑马线上的大哥跑去,看到温竹浑身颤抖一边打救急电话和一边给大哥做心肺复苏,隔着屏幕江司洛都感受到温竹当时的绝望和恐惧,可他还强行镇定下来,嘴里颤抖地念着心脏按压次数,在大哥恢复呼吸心跳脉搏后整个人卸力地跪瘫在地。

江司洛臂弯收紧,眼眸浮现的湿意,一遍又一遍抚摸着他,嘴里说着苍白安慰的话。

空荡的厕所里满是少年悲伤的哭泣声,江司洛动作很轻地给他擦着泪痕,哽咽的声音很嘶哑很沉。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哥会醒的,会醒的......”

待他情绪稳定后,江司洛把温竹换下来的衣服收进袋子里。

在收裤子的时候,一条坠着一颗圆形玉饰的红绳,突然从温竹蓝色校裤的裤兜里掉了下来。

那是温竹一直带着手上十八年都没有摘下来过的红绳,褪色得很严重,只是如今有一头却被血迹染得鲜红。

温竹刚要弯腰捡起。

江司洛就先他一步捡起来递给温竹。

温竹看着手心里已经断掉的红绳,他摔倒时是手腕先着地的,红绳摩擦过地面有点脏兮兮的,上面那颗直径半厘米宽的圆形百解玉饰满是磨损痕迹。

他其实不知道红绳是什么时候断掉的。

江大哥进了急救手术室后,他就一直蹲在过道的墙根下,红绳什么时候掉在脚边他也没有注意到,后来还是江司洛给他捡起来的,他才知道红绳断了,刚好在玉饰的旁边节点断的。

江司洛静静地看着温竹,他知道这条红绳对他很重要。

温竹跟他说过他奶奶拿过红绳去庙里开过光,是给他保平安用的,他从满月那天就开始戴了。

他戴了整整十八年。

温竹眉眼低垂,泛白的指腹按了按那个小玉饰,就放进了裤兜里。

两人从厕所出来后,就一直在重症监护室外坐着,一个晚上都没有闭眼。

天破晓时,江司洛看着精神高度紧张了一整晚的温竹,再一次开口,把人轻按在自己肩膀上:“闭着眼睛休息一会,有事我喊你。”

温竹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空洞红肿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某处发呆。

江司洛伸手捂着他的双眼:“闭眼睛睡一会。”声音比之前要干裂,要轻柔,如果不是温竹理他近,几乎要听不到他的话。

流不出泪的眼睛干涩到连眨眼睛都生疼,温竹缓慢眨了一下,在滋生水光的那瞬间,缓缓闭上了眼。

炙夏的清晨天总是亮得很早,才刚六点天就已经完全亮了。晨阳已经刺破云层和晨雾,柔和而温暖的金色光芒洒落在IcU病房外靠在一起的两个少年。

在他们旁边有一张轮椅,上面有一个纸质袋子,偶尔路过的医护病患看了他们一眼后又步履匆匆走开。

温竹双手自然搭在腿上,头靠在江司洛的肩膀上,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乌青的眼底落下一层阴影,脸色依旧很苍白,江司洛侧脸压在温竹柔软的发顶上,左手穿过温竹的后腰虚虚地搂着,腿上搁着一直黑色背包,一只手垂在上面。

江傅森带着助理来到IcU区域时,就看到靠在一起睡觉的两人。

江傅森还是一身的西装和皮鞋,晚些还需去公司主持大局,自从阿澜管理公司后,他作为公司董事长其实已经放权下去了,公司事情大部分都是阿澜处理的,现在大儿子出事了,江傅森自然需要管控和处理集团事务。

皮鞋声停在面前,原本只是闭目眼神的江司洛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下一秒,他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着爸爸站在跟前,江司洛余光看了一眼靠在肩膀上睡着的温竹,目光又重新看向江傅森,嘴唇动了动,无声喊了一句爸爸。

父子俩的视线隔空交错了几秒。

江傅森就看向旁边的助理,助理很有眼见力,他把手里的两袋早餐递给江傅森后,就目不斜视地退离了现场。

江傅森看着小儿子眼底的通红血丝,心中涌起的东西又被他压了下去,最后到底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两袋早餐递给他,然后头也不回地去找大儿子的主治医生询问情况。

江司洛抓着两袋早餐,看着自己爸爸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隔着纸质袋子他都能感受里面传递出来的热量。

江司洛把早餐轻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转头过来发现温竹动了动,没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

看着他呆呆的模样,江司洛捏了捏他的后脖颈,轻声说:“吵醒你了吗?要不要多睡一会儿?你才睡半个小时。”

温竹坐直身子摇了摇头,目光不由看向紧闭的IcU门口,刚醒来的声音格外沙哑:“现在几点了?”

江司洛低头看手表:“六点十分。”

“你一直没有睡吗?”

温竹看着江司洛眼底的乌青,眼里的血丝比之前更明显,心里有些担忧。

“睡了,我也是刚醒的。” 江司洛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他,“来,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温竹喝了一口水后,余光瞥见他旁边的两袋早餐,愣了一瞬。

“你去买早餐了?”

“不是我买的。”江司洛把早餐拿过来拆开,“我爸爸刚刚拿来的。”

温竹想到刚刚自己是靠在江司洛的肩膀上醒过来的,也不知道江叔叔看到了会不会很生气,浅色的唇瓣动了动:“......江叔叔有说什么吗?”

“什么也没说。”

江司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伸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等我大哥好了之后,我找时间会跟我爸爸好好聊的,不要担心。”

他大哥还没醒,现在跟他爸爸说这件事不合适。

温竹看着江司洛的眼睛,抿了抿干涩的唇瓣,他问出了盘绕在心底的问题,语气带着不确定。

“江司洛,如果,我说如果,江叔叔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们该怎么办?”

江司洛看着温竹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会和你分开,你也别想着离开我。”

温竹垂头捏着手里的水瓶,指腹微微泛白。

江司洛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好了,别乱想了,吃早餐吧。”

“嗯。”

吃了几口包子,温竹突然想起他们的行李还在宿舍,昨晚来了医院后就没回去过。

“我们的行李还在宿舍里没搬回来。”

江司洛点头:“我知道,晚点我会回去一趟,让人帮忙搬回颐湖西苑。”

温竹:“门卫大叔给进去吗?”

“正常情况下不给的,不过我找了老孙了,她会帮忙的。”

下午三点。

江司澜终于醒了过来。

医生检查了他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只不过人还很虚弱,医生就让他继续留在IcU里躺两天,到了第四天早上才从IcU转入普通病房。

让温竹很感动的是,江大哥刚醒来那会,他并没有在病房里,江大哥看了一圈病房没有他的身影后很着急,生怕他出事了。

后来江司洛把他推进IcU,江大哥见他的第一句话就说:“幸好你没事。”

温竹当时眼泪就滑了下来。

自从江大哥转入普通病房后,温竹每天都在病房里陪护。

只不过他每次都是和江叔叔庄阿姨他们错开时间,他们在的时候,温竹一般都和江司洛在病房走廊外坐着,等他们走了之后温竹才会进去陪江大哥。

一开始,温竹还挺怕他们会把他赶走的,但这一周下来,他们并没有对他说过什么难听的话,很多时候会用很复杂的眼光看他,也没有再提哪天发生的事情。

温竹见他们不赶自己,就厚着脸皮每天都待在江大哥的病房里。

单间的VIp病房里。

江司澜穿着病号服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左小腿和左手都打着石膏,他目光认真地看着电视里的时事新闻。

看了一会儿,旁边的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

江司澜一侧头,就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温竹正专心致志地削着一个大苹果。

江司澜无奈一笑:“小温,你怎么又给江大哥削苹果了,我之前已经吃了两个了,我可不吃了啊。”

“啊?不吃吗?”

温竹手一顿,抬眼看着床上的江大哥,他手里的苹果才刚削了一圈皮。

江司澜笑着摇头:“不吃,你削的你负责吃啊。”

他本来就不是多爱吃苹果,但病房里每天都有人给他送果篮,好几个果篮还在搁在地上。今天是他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三天,几天下来不管是他爸妈还是小洛,总给他削苹果,他都吃怕了。

温竹扭头看了一眼那五六个果篮,扭头睁着大眼睛问江司澜。

“那江大哥你要吃别的什么水果?我给你洗。”

江司澜摆了摆能动弹的右手,温润的声音含笑:“你饶了江大哥啊,我真的不想吃。”

温竹笑了笑:“那好吧。”

温竹也不继续削皮了,他吃苹果从来不削皮的。

江司澜看着温竹那张微鼓的脸,“小温,你们考完都一周了,成绩什么时候出来啊?江大哥都毕业十几年了,都忘了时间了。”

温竹一边嚼着苹果一边回道:“一周后应该会出成绩了,在25号这样。”

江司澜点点头,“那很快了。” 接着又笑问,“你考得怎么样?想去上哪个大学?”

温竹咧嘴笑着:“我稳定发挥应该考得还行,我想去华京大学。”

江司澜挑挑眉:“跟你男朋友约好的?”

温竹对上江司澜调侃的眼神,轻咳一声,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嗯嗯,是的。”

江司澜笑了笑,看着温竹脸上略微羞涩的神情。

心里很庆幸事故发生时把他推开了,撞一个总比撞两个好,如果他们同时出事,爸妈和小洛都会痛苦内疚一辈子。

醒来之后他就了解车祸后续,他看到视频里温竹被吓得浑身惊恐到颤抖的样子,也知道如果不是温竹给他及时做了心肺复苏他不一定能坚持到救护车来。

他是推开了温竹救了他没错,可温竹同样也救了他。

洛洛跟他坦白喜欢温竹后,后来有跟他提及过温竹家庭情况,这孩子也很不容易,本来就挺苦命的。结果这刚毕业刚跟男朋友在一起就被迫公开出柜还遭到了强烈反对,转头又遇上车祸,可想而知心里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出车祸前,他总共也就见过温竹三次。

可仅仅三次他就对温竹的印象很深了。

温柔,善良,勇敢,很有礼貌,有一点内向,学习成绩优异,长得又顶尖好看,像一棵破土于岩石中的青竹,内里坚强。这也不怪他眼光那么高的弟弟会栽到他身上。

温竹咬着苹果,抬眼就见江司澜盯着他看,面露疑惑地问:“江大哥,怎么了吗?”

江司澜摇头轻笑:“别这么生分叫我江大哥了,不介意的话,就叫我澜哥吧。”

温竹咀嚼的动作一顿,疑惑的眸色渐渐被笑意占满,很听话地改了称呼:“好,澜哥。”

看着温竹低头在看手机,江司澜笑着问:“你想好读什么专业了吗?”

温竹停顿了一下道:“我还在考虑。”

江司澜笑了笑,右手拿过旁边一台浅薄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在上面按了几下后,就把电脑转向温竹:“你这些天有空可以慢慢看,多一些了解各个专业,选自己喜欢的读。”

温竹目光落在电脑页面的华京大学,对着江司澜轻笑:“好,我会认真看的。”

江司洛拎着饭盒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温竹一边吃着苹果一边看着腿上的电脑,他哥则在看着电视。

“哥。”

江司洛喊了一声,经过温竹身后时看了一眼电脑。

“嗯,回来了。” 江司澜从电视上收回目光。

温竹见状便盖上电脑,起身帮忙拉过小餐桌。

江司洛熟练地把手里的饭菜拿出来摆放在移动小餐桌上,他们每天吃的都是家里厨师做好的,到点家里就会派人送来。

“哥,爸妈说他们处理好公司的事情,就会过来看你。”

江司澜拿过弟弟递过来的筷子,他右手并没有受伤,吃饭并不影响,他笑了笑:“嗯,哥知道了,你们俩也去吃饭吧。”

“好。”

江司洛扶着温竹到旁边吃饭。

吃完饭后,江司澜在病房里睡觉。

江司洛和温竹则出了病房,在走廊外面坐着。

炙夏中午的太阳烈得让人睁不开眼,医院走廊上来来回回有不少的病患和医护人员走动。

温竹收回目光,偏头却发现江司洛眸光深深地看着他。

温竹怔了一下。

“怎么了吗?”

江司洛沉默了半晌后问,语气还是那般清冷低沉,“你要改专业吗?我看到你在电脑上查看医学专业的内容。 ”

温竹神色愣了一瞬,还没等他开口。

江司洛就握着他的肩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你之前说你对航天航空工程方面感兴趣,你现在是要改专业吗?为什么?是因为我大哥吗?温竹,我不想你因为某个原因从而选择自己不喜欢的专业。”

江司洛知道温竹根本就不可能会喜欢学医,他体检时连抽血都不敢看,皱着眉头把脸转到一边。

江司洛眸光沉得像一汪清泉,心里很怕温竹一时兴起选择自己不喜欢的专业。

竹抬眼对上他的眼睛,显露一抹浅笑,抬手蹭了蹭他的脸颊。

“你别这么严肃,你误会了。”

温竹垂头点开手机,倒腾了一下把手机就移到江司洛面前。

上面是他和严律聊天的微信界面。

【不舔酸奶盖】:你不知道我爸妈昨晚拉着我讨论一个晚上的专业,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搞来一本《全国高校专业解读大全》,整得比我还着急,我爸希望我学点金融什么的以后帮他打理家里生意,我妈觉得当医生好。

【不舔酸奶盖】:[无奈摊手jpg.]

【文竹】:那你想学什么专业?

【不舔酸奶盖】:还不清楚,成绩都没出来,鬼知道分数是多少,下周分出了再说。

【不舔酸奶盖】:你呢?想好了?

【文竹】:嗯,我对航空航天感兴趣,大概率会选这个,不过还得看成绩。

【不舔酸奶盖】:你感兴趣就行。

【不舔酸奶盖】:我最近几天跟浩子他们在学车,在驾校待了五天晒成黑炭了,南城的太阳贼毒。

【不舔酸奶盖】:[图片]

严律图片里露出的一条手臂分了两层颜色,上边白的,下面晒成了小麦色。

【文竹】:劝你戴个防晒袖套,不然两个月下来你真成黑炭了。

【不舔酸奶盖】:我在网上买了啊,这不是还没到么。

【不舔酸奶盖】: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南城市?脚崴一周了还没好?

【文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脚现在已经消肿了,但走路还是会疼。

【不舔酸奶盖】:你说你咋这么倒霉呢,考完第二天就崴到脚,真有你的。

【不舔酸奶盖】:行了,我先不跟你说了,要骑车回家了。

【文竹】:好,骑车注意安全。

见他看完了,温竹才接着开口。

“我之前跟严律聊天的时候,他跟我提到医学专业,我当时就顺道查了一下而已。”

温竹看着江司洛的眼睛,语调不紧不慢。

“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更不会因为某个原因选择不喜欢的专业,再说了,我就算不选航天航空工程也不会选择学医,倒也不是对这个专业有偏见,我是对血……有点阴影。”

现在见到血他手都会颤抖,怎么学医?

江司洛把人压在自己的肩膀上,掌心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声音带着一丝暗哑:“读你喜欢的就好。”

“好。”

坐了一会儿,江司洛就开口:“进去躺一会儿吧。”

VIp病房里有一张陪护床,在半隔断外还有一张沙发床,这一周他跟温竹每天都在住在医院里陪护,他睡陪护床,温竹睡着外面的沙发床上。

两人进去的时候江司澜已经闭着眼睛睡觉了。

他们轻手轻脚地躺在各自的床上睡觉。

庄可琳进入病房的时候,就看到三人都已经睡着了,她动作轻柔地给大儿子掖了掖被子,没有弄出声打扰他。

然而很浅眠的江司洛听到脚步声后还是醒了。

庄可琳刚想走出病房,转身便看见自己的小儿子醒了过来,庄可琳压了压手,示意江司洛睡下不用起来。

江司洛无声摇了摇头,坐起来看了眼手腕的表,他睡了快一个小时。

怕吵醒他们,两人便走出了病房。

江司洛关门时看了一眼睡在沙发床上的温竹,他睡得很沉,病房里空调很足,他身上盖着一张毯子,手肘曲着压在脸下,黑软的头发搭在额间,看起来很乖很乖。

江司洛坐在庄可琳旁边。

“妈。”

庄可琳应了一声,保养很好的脸上挂着浅笑,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年近五十岁的人,她穿着一身奶茶灰的西装套装,头发全部盘在后面,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炼,与她穿旗袍的样子有很大的区别。

她把手提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妈妈吵醒你了吗?”

江司洛摇摇头,双手搭在膝盖上,脊背稍稍弯曲:“不是,我睡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

“妈你吃饭了吗?”

“嗯嗯,妈妈从公司吃了就过来了,你爸爸还有事情忙估计要傍晚才能过来。”

“那你要进去睡一会吗?大哥估计没那么快醒的。”

“不了,妈妈看一眼你大哥就好,司机还在楼下等着,妈妈晚点还要回公司。”庄可琳做着美甲的手摸了摸小儿子的头,“洛洛,这一周辛你每天都在医院里陪护你大哥了。”

自从大儿子出了车祸后,他们夫妻就把持了集团事务,每天都忙碌得不可开交,来医院的时间也不固定。

江司洛摇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大哥现在躺在病床上,他有很大的责任。

“妈妈之前去找过你大哥的主治医生,他说你大哥的情况已经慢慢好转了,只不过手脚骨折的地方想要完全恢复至少得三个月。”

江司洛点点头。

这些情况他是知道的。

庄可琳看着小儿子冷清的侧脸,看向身后紧闭的病房,她犹豫了半晌后开口:“洛洛,能跟妈妈说说你和小温的事情吗?”

江司洛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妈妈,良久才低低应了一声。

“嗯。”

庄可琳靠在椅子上,神情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温竹的模样:“妈妈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在颐湖西苑,那时小温刚从南城市转来云城市不久吧。”

江司洛十指交叉,大拇指相抵在一块,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语气很平静。

“嗯,刚转过还不到一个月。”

庄可琳眸光看向自己的儿子:“那你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了。”

江司洛说完,就看到自己的妈妈神色怔愣在原地。

庄可琳回过神,红唇惊讶得微微张开,她没想事情会是这样,洛洛竟然对一个刚转学过来,才刚见面的男生一见钟情。

“那...小温也真心喜欢你吗?”

庄可琳的声音有些艰难地发出来。

“喜欢。” 江司洛看着他妈妈,“我们是相互喜欢彼此的。”

庄可琳沉默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之前不远千里跑去南城,其实是去找小温的对吧?”

江司洛点点头:“嗯。”

紧接着她又问起了温竹的家庭情况,江司洛一一说出来,庄可琳听完后点点头,嘴里轻叹:“这孩子也挺不好容易的。”

江司洛垂着眉眼,动作不变地盯着走廊的地面看。

过了半晌。

他才开口,语气平稳没什么起伏。

“妈,你还记得我初二认识的那个笔友吗?”

庄可琳还在想他和温竹的事情,差点没跟上儿子的跳跃的话题,她点点头。

这事儿她自然记得的。

她记得当时洛洛书房里换了一个新书柜,他整理出一堆不要的书,后来有个在他们家做了很多年的家政阿姨就问洛洛要了那些书,说她邻居有个孩子,也在读书,这些书可能用得上。只不过当时那个阿姨已经怀孕几个月了,洛洛见她身体不方便就让她留个地址帮忙寄书。

后来两人就成了笔友,这事儿家里人都知道。

“嗯,这些年你们不是一直都有信件往来吗,家里每个月都收到来信,你那笔友不是南城——”

庄可琳话没说完,脑中突然扑捉到某个讯息后,刹那间顿住身体。

她眸光一转看向儿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洛洛......”

江司洛看他妈妈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想到了。

“妈,那个笔友,就是温竹。”

庄可琳怔愣了半晌才喃喃出声,眸光满是惊讶。

“......竟然这么巧?”

江司洛转回头,目光冷清地看着前方,身体靠在椅子上。

“我一开始是不知道的,直到温竹转来学校半个月后,他写了一封信给我,我看到学校的地址后才知道温竹是我联系了三年的笔友。”

“妈,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江司洛看向自己的母亲,声音缓慢地继续开口。

“他刚好转到我们学校,刚好来到我的班级,刚好是我的同桌,而我刚好就对他一见钟情。”

“我知道温竹是我笔友后,我没敢告诉他。那时候温竹还没喜欢上我,我也不知道他对同性恋是什么看法,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诉他。好在,我很幸运,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庄可琳眼底神色有些复杂,她多么骄傲又优秀的儿子,也会因为一个人变得小心翼翼。

“小温现在知道你是他笔友吗?”

江司洛摇摇头。

“不知道,我没告诉他,原本那天晚上想跟他说的,出车祸就耽搁了。”

他把装信的箱子一直放在书房里,这段时间都他们待在医院里,时机也不合适,他也就没有再跟温竹提这件事。

江司洛看着他妈妈,眼神很平静。

“妈,对不起,我知道你和爸无法接受我们的关系,但我们彼此很相爱,我们不会分开,我这辈子只要他一个。”

“我原本是打算毕业后找个时间跟你和爸爸聊聊的,想告诉你们我有喜欢的人,他是个男生,叫温竹。我知道你们可能接受不了,所以我想了很多方法说服你们,可是——”

全被打乱了。

庄可琳眸光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良久之后,抬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后脖子。

跟小时候一样。

“洛洛,说实在的妈妈到现在对你喜欢男生这个事情还是感到震惊,这些天妈妈想了很多。生你时妈妈就只有很简单的愿望,只希望你平安、健康、快乐地我们身边长大,妈妈没有额外奢求别的东西了。但你从小到大都很优秀,学习成绩一直都是第一,参加各种比赛总是拔得头筹,妈妈为你感到无比骄傲。如果你跟小温在一起是快乐幸福的,妈妈会尊重你的选择。洛洛,妈妈爱你这一点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江司洛张了张嘴,良久都没有发出音节。

侧身把自己母亲搂在怀里,江司洛喉结滚动,胸腔里涌现一股翻腾的热流,眼底氤氲着热意,声音变得暗哑:“妈,谢谢你。”

庄可琳温婉地笑了笑,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臭小子,跟妈妈不用说谢谢。”

庄可琳想了想又接着道:“还有啊洛洛,你爸爸那边给他点时间吧,虽然他接受不了你们在一起,但也没强制让你们分开不是么,这已经是很好的一个结局了。洛洛,你爸爸是手段很强硬的一个人,他如果真的把在商场那套用在你们身上,你们现在不可能还在一起的。”

江司洛点点头。

“嗯,我知道的。”

结婚三十年,庄可琳很了解自己的丈夫,她也知道老江心里是愧疚的,他很后悔那天让小温离开,如果小温没有离开,阿澜就不会跟着下去,他们也就不会遇上车祸。

这也是为何老江在医院里看见小温时总是睁一眼闭一眼。

庄可琳从小儿子怀里退出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好了,你进去吧,妈妈公司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转眼又过了一周。

天气愈发燥热起来。

在医院住了整整半个月的江司澜出院了。

医生给江司澜做了一系列的检查,他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伤口愈合良好,没有出现感染或其他并发症,可以回家慢慢休养。只不过需要定期回来复查,后续还要做专业的康复训练,帮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

一大早,江傅森和庄可琳夫妻就早早来了医院。

办完出院手续后,江司洛就慢慢推着轮椅把他哥哥带到医院地下车库,江傅森和庄可琳夫妇则站在大儿子旁边,一脸高兴地跟着江司澜聊天。

温竹跟在江司洛身后,很慢地走着。

在医院陪护了半个月里,他扭伤的左脚只恢复了六七成好,虽然走路不会一瘸一瘸的了,但还是有点轻微的疼。

温竹默默地听着他们聊天,一直送他们到了停车场,那里停着一辆加长版的黑色劳斯莱斯。

江司澜手脚的石膏都没有拆除。

行动还不方便,没法自己上车。

温竹不远不近地站在车子旁边,看着江司洛小心翼翼地把江司澜抱进车里。

在医院的这半个月里,温竹每天都看到江司洛把江司澜从病床上抱到轮椅上,又从轮椅上抱到床上。

当时江司澜还笑着跟他说:“以前都是我抱着洛洛的,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洛洛抱。”

每次看到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温竹内心里真的很羡慕。

江司澜真的很疼爱弟弟,而江司洛也很敬重很爱哥哥,虽然兄弟俩的性格截然不同,一个温文尔雅,一个高冷淡漠,但他们都用不同的方式爱着对方。

江司澜坐好后就看到温竹静静地站在车外,他温润地笑了笑,朝温竹招了招手。

“小温。”

温竹乖乖走上前,乌黑的眼眸看着江司澜,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澜哥。”

知道澜哥可以出院的时候温竹是非常开心的。

只是,他回家休养之后自己就没办法去看他了。

他厚着脸皮待在医院的这一段时间里,江叔叔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很多时候把他当空气一样。庄阿姨就好一些,平时看到他在病房里也会出声跟他说话。

尽管心里很想陪在澜哥身边,看着他完全康复,但温竹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去他们家的,他脸皮再厚,也不能不请自去。

去了就太不礼貌,太不懂事了。

江司澜俊逸的脸上笑容很盛,他对温竹张开了右手。

温竹顿了一秒后就弯下腰,轻轻靠在江司澜的右肩上,避开他身上骨折的地方,动作很轻地抱了抱江司澜,身体也没敢往下压一丝重量。

“澜哥。”

江司澜单手拍了拍温竹清瘦的脊背,声音像阳光一样温暖。

“小温,下午查到成绩后,记得跟澜哥说一声。”

“好。”

“等澜哥完全康复后,澜哥找你打篮球,我听洛洛说你篮球打得很好。”

“......好。”

温竹脸上笑容没有维持住,声音变得哽塞,眼眶微微泛红,眸子瞬间浮现一层湿薄的水光。

江司澜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带着安抚的节拍。

温竹喉结滚动,晶莹的泪光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不受控制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他在江司澜的耳边轻声说:“......澜哥,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谢谢你,救了我。

对不起,害你受了伤。

江司澜暗叹一声,知道温竹心里一直把车祸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他从没真正释怀过。

江司澜揉了揉他的头,脸上显露着儒雅的笑容:“小温,别说这些,也别自责,你记住这不是你的错,澜哥也从没怪过你,所以别乱想了啊,以后要好好生活,好好上大学。”

好好跟洛洛在一起。

“.....好。”

温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把眼里的泪水憋回去,就慢慢从他怀里退出来,后退两步站在江司洛身边。

他刚站定,垂落腿边的手就被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握住。

江司澜笑着对温竹摆了摆手:“好了,你快跟小洛回去吧,咱们下次见。”

温竹点点头:“好,澜哥再见。”

说完后,温竹目光又看向车上的江叔叔和庄阿姨,浅色的唇瓣抿了抿,微微低下头,礼貌地道别:“叔叔阿姨拜拜。”

江傅森威压感极强的目光看着车外的少年,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嘴唇细微地动了动,最终瞥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后沉默地收回目光,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倒是他旁边的庄可琳回了一句,脸上露出一丝温婉得体的笑意:“小温,那拜拜啊。”

车子丝滑地前向行驶,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转角处。

温竹眸光怔怔地看向车子消失的方向。

其实他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或许很长很长时间他们都不会见面了。

后脑勺上的掌心温柔地揉动他的发丝,温竹回过神,偏头看向江司洛,见他正看着自己。

江司洛细细地看着温竹的眉眼,没看到什么异样才稍稍放心下来,低沉的声音裹着温柔:“我们也回去吧。”

温竹点点头,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好,走吧。”

从医院里出来时已经十点了。

他们坐着公交车回颐湖西苑。

这个时间段已经过了上学和上班的高峰期,公交车上的人并不多,温竹和江司洛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今天的天气似乎格外的好。

窗外的烈阳很大,少年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阳光下,微燥的夏风灌进车里,少年黑软的头发被吹拂得凌乱。

温竹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车流和人群,阳光照在车顶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他微微地眯着眼睛,却并没有收回视线。

心底积压许久的沉重阴霾,被夏风吹散,被灼阳蒸发。

少年的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像一棵原本被烈阳灼晒得蔫儿吧唧的草,被甘霖滋润后又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

江司洛静静地看着他,少年的脸被映得白里透红,坚挺的鼻梁白得透光。

脖子上的素圈项链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白t恤的外面,偶尔折闪着炫目的光。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江司洛偷偷扣紧他搭在腿上的手。

察觉到他的动作,温竹偏头看过来,就撞入江司洛荡着笑的眸子,温竹缓缓握紧自己的手,笑着与他十指紧扣,掌心里炽热的温度传达到了心里。

“饿不饿?你早上没吃多少东西。”

知道他哥能出院后,他自己高兴得没什么心思吃早餐,温竹同样没吃几口。

温竹想了一下,干净黑亮的眸子含笑:“我想吃九里香馄饨。”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特别想吃那家馄饨。

江司洛点头:“好。”

公交车快速行驶了几个站,就抵达了九里香馄饨店附近的站牌。

盛夏的烈阳毒辣,街道两旁不少人都撑着遮阳伞。

两人一起下了车,并肩朝不远处的店走去。

店门前那棵桂花树枝桠葱茏,这个时节桂花尚未开,只有满树蔓茂的枝叶随风晃动。

“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来这里吃馄饨还是你带我来的。”

江司洛望了一眼店门口又偏头看着他,声音含笑:“怎会不记得,是你转学过来的第一个周日下午。”

江司洛揽着温竹的肩膀,将人带到阴凉的绿化树底下走着,身高腿长颜值惹眼的少年所到之处总人引起路人的回眸,早已习惯的两人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

这个点不上不下,馄饨店里倒是没什么人。

老板娘还是那般热情,她显然记得面前的两人,透过玻璃窗口笑呵呵道:“小伙子,你们今天还是吃招牌馄饨吗?”

江司洛点点头:“对,要两份,谢谢。”

“行啊,很快就好。”

老板娘一边在机子上下单,目光笑着从他们的身上的衣服掠过,“你们是今年刚毕业的吧。”

她对这两小伙子印象很深,两人顶着那根本就低调不下来的帅脸,几乎每次又都是一起来的,她很难不记得。

江司洛轻笑回道:“是的,我们刚毕业。”

“我就说嘛,以往你们来店里都是穿着白蓝校服的,哎,年轻真好啊,来,这是你们的取餐号,你们先坐坐,馄饨很快就好。”

“好。”

江司洛付款后就拉着温竹在空位上坐下。

温竹一坐下来就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微信给江司洛转馄饨钱,只是刚输入一个数字1,手机就被旁边的人抢走了。

温竹还保持着拿手机的动作,有点懵地看着江司洛。

“你干嘛?”

江司洛拿着他的手机直接退出了转账页面,高冷狭长的眉眼微扬,似笑非笑地盯着温竹看。

“温乖乖,你再把钱转给我试试?”

温竹张了张嘴,话脱口而出:“可我们之前就一直这样。”

江司洛微微靠近一点,盯着温竹漂亮的眼睛。

“你也知道是之前啊,我们还没正式在一起前,出来吃饭你老跟我AA就算了,现在我是你男朋友,你不能老跟我分那么清楚的。”

温竹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浅色唇瓣动了动,慢吞吞地说:“我没想跟你分那么清楚。”

“那不就得了。”

江司洛笑着把手机还给他。

温竹拿回手机也没点开,他垂下睫毛,眼里流转的光泽被遮住了大半。

在医院这段日子里,澜哥的助理经常会带一些文件过来给他签名,他那时后知后觉才知道云城市的江氏集团是江司洛家的,说不震惊是假的。

他一直都知道江司洛家里是很有钱的,从第一次去到他住的颐湖西苑就知道了,但是他没想到这个有钱的概念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云城市富豪榜第二的江氏集团,在他面前就是一个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

他知道的时候呆了老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有时候,温竹逼着自己别去想这件事情。

他喜欢江司洛这个人,跟他有没有钱没有任何关系,他从来没想过贪图江司洛的钱,从来没有。

可是不想并不代表这事不存在,他们之间差距巨大,大到无论他怎么追赶,都不可能追赶得上。

江司洛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又在乱想事情。

每次温竹心里有事儿,那两把像小扇子的睫毛总会微微半垂,眼底的眸光来回转悠,唇瓣轻抿着,手里没东西时,大拇指指甲就会不自觉地刮蹭食指的第二个关节处。

江司洛曲起手指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又在乱想什么?”

温竹抬眸,不肯承认,微嘟着嘴:“没乱想。”

“嗯?”

江司洛挑眉,一副根本就不信的样子,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看。

温竹被他盯着浑身不自在,有点泄气,手撑着下巴,神色扭捏了一会才开口:“好吧,在想...男朋友家里太有钱了怎么办?我很有压力。”

江司洛听后哑然失笑。

“温竹,我们相互喜欢彼此的时候,钱这个东西就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那之前不用考虑的事情,现在也不用拎出来考虑。”他揉了揉温竹的后脑勺:“所以你不许乱想了。”

温竹点点头,说知道了,结果下一秒想起什么后,他就瞪了江司洛一眼,细细哼了一声,秋后算账道:“还有一件事,为什么瞒我你是云语书屋的老板?”

这次车祸,温竹见到很多澜哥的朋友来看他,其中一个就是秦棉,他才知道原来秦棉和澜哥是朋友,也知道江司洛竟然是云语书屋的老板。

说实在的,他知道后真的很震惊,只是当时澜哥还在住院,他也没找江司洛谈开这个话题。

“我只是觉得,不知道云语书屋在我名下的话,你做兼职会自在一点。”江司洛看着温竹道。

“那给我开这么高时薪也是你吗?”温竹瞅着他幽幽地追问。

江司洛并不觉着那点工资高,但看着温竹明显有点气鼓鼓的脸颊,无奈地轻笑一声,毫无负罪感地揪着秦棉出来顶锅:“招人是秦棉负责的,时薪这个是他跟你聊的不是吗?”

温竹显然不信:“你少骗我,你这个老板肯定掺合其中。”他兼职了这么久,整个云语书屋就只有他一个是兼职的,而且每次给他安排的活儿还都挺简单,大部分时间是坐在收银台那里扫码收账。以前他没往别处想,只当是自己是个学生,秦棉才多加照顾他一番,可如今才知这一切都是因为江司洛。

江司洛牵着温竹的手,十指紧扣,神情很认真地看着他,“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好一点。”

温竹回握他的手,眼睛静静地看着江司洛:“不管怎么说,反正谢谢你。”

“你是我男朋友,不说谢谢。”

“不,你是我老板。”

“找打是不是?”江司洛轻敲了一下他额头。

“那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江司洛一时之间那他没办法,毕竟自己确实瞒着他。

“对了,还有一件事。”温竹偏头看着江司洛,嘴唇紧抿一下,“我想明天回南城。”

“明天回?”江司洛眉头微蹙,十分不认同地摇头,“不行,你的脚没好全,医生让在再修养半个月,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温竹大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带着安抚的意味,江司洛要回家照顾澜哥做康复训练,他也不可能每天都留在颐湖西苑无所事事,而且汤圆还在严律家养着,他要回去照顾汤圆。

“不想你两头跑,你在家好好照顾你哥,他比我更需要照顾。我的脚已经好很多了,回南城修养就好,你别担心我不会乱走动的。”不等江司洛说什么,温竹接着说,“而且,我还有汤圆,有事的话我会找严律的,你放心吧。”

两人静静对视好一会,江司洛叹了一口气:“回去可以,我给你订飞机票。”

温竹想起那死贵死贵的飞机票,立刻皱眉张嘴想拒绝,结果江司洛掏出手机就订票,不可能再给他去这么长时间的坐火车高铁:“男朋友给你报销机票,你别想拒绝。”

温竹看着他这霸道的样子,撑着下巴,知道没法拒绝,便无奈道:“那给我订个早班机吧,我想在飞机上看日出。”

吃完馄饨,回到颐湖西苑时已经11点半。

天气太热,吃完馄饨回来就一身的汗,两人快速冲了一个澡出来,已经快到点了。

他们成绩查询时间是中午12点。

穿着一身睡衣江司洛拉着温竹进入他的书房里,两人头发都只吹了半干,江司洛拿出两人的准考证后就打开电脑,搜索了A省教育考试院考试查询服务页面。

眼见还有几分钟就到查询时间了,温竹深吸一口气,心在砰砰狂跳。

“怎么办江司洛,我有点紧张。”

江司洛笑着把人拉进怀里,让温竹侧坐在自己腿上,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身,眼底带笑,亲了亲他的脸。

“别紧张。”

温竹咽了咽口水,心里控制不住的紧张,盯着电脑左下角的时间,还有两分钟了,温竹抓着江司洛的手臂,眼神求助地看着他。

“江司洛,这样,我给你查,然后你给我查,怎么样?我真的不敢查自己的。”

江司洛脸色很沉静,笑着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哪能不答应自己男朋友。

“好,你说了算。”

“12点了,可以查了!”

温竹坐在江司洛的腿上,脚尖抵着地面,半侧着身子,电脑的灯光泛在他脸上,表情极度认真地对着准考证上的数字一个一个输入电脑里。

江司洛微微笑着,没有一丝紧张感,双手搂紧温竹的腰,眸光含笑地看着他脸上严肃又紧张的神色。

明明是查他的分数,他男朋友却比他还要紧张。

温竹输入最后一个字后,猛拍了拍胸口,嘴里呼出一口气。

“我点了啊!”

温竹回头看江司洛。

“点吧。”

江司洛脸靠在温竹的手臂上,随着他点鼠标的动作,目光瞟向屏幕。

下一秒,考试成绩查询结果就跳了出来。

姓名:江司洛

考生号:xxxxxxxxxxxx

准考证号:xxxxxxxxxxxxxx

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xxx

语文:128

数学:150

英语:147

物理:99

化学:98

生物:98

普通类(物理)总分:720

全省排位:1

同分人数:1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竹原本侧坐在江司洛的腿上,看到分数后高兴得整个人跳了起来,全然不顾及那只扭伤的脚,江司洛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回腿上坐着。。

“720分!720分!!!啊啊啊啊江司洛你是全省第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江司洛你怎么这么厉害!”

温竹高兴死了,疯狂摇着也在笑的江司洛,身下的椅子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滑离了一点桌子,房间里充斥着少年尖叫的欢笑声。

江司洛瞥了一眼成绩后又看了后面一行字,轻笑出声:“是并列第一,还有个人分数一样。”

“啊啊啊啊啊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是第一!”温竹抱着江司洛的脖子像疯了一样。

等男朋友兴奋够了,江司洛就看着他笑道:“查你的了啊。”

说着,江司洛直接移动鼠标叉掉他的成绩,叉掉前目光又在同分人数上一扫而过,迫不及待地给温竹查他成绩。

温竹一看他的操作,整个人变得紧张起来,瞬间怂了。

江司洛好笑地看着他的模样,把人搂在怀里亲了亲脸。

“别紧张。”

不紧张才怪,温竹完全不敢看屏幕,他跨坐在江司洛的腿上,双手搂着江司洛的脖子,那张白净的脸埋在江司洛的肩膀上,整个人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考试都不紧张的人,现在却不敢查成绩。

又期待又忐忑。

极为清晰的敲键盘声在耳畔边响起,温竹的心跟着跳到了嗓子,胸口微微起伏,刚刚因为兴奋而冒着粉色的脸绷得紧紧的。

他竖着耳朵听,牙尖咬着唇内侧的软肉。

下一秒。

江司洛肆意的笑声就在他耳畔响起,带着极致的欢愉。

“怎么样?怎么样?多少???”

温竹还是不敢看,头埋得更深。

江司洛话音含笑,在他发顶上落下一吻,眼里的笑溢满眼眶,目光盯着屏幕的分数:“宝贝,猜一下?第一位数字。”

温竹趴在江司洛怀里,笑声引发的胸腔震颤,震得他耳尖发麻,他紧张吞了吞口水,稍稍退开一点,眸光忐忑地看着江司洛的眼睛,红润润的嘴唇不自信地吐出一个字。

“......6?”

江司洛笑着摇头,嘴角弧度咧到了极致,嗓音蛊惑:“不对,再猜。”

温竹眨了下眼睛,喉结滚动:“......7?”

江司洛勾着手指撩了撩他的下巴,声音撩得不行:“答对了,第二位呢?”

温竹紧张地攥紧江司洛胸前的衣服,纤细的指骨微微泛着白。

“......0?”

江司洛抿着唇摇头,眼里的笑盛满眼眶。

“......1?”

看见江司洛再次摇头,温竹蓦然瞪大眼睛,他猛的转头看向电脑屏幕,总分栏的720分瞬间撞入眼底,带着极具的冲击力。

姓名:温竹

考生号:xxxxxxxxxxxx

准考证号:xxxxxxxxxxxxxx

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xxx

语文:134

数学:148

英语:146

物理:98

化学:98

生物:96

普通类(物理)总分:720

全省排位:1

同分人数:1

看清楚成绩后,温竹抱着脸尖叫起来,整个书房都是他亢奋无比的叫喊声。

“啊啊啊啊江司洛江司洛,我720!720!啊啊啊跟你一样是全省第一啊啊啊啊啊啊!”

温竹激动万分地对着江司洛又摇又抱,白净脸上染着兴奋的红晕,那双漂亮眸子弯成了月牙。

江司洛嘴角就没下来过,任由开心到爆炸的男朋友使劲地摇晃,他一只手搂着温竹清瘦的腰身,宠溺地看着他高兴得无与伦比的模样。

温竹笑着捧着江司洛的脸,在他嘴唇上muamuamua亲了好几口。

“江司洛,我好开心,我第一次,第一次跟你考了一样的分数。”

江司洛笑着看他,手圈着他劲瘦的腰肢,刚刚看到那同分人数时心里就有一股很强烈的感觉,心里其实在砰砰跳,他希望那个人是温竹。

“有没有遗憾没超过我?”

温竹把头摇成拨浪鼓,声音带着喜极而泣的腔调。

“不不不,不遗憾,一点都不遗憾,相比于超过你,我更想和你比肩。”

温竹紧紧抱着江司洛,下巴压在他的颈窝,一边笑一边眼泪哗啦啦地流:“江司洛,我做到了,我终于和你站在同等的高度上,我也是第一了呜呜呜......”

他的男朋友太优秀了,他一直在追赶他的脚步。以前他就一直想着要努力超越江司洛,他看上他的第一真的很久很久了。

可如今发现,相比于超越他,跟他同分更加让他开心。

“嗯,我男朋友很厉害很棒。”

江司洛笑着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背,每天都跟温竹待在一块,知道他有多努力。轻拭着他眼角的泪水,看着他红彤彤的眼眶:“不哭了啊,都成花猫了。”

温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吸了吸鼻子,胡乱擦了一下眼泪,染着水汽的睫毛湿漉漉的。

“我那是高兴的。”

江司洛看着他的眼睛,被泪水浸湿的眸子水润润的泛着屋子里的灯光。

“我知道。”

温竹真的有点不敢相信,擦了擦眼泪后又笑着狂拍了几下自己的脸,笑得傻乎乎的。江司洛顿时拉下他的手,本来就冒着红晕的脸,被他用力拍了几下红彤彤的。

“干嘛?不疼啊。”

温竹咧嘴笑着,水润的眸子像揉碎了千万星辰一样亮晶晶的:“我太高兴了。”

他知道自己稳定发挥,但没想到结果令他这么意外。

他真的高兴疯了。

江司洛挑眉,含笑的声音带着丝丝缕缕的蛊惑意味,目光赤裸裸在温竹的嘴唇巡逻,语调慢悠悠的。

“发泄情绪,可以有别的途径。”

话音刚落,还没等温竹做出反应。

江司洛就仰着头,吻上了他柔软的唇瓣。

在两人吻得难分难舍的时候,放在桌面上的两部手机几乎同时疯狂响了起来。温竹轻咬了一下男朋友的唇瓣,哑着声音。

“先接电话。”

江司洛镜片底下的眸光黑沉得像裹着一场即将降临的风暴。

看着他这个样子,温竹笑得上下睫毛都聚合在一起,漆黑润泽的瞳眸被包裹起来,里面全是星碎的笑意。

江司洛啄吻了他一下后,才依依不舍地退开。

眸光沉沉地盯着温竹湿润红肿的嘴唇看,心里暗骂了一句谁这个时候不解风情地打电话来。

伸手一把捞过两部手机才发现。

他的是老孙打来的。

温竹的是招生组打来的。

温竹看清楚后,手忙脚乱地从江司洛身上下来,拿起电话走到一边接起来。男朋友都不在怀里了,江司洛只好接起了老孙的电话。

“喂,老师。”

江司洛听到老孙那边非常吵,隐约听到了几个很熟悉的科任老师声音,应该在办公室里面。

电话那头的老孙高兴得直拍大腿:“江司洛你这孩子终于接电话了,老师刚刚查了你跟温竹的成绩,你们都考720分并列全省第一名啊,你们两小子真是好样的!”

孙老师按照平时班级的成绩,率先查了这两学生。

结果一查,好家伙,他们学校出了两个全省第一,办公室直接炸开了锅,这事儿不出一分钟全校领导都知道了,一个个飘进来看成绩,等他们走了孙老师才打电话。

江司洛笑着回:“老师,我刚刚也和温竹一起查了,他刚接到了华京大学招生组老师的电话。”

孙老师声音含笑,也一点不觉得奇怪:“他们年年都是这么速度的,对了温竹之前不是说崴脚了现在好了没有?”

“还没,还要好好修养。”

“他现在还在你家里住吧?”

“对,不过他明天要回南城市了。”

“明天回?”

江司洛听出来孙老师话里的疑惑:“嗯,怎么了老师?”

温竹回南城这事儿

电话那头孙老师笑了笑:“我估计招生组老师很快就会找他签协议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肯定得签了再回去的,跑不掉的。”

“还有就是咱们学校每年对于考上华京大学和京江大学的同学都会颁发奖学金,每人三万,你俩是省状元,奖学金更高,是十万。不过颁奖典礼时间学校暂时还没定下来,按照往年惯例在学生录取通知书出来后举办的。”

孙老师顿了顿又说。

“另外,老师先跟你们打个招呼,刚刚校长过来说了,颁奖结束后让你们俩给学弟学妹们分享下学习经验,你们假期里可以提前准备一下。这事儿你也跟温竹也说一声。”

江司洛笑着点点头:“好的老师,我会跟他讲的。”

孙老师一边夹着电话一边手指飞快在电脑上查询其他同学的成绩。

“行了,老师还要查成绩,挂了啊。”

“好,老师拜拜。”

挂了电话之后,江司洛看到男朋友来回溜达还没挂电话,仔细一听电话那头已经换了人,是京江大学招生组老师打来的。

江司洛把温竹的成绩单截图发给了他大哥。

退出后重新登进自己的也截个图甩到家群里。

之后把两人成绩单上考生号等信息打了马赛克后,暗戳戳地发了个朋友圈。

配文:【说我次次次次次次次次次次次次霸榜第一的人现在也是第一。】

没几分钟下面多了一堆的点赞和评论。

【杜泽】:啊啊啊啊我劝你们晚上睡觉都关好门!!!

【周之函】:并列第一名,[大拇指jpg.]

【章灵】:啥也不说,牛逼,以后还是校友哈哈哈

【贺苒】:帮忙问下温学霸来不来京江大学?

【卓杨】:啥也不说,牛逼,以后还是校友哈哈哈

【顾翔】:牛!逼!建校以来第一次出现了并列第一的省状元。

【纪礼】:保送的江大学霸考了个省第一呜呜呜,你是会打击人的。

【任易杰】:英雄所见略同!@杜泽

【方朝阳】:组队吗?算我一个!@杜泽@任易杰

【章灵】:什么时候行动?我在旁边观战。@杜泽@任易杰@方朝阳

【卓杨】:虽然毕业了,但别忘了你是个纪律委员。[无奈jpg.]@章灵

【杜泽】:诸位莫急,待我想个万全之策!@任易杰@方朝阳@章灵

.......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

已经被提前保送、享受不到各高校招生组电话轰炸的江司洛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懒洋洋地抱着坐腿上的男朋友,看他接了一个又一个的高校招生组电话,回了一条又一条信息。

一直到了下午,温竹和堵上门的华京大学招生组签订了协议后,他的电话终于终于安静了下来。

温竹今天收到的消息堪比过年时的祝福短信。

而509宿舍群和3班班级群大家都聊得热火朝天,温竹每次打开信息永远都是99+。

3班全班48人成绩全都上600分,老孙和其他科任老师差点在群里没放鞭炮。

几个老师连续在群里发了一堆红包,大家抢得不亦乐乎,一个个嬉皮笑脸、没大没小地跟几个老师称兄道弟,喊姐喊妈。

温竹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怀里搂着一个抱枕,背靠着沙发。

腿边的手机在他跟严律通完电话就没电黑屏了,他也懒得去充。

窗外烈日当空,天是湛蓝色,絮状的白云像棉花一样飘着,温竹看得出神,看着看着就笑一声。

“咔嚓”一声轻响。

温竹回过头就看见江司洛举手机拍他。

“你干嘛拍我?”

江司洛挑眉,看着照片里傻乐的少年:“拍我男朋友需要理由吗?”

江司洛曲腿坐下,手里拎着几个易拉罐。

开好一罐饮料递给温竹后,他又开了一罐啤酒,笑着跟温竹碰了一下就仰头喝了一口。

整个人懒散地靠着身后的沙发,白净修直的手松松地抓着啤酒罐,嘴角挂着惬意的笑。

“怎么不喝?”

见温竹拿着不喝,江司洛擦了一下嘴角问。

温竹盯着自己手里甜滋滋的桃味饮料,又盯向他搭在膝盖边的啤酒罐,有些不满地瘪了下嘴:“我们庆祝考第一,为什么你自己喝酒?我却要喝饮料?”

他还没喝过酒,也想试试。

江司洛仰头又喝了一口,修长的脖颈拉出性感的弧度,喉结向下滚动了一下,他目光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温竹的脚。

“温乖乖,脚扭伤期间不宜喝酒知不知道?”

温竹动了动自己的脚,嘟囔地辩解一句:“已经好了。”

江司洛摇摇头,坚决不同意:“还没好全。”

“我还没喝过酒,我就尝一小口行不行?”

温竹说着就去拿他抓在手里的啤酒,好不容易跟他考个并列第一,他想什么事情都跟他一起分享,包括一起喝酒。

他还没跟江司洛喝过酒呢。

江司洛一把压着温竹的脖子,抓着啤酒罐的手伸远了一些,让温竹抓了一个空,眉梢扬起,笑眯眯盯着温竹的脸。

“一口也不行,等你好全了再说。”说着就把人拉入怀里。

“哦。”

温竹目光遗憾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啤酒,只好乖乖喝着手里的饮料。

刚从冰箱里拿出的饮料很冰,灌身起了一层凉丝丝的雾珠,温竹啜了一口后就放在茶几上。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

江司洛圈着他的腰,让他整个人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去年过年时在家里喝过一次。”

“好吧。”

“温乖乖。”

“嗯?”

温竹刚偏头过来,一张放大的脸就压了下来,红唇瞬间被封住。

窗外的风吹动着白色幻影纱窗帘。

再次退开时,温竹嘴唇染上了亮色,江司洛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频率,看着怀里眸光潋滟的人,含笑的尾调拖长。

“味道怎么样?”

好像刚刚的接吻真的只是为了让他浅尝一下酒的味道,温竹呼吸有些喘,胸口起伏,直直地和镜片底下的深邃眼眸对视着。

“还好,就是有点儿微苦。”

江司洛把啤酒罐搁在茶几上,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他一张一合的红唇。

“是吗?可我明明就尝到了甜味。”

说着缓慢取下鼻梁的银框眼镜,明明简单至极的动作,偏偏他就做得相当撩人。

眼镜被丢到身后的沙发上,温竹再次被江司洛压着深吻。

某一瞬间,窗外湛蓝的天空和白云映入那迷离的眼眸里,温竹总有一种会被人窥视到的感觉,他想去够茶几上的窗帘遥控。

“江司洛,窗帘开着......”

长臂一伸,江司洛抓起茶几的遥控器一按。

屋子里所有的白色窗帘缓缓合起,原本敞亮的客厅变得昏暗起来。

这时,江司洛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在昏暗寂静的客厅炸开,打破了一室旖旎。

“电话,你电话响了......”

温竹脸色绯红地推了推他,眸光瞬间清明了大半。

我他妈......

江司洛心里暗骂一句。

克制地撑起一只手,从温竹身上起来坐在地毯上,拿起手机发现是杜泽打过来的,江司洛面无表情地接了起来,实在不明白杜泽这个点找他有什么事。

温竹一溜烟从地上翻身起来。

“喂,杜泽。”

江司洛即便再怎么调整呼吸,那气息还是很重。

电话那头杜泽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洛哥洛哥,我擦,你可终于接电话了。”

“有事儿?”

即便已经很努力调整呼吸,那粗重的气息还是被杜泽捕捉到,杜泽以为江司洛又在锻炼。

“有事儿啊,不过你怎么喘这么厉害,又运动健身了?”

江司洛暗暗磨着牙,偏头看到自己男朋友已经衣衫整齐地曲腿坐到沙发上了,怀里搂着一个抱枕,脸上红晕弥漫,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江司洛喉结不由地滚动了一下。

江司洛想套麻袋把杜泽打一顿的想法愈发强烈。

他哪得罪他了?

这个点给他打电话。

然而不待江司洛回答,杜同学后知后觉江大学霸已经不是单身狗了,他尴尬的笑声传了过来。

“......咳,洛哥,我不会是打扰你的好事了吧?”

“你说呢?”

江司洛皮笑肉不笑,语调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隔着电话杜泽都感受到江司洛想弄死他。

求生欲极强的杜同学立马突突地说了一串话,语速极快。

“这不成绩出来了,大家约了今晚聚一聚,挺多人来的,你跟你男朋友说一声哈,地址我发你微信了,再见。”

说完,那头的杜泽就迅速挂了电话。

江司洛盯着手机看了两秒,深呼一口气。

然而,对着温竹时语气却转了一百八十度,温柔得不行:“杜泽说今晚聚聚,我们班很多同学都去,你要去吗?”

温竹目光落在江司洛被卷到腰侧的衣服,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去吧,我明早回南城了,走之前和大家聚聚也好,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见面。”

“行,那我跟杜泽说。”

江司洛按了几下手机,之后又按了静音扔在一边。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整个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静之中。

温竹拽在怀里的抱枕被江司洛扔开。

什么时候被抱进浴缸里,温竹也不记得了。

一切结束后,天边已经霞光四射。

温竹穿着一身浴袍躺在床上,已经被充满电的手机扔在枕头边上。

“宝贝,穿这套衣服可以吗?”

江司洛从卧室衣帽间里拿出一套衣服,他身上同样是换着浴袍,头发半干,额前的头发被他捋着往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眸光含笑地看着床上的温竹。

温竹坐起来,他对穿的没什么追求,舒服就行。

“嗯,可以。

从喉咙里发声音有一点点沙哑。

江司洛把他的衣服放在床上,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他胸口,最后停留在温竹红润的嘴唇上,眸光渐深。

温竹捕捉到他的目光,刚想解浴袍的手一顿,十分不放心地看着江司洛。

“你,背过去,不许看。”

看着他防贼一样的动作,江司洛微微挑眉,推了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漆黑狭长的眼眸里荡着笑。

他双手撑在床上,低头啄吻了一下温竹的唇瓣。

“不看,我去更衣室换衣服。”

见他乖乖走开了,温竹才伸手脱掉身上的浴袍。

虽然最后关头江司洛是硬生生停手了,但他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六点半。

两人就一起出了门。

他们没有坐公交,是骑着自行车去的。

杜泽组局的地方在学校后门不远处的一家烤羊店。

3班来了接近三十个人,还有一些同学没来,要么是离得太远,要么就是出国或者外地旅游了。

他们点了一只烤全羊,大家坐在一起敞开心扉地聊天,聊得最多就是考了多少分,大学去哪读,读的什么专业。

温竹和江司洛坐在一块,手里拿着一根羊排,吃得满嘴油光,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听着大家在聊天,听到开心的会和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温竹是在场的男生里唯一一个没有喝酒的。他倒是想喝,但是江司洛不给他喝,还含笑地在他耳边低声威胁:“你要喝也不是不行,做好推迟回南城的准备。”

温竹想了一下自己下午只不过是尝了一下酒的味道,就付出挺惨重的代价的,就怂着没敢喝。

等到他们散场时,已经晚上十点了。

今晚的月色轻薄,像蒙着一层雾纱。

顶着清冷的月色,江司洛骑自行车载着温竹回去。

经过学校后门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学校里看,那棵古槐还是那般苍绿葱郁,像一把遮天蔽日的伞。

还没到晚自习下课时间,Y型校道上并不见学生的身影,只有校道两侧明晃晃的路灯亮着。

明明他们才毕业半个月,温竹突然之间很想念在学校学习的日子。

学校真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它是一个你每次经过都会忍不住看一眼的地方,想透过那扇狭窄的铁门去窥视里面的熟悉与陌生。

“过限速带了。”

“好。”

温竹收回目光,攥紧江司洛腰间的衣服,眉眼被夜风吹得眯起来。

“江司洛,我突然好想回学校里,和你一起。”

“嗯,我也想。”

“江司洛,我好开心在学校认识你。”

“嗯,我也是。”

“你知道吗,咱们学校后门的Y型路口,我刚转学来那会儿觉得人生就像这个Y型路口,有些人会陪你走了一段旅途,然后到了某个路口终究会分开,大家都会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爸爸陪他走了一段路,然后走了。

奶奶陪他走了一段路,然后也走了。

他南城市的同学,也都陪着他走了一段路后,大家就分开了。

现如今,一起走过两年时光的3班同学,大家也要各奔东西了。

许是离别在即。

温竹心中莫名染上一丝低落的情绪。

“温竹我和你不会这样。”

江司洛稳稳地骑着自行车,深邃的眸光看着前方的路,清冷的声音顺着风吹入温竹的耳朵里。

“我们本就是从两个不同方向而来,我们一定会在那个节点相遇,剩下的旅途我会陪你一直走下去。”

听到他的话,坐在后面的温竹愣了半晌。良久,他眉眼含笑地揽着江司洛的腰,微微靠在他的后背上。

“嗯,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的。”

他来时,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他走时,多了一个深爱他的人。

自行车继续往前行驶,温柔舒爽的夜风刮在脸上,背后的t恤被风吹得鼓动起来,少年肆意朝气的身影被昏黄的路灯拉得很长,没一会儿,就融入浓荫里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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