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煌城外,数百万里之遥,有一处绝地,名为 “葬魂死潭” 。
此地终年被灰黑色的死寂雾气笼罩,潭水漆黑如墨,粘稠无比,不起丝毫波澜,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生机。
周围方圆千里,寸草不生,鸟兽绝迹,连空间都显得脆弱而不稳定。
偶尔有扭曲的怨魂虚影在雾气中一闪而逝,发出无声的哀嚎。
金不换的身影出现在死潭边缘,即便是他这位圣帝,在此地也收敛了所有气息,脸上带着罕见的凝重与一丝……敬畏?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那死寂的潭水,竟是无比恭敬地躬身一拜,声音清晰地传入潭中:
“晚辈金不换,求见老祖!有要事相禀。”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潭面上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起初,潭水毫无反应。
但数息之后,那原本如同镜面般平静的漆黑潭水,中心处忽然无声地荡开了一圈涟漪。
紧接着,涟漪迅速扩大,整个潭面开始微微波动起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潭底苏醒!
一股比死潭本身更加古老、更加阴冷、更加令人灵魂冻结的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缓缓从潭底弥漫开来!
金不换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头垂得更低,态度愈发恭敬。
下一刹那,他身边的空间微微扭曲,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
他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空间传送的波动,便已然离开了潭边,出现在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这里仿佛是潭底,又仿佛是一个独立的阴暗空间。
周围没有任何光线,只有一种浸入骨髓的阴冷和死寂。
脚下是柔软而粘稠的淤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朽与衰亡的气息。
而在他的正前方,黑暗中,隐约可见一个盘坐的身影。
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弱幽光,或许是那身影自身散发,金不换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即便以他圣帝的心境,也不由得心头一凛!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具披着人皮的干尸!
浑身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灰败的死灰色,布满了深深的褶皱和诡异的黑色斑块。
他身穿一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破损不堪的古老袍服,头发稀疏枯黄,如同秋天的野草。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脸,眼眶深陷,里面没有眼球,只有两点微弱跳动的绿色魂火!
他的双手如同鸡爪,指甲乌黑尖长,自然地垂在膝上。
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但却散发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层次的衰败与死亡的规则之力,仿佛他本身就是“终结”的化身!
这便是金不换口中的“老祖”,一个只有金家历代家主知晓其存在的、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
两点绿色魂火微微转向金不换的方向,一个干涩、沙哑,仿佛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响起:
“何事?说……”
置身于这片死寂黑暗的潭底空间,感受着那具干尸身上散发出的、令人圣魂都要冻结的衰亡气息。
金不换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道出,语气恭敬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
“回禀老祖!有一名为沐风云的小辈,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在废墟核心之地,得到了魔皇比阳留下的完整传承!”
他刻意隐去了金无命被杀以及自己亲自出手失利的关键信息,只将沐风云得到传承的结果抛出,并将自己觊觎传承的动机完全掩盖。
仿佛一切都只是为了家族利益、为了将这份机缘“奉献”给老祖。
当“魔皇比阳传承”这几个字再次清晰地回荡在这片死寂空间时,那具如同干尸般的老者,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
他深陷眼窝中那两点微弱的绿色魂火,猛地暴涨了数倍!
如同两簇被狂风吹动的鬼火,剧烈地跳动、摇曳起来,散发出一种极度渴望与贪婪的光芒!
就连他那一动不动的干枯身躯,也似乎微微挺直了一些,周遭那衰败与死亡的气息中,陡然混入了一丝难以抑制的躁动!
魔皇比阳!虽是下域修士,但足以称得上纵横混沌、声威赫赫的魔道巨擘!
其传承的价值,对于任何修炼魔道、或者说追求极致力量的存在而言,都是无法估量的!
足以让这等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都为之心动!
“魔皇传承……比阳……”
干涩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那你……为何不将此人……带来?”
话音刚落,金不换骤然脸色剧变!
他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瞬间变成了无形的枷锁,疯狂地挤压着他的身体!
并非强大的力量压迫,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绝望的规则侵蚀!
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强行抽取,皮肤传来一种诡异的枯萎感,如同正在迅速失去水分的树皮!
连他圣帝级别的磅礴生机,在这股规则之力面前,都显得如此脆弱!
更可怕的是,他的圣魂仿佛被无数冰冷的、带着倒刺的触手缠绕、勒紧,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呃……嗬……”
金不换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吼,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他拼命催动圣帝元力抵抗。
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在这诡异的规则侵蚀下,如同冰雪消融,效果微乎其微!
他毫不怀疑,只要面前这位“老祖”心念再动,自己恐怕会在顷刻间化作一具真正的干尸!
“老……老祖息怒!”
金不换强忍着无边的痛苦与恐惧,声音颤抖着,语速极快地解释。
“非是晚辈不愿!而是那洛家!西煌城主洛泰!他强行插手,以城主身份庇护那小子,更是不惜与晚辈动手!”
“晚辈……晚辈实力不济,无法在洛泰眼皮底下将人带走啊!”
他毫不犹豫地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洛泰身上。
“洛家!”
果然,当“洛家”二字从金不换口中说出时,那干尸老者仿佛被触及了某种禁忌!
“轰——!!!”
一股远比之前恐怖十倍、百倍的滔天怒意,如同积郁了万古的火山,轰然爆发!
整个潭底空间都剧烈地震动起来,粘稠的黑色淤泥疯狂翻涌。
那两点绿色魂火瞬间化作了两轮惨绿色的幽冥烈日,照亮了老者那张因极致愤怒而更加扭曲狰狞的干尸面孔!
一股混合着无尽怨恨、杀意以及某种刻骨铭心耻辱的恐怖气势,如同毁灭风暴般席卷开来!
“洛!家!该!死!”
四个字,仿佛是从九幽地狱最深处挤出来的一般,充满了倾尽混沌之水也难以洗刷的怨毒!
在这股恐怖的怒意冲击下,金不换再也无法站立,噗通一声伏跪在地,浑身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
他感觉自己就像狂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这股源自上古的仇恨彻底撕碎!
他心中骇然,洛家与这位老祖之间,究竟有着怎样不共戴天的仇怨?!
良久,那恐怖的怒意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但空间中的阴冷与死寂却更加浓重。
干尸老者眼中的魂火重新恢复成两点幽光,但其中的冰冷与杀意却丝毫未减。
他俯视着跪伏在地、战战兢兢的金不换,干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废物!若再……失手……你……便化作这死潭的……养料吧……”
金不换如蒙大赦,连忙以头触地,声音发颤:
“是!是!晚辈明白!定不负老祖所托!”
虽然口中答应,但金不换却并未起身,依旧伏跪在地。
死潭之底,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缓缓收敛。
干尸老者眼中的绿色魂火跳动了几下,一只干枯如同鸡爪、指甲乌黑尖长的手掌,缓缓从破旧的袍袖中伸出。
那手掌之中,托着一物。
那并非什么光芒万丈的神兵利器,而是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呈暗灰色、表面布满了扭曲孔洞的奇异铃铛。
这铃铛看似由某种不知名的骨骼打磨而成,散发着一种与老者同源的、极致的死寂与衰亡气息。
铃铛无声,却仿佛内部封印着亿万冤魂的哀嚎,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圣魂悸动,心生大恐怖。
“此乃……‘丧魂落魄铃’……”老者的声音依旧干涩。
“摇动此铃……可引动生灵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绝望……侵蚀其圣魂,削弱其战意,纵是圣帝……亦难完全抵御。”
他屈指一弹,那暗灰色的骨铃便轻飘飘地飞向金不换。
金不换连忙双手恭敬地接过骨铃。
铃铛入手冰凉刺骨,那股衰亡死寂的气息顺着手臂蔓延,让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同时,一股掌控他人生死的强大力量感也油然而生!
有此宝在手,洛泰自然无惧,再加上金家这些年的谋划,将洛家彻底除名,已然足够!
“多谢老祖赐宝!晚辈定不负所托!”
金不换强忍着激动,再次躬身。
“去吧……莫要……再让本座……失望……”
老者的声音逐渐低沉,连同他的身影,缓缓融入周围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金不换只觉得周身空间再次扭曲,下一瞬,他已重新回到了葬魂死潭那荒寂的岸边。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丧魂落魄铃,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狠厉的光芒。
有了此宝,计划便可提前了!
他并未立刻返回金家,而是身形再次隐没,悄无声息地朝着西煌城另一个方向——耿家的族地潜行而去。
耿家,议事密厅。
耿家家主,一位面容富态、眼神却精明如商贾的中年男子,屏退了左右,亲自接待了突然到访的金不换。
“金大家主大驾光临,真是令我耿家蓬荜生辉啊。”
耿家主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亲自为金不换斟上一杯灵茶,仿佛完全不知道外界风雨。
金不换没心思与他虚与委蛇,直接开门见山,面色凝重道:
“耿家主,明人不说暗话。洛泰欺人太甚,近年来不断挤压你我两家生存空间,想必你也深有体会。”
“如今,他更是公然庇护杀我金家子弟、夺我金家机缘的凶徒,其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耿家主:“我欲联合耿家,趁此机会,一举将洛家连根拔起!事成之后,洛家资源、地盘,你我两家平分!西煌城,日后便由你我共掌!”
他抛出了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若非沐风云这个意外因素出现,打乱了他的步骤,让他损失了金无命这最重要的棋子,他原本还想再蛰伏谋划数年,准备得更充分些。
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然而,耿家主闻言,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闪烁了几下,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并未立刻回应。
放下茶杯,他才慢悠悠地道:
“金家主,洛家势大,洛泰更是修为深不可测,乃西煌城第一强者。与之正面冲突,风险巨大啊……我耿家小门小户,实在经不起这般风浪。”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风险,又示弱了一番,全然不提利益分配。
金不换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知道对方是在待价而沽,或者根本就是想坐山观虎斗。
他强压怒气,沉声道:“耿家主何必妄自菲薄?你耿家底蕴深厚,岂是寻常?至于洛泰……我自有手段,无需耿家主正面应对。”
“届时,你只需负责牵制洛家部分力量,以及……防止其他势力浑水摸鱼即可。”
他略微透露了一点底气,但并未展示丧魂落魄铃。
耿家主闻言眼底闪过一抹讶色,但面上依旧是一副为难的表情,搓着手道:
“这个……兹事体大,关乎家族存亡,老夫一人也难以决断,还需与族中各位长老细细商议才是。”
“金家主也知道,我们耿家不比金家铁板一块,很多事情,麻烦得很呐……”
他打着哈哈,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明确拒绝,态度暧昧不清。
金不换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他知道,这头老狐狸是打定了主意要隔岸观火,等着看金家和洛家两败俱伤,他好从中渔利!
“耿家主,机会只有一次。若等我金家与洛家分出胜负,届时……格局可就完全不同了。希望耿家……好自为之!”
他站起身,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看着金不换消失的背影,耿家主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
“联手?哼……金不换,你当老夫是三岁孩童吗?”
“洛家是那么好对付的?就算你真有什么底牌,最后也必然是惨胜。我耿家何不坐等你们斗个两败俱伤,再来收拾残局?”
耿家主低语,他轻轻敲着桌面,脸上露出稳坐钓鱼台的从容笑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西煌城的水,越浑越好啊……”
金不换离开耿家,铁青的脸色瞬间恢复正常。
拉拢耿家失败,显然在他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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