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盛行，民间也渐渐有了一个流行——榜下捉婿。
能中举，那就是半只脚踏入了官途，特别是年纪轻轻就上榜的人，再进一步的可能更大，可谓前途一片大好。
于是很多家中有女儿的人家，每年张榜的日子都会格外关注，趁那些少年还未发迹之前，先拐回家当女婿。
万一赌对了，那就是搭上了顺风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秦致远以为自己当时逃过了，其实早已被王家盯上。
王家出过大官，可那是不知多久前的事。
如今的王家，一代不如一代，早已没落得不成样子，只剩一个空壳。
王家人心急如焚，可自家的孩子实在不争气，就盯上了外人——找几个有前途的年轻人，绑到自家的船上。
秦致远就是他们选中的人之一。
他们早早摸清了秦致远的家世，他的喜好，秦致远以为是缘分是心有灵犀的瞬间，其实都是人家安排好的局。
柳南嘉听到前面的时候就觉得，秦县令口中那个因一把雨伞结缘的少女，和她后来见到的秦夫人形象大相径庭。
还疑惑是什么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大，竟然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那边秦县令继续说道：“我们仓促地成了亲，不久我爹就去世了。守孝三年后，有了第一个孩子，从那里就开始不对了。”
这时只有男子才能建功立业，重男轻女的人非常多，可秦夫人对“要生一个男孩”的执念，到了让秦致远都觉得可怕的程度。
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求神拜佛，保佑她一定要生个男孩，对所有据说可以生男孩的偏方来者不拒，很多听着就匪夷所思的都不放过。
真的不会对身体有害吗？
为此他们争吵过，可秦夫人动不动就要回娘家。秦致远怕没有自己看着，她能吃下更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只能去低三下四地把人请回来。
鸡飞狗跳中，秦朗出生了。
万幸是个健康的男孩，让秦致远的日子暂时恢复了平静。
之后或许是为了让他安心备考，秦夫人安分了许多，有了几分他们相识时的样子。
在这期间，秦夫人又怀孕了，于是又是新一轮的折腾。
想到当初那些日子，秦县令面露痛苦：“我想不通，都已经有秦朗了，为什么她还是对生男孩有这么大的执念。”
柳南嘉更想不通，她都不知道秦夫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到底从小受了什么样的教育，被荼毒成这样。
秦姝的出生让两人之间的嫌隙更大了，秦夫人自从知道是女孩就没看过她一眼，秦姝完全是秦老夫人养大的。
幸好彼时即将秋闱，秦夫人被她爹娘压了下去，给了秦致远一段喘息的空间，安心备考。
能成为王家费尽心机拉拢的人，秦致远自然是有本事的。
在生活一团糟的情况下，也考上了进士。
和柳南嘉原本以为的不同，并不是成了进士就一定有官做，还要经历一个“选人”阶段，俗称候补。
按王家的意思，无论如何都要留京，京城的关系网错综复杂，运作的机会也更多，哪天时来运转攀附上某位大官，或是站好了队，就是青云直上了。
但秦致远不愿意，他从小在州县长大，看到过底层的百姓日子有多苦。
他是想做实事的。
于是给自己报了“州县官”，不久就走马上任到了长宁县。
秦致远的擅自做主自然惹怒了王家，当即取消了一切扶持，又不是只有他秦致远一个备选，大可把资源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而秦夫人这时却义无反顾地抱着孩子跟在了他身边，这个决定让两人的关系得到了缓和。
秦致远原本以为，没了王家那边的教唆，他们夫妇两人好好过日子，能让她的观念转变一些。
可他们之间的争吵不减反多，尤其是秦老夫人去世后，第一个三年任期过去，却没有接到任何调令。
秦夫人崩溃了，王家虽然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尤其她从小就是作为王家拉拢外人的“工具”长大的，没受过一点生活上的苦。
唯一一次出格的行为，就是跟着秦致远到了这个穷乡僻壤，节衣缩食不说，还再也没有怀上一个孩子！
一般人会觉得是风马不相及的两件事，但却成了压倒秦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两人的争吵越来越频繁，隔阂越来越大，最终她变成了那个“阁楼上的疯女人”。
“我越来越不懂她在想什么了，有时对小姝不管不问，有时又要求一个孩子每日早早地去请安，去跟着她学什么女红。她自己的情绪阴晴不定，把小姝也吓得十分胆怯，我更不敢让两个孩子太靠近她了。直到你们过来，小姝才渐渐开朗了一些。”
之后的事柳南嘉大概知道一些，好几次听柳思柔提过，秦姝说她爹娘关系不好，秦县令几乎住在了书房，秦夫人时不时地就要闹上一场。
可以她对秦县令的了解，能让他下决心和离，必然是又发生了什么触及他底线的事。
果然，秦致远接着说了下去，已经说了那么多，他也没打算隐瞒：
“若是就这样也罢了，可上次水患的时候，她居然说让我弃城逃跑！被我斥责后还想带着秦朗走，对小姝却提都不提一句。疫病过后她回了王家，我也无暇去管她，可没想到……”
秦致远又闭了闭眼，从他的呼吸中，柳南嘉能看出他在尽力地平息情绪。
半响后才开口：“她从王家回来，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我这次得到了宁王的赏识，王家那边再托托关系，可以让我回到京城。但有个条件，是让小姝去给一个傻子做童养媳！她怎么敢的！”
秦县令后面几个字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面容都有些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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