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朝开暮落……夜里又会在近乎永恒的月华照耀下重焕生机。
眨眼之间，长留上仙便已经在槿宁宫内住了三个月。
蓝雨灰每日晨昏定省，从无懈怠。般若花、旷野天也时常会到槿宁宫请安……
虚空界域罕见人烟，却从不缺少生命的活动。
将近百日的时间，足够重伤刚醒的白子画了解清楚，他当初昏迷后，六界发生的所有大事。
婉宁解封神境，横渡混沌而出蛮荒……
杀阡陌走火入魔，妖魂反噬，被迫沉眠以渡死劫……
竹染挑衅婉宁，引婉宁出手，网罗了她能看见的、仙界所有不从者，囚禁于槿宁宫下……
然后又以复活琉夏，唤醒杀阡陌为诱饵，和单春秋合作保住了性命，取得了权势。
十方神器，大半聚于槿宁宫内，异朽君以为太危险，故亲身入槿宁宫与婉宁相谈，最后带走了应属人皇的悯生剑……
仙界各大门派有名有姓的，几乎都被婉宁捉来囚禁了，人皇联手异朽君，召集天下散仙与仙门弟子共同演练兵阵，借九州风水，对抗进击的妖魔，保境安民……
蓝雨灰和般若花、旷野天等人，则在此道消魔长，妖魔界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谨慎的控制住了战争的烈度。
emmmmmm……
婉宁公主是从不爱把事情做绝的性子。
这就很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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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温泉水热，白玉宫室中雾气迷蒙。
润肤、护发的精油花香和浓烈醇厚的酒香交相呼应，熏人欲醉。
出去两天，才回来的婉宁公主浸身水中，欲洗去那一身风尘。
白子画得了梅香的托付，来为婉宁送衣服……来前心里稍微就有了点，今夜会遇见桃花开的感觉。可直到进了浴室，才晓得，婉宁今天是下了什么决心。
“衣服我放在屏风这了，婉宁公主修为通神，料想不会在这小小一间浴室中失足？”
真落水了，白子画他也不会跟着跳的。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不会在成婚之前，做出失礼事。
………………
白衣回转，镜花开放。
【铜墙铁壁】堵在眼前，上镌龙纹，坚不可摧……而此刻，婉宁公主婉转清脆的声音，才慢悠悠的从后传来。
“本宫准你走了吗？”婉宁道：“回来。”
“为我更衣。”
白子画站着没动。而横霜在手……
婉宁为避本源意志，现在境界依然被压制在九重天境。镜花模拟出的神通，威力再强，长留上仙也有剑试天下的自信。
【铜墙铁壁】被击破了……
婉宁气息有瞬间的不稳。
而白子画只道：“别闹。”
他愿意配合婉宁公主的主仆游戏，原因简单而纯粹。无非是做饭、洗碗、扫地、拖地、抹桌子……这些事情，对白子画而言都是小事。
平时他一般不做，但要是婉宁要求，他做了也无妨。
和原则无涉，与礼义无关。
但婉宁如果玩过头了，逾越了分寸，白子画不会一味纵容。
………………
“本宫不是在和你玩。”
婉宁公主浸身在温泉水里，垂首望着水雾朦胧中，她倒映在热泉里的影。撩了些水，打湿面颊，道：“槿宁宫下的地牢，蓝雨灰带你去看过没有？”
“你现在再往前走一步，本宫便在地牢里，杀一个人……你看，如何？”
“不如何。”白子画拂袖转身道：“你我之事，不该牵扯旁人。”
“婉宁，佛说扫地恐伤蝼蚁命，你不觉得自己这样，视他人性命如草芥，太离谱了吗？”
“我是妖，又不是人。”婉宁公主闻言轻笑，道：“人斩妖，妖杀人，既有种族血脉之分，又有正邪道统之别，自古以来，就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仙门中人可以默认妖即恶，本宫想要杀几个人，又哪里离谱？”
白子画：“我说过，我不曾让你承认过，不是你犯的罪过。”
“婉宁，我没给过你解释的机会吗？”
………………
“解释？本宫有什么事要向人解释？”
“你又凭什么来问罪本宫？”
破境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槿宁宫外，虚空生雷。各界界壁震荡。
而在宫内浴室里，
婉宁心念动间，白子画就身不由己的，被【巽风】裹挟着，跌进了温泉池……
“婉宁！”
咽喉要害被人扼在手里，绝不是什么太好的体验……剑还在手里，十步之内，白子画这种一路与人战，与天斗，赢到当世绝巅的上仙，绝不畏惧任何对手。
横霜轻吟震颤，是剑灵已在期待锋芒划破龙鳞，饱饮神血的灵蕴。
婉宁公主纤白的五指缓缓收力，清秀容颜宛然带笑。以至于那本不算太起眼的五官，刹那间便生动起来。平添许多艳色。
白子画默然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横霜。
并无再对婉宁出手的打算……
但婉宁公主却并没对他松指。
她看起来是真的想要把白子画活活掐死了。以至于长留上仙如此修为，竟也会因为咽喉被扼住而感窒息……
肺腑之中犹如火烧，辣的生疼。
明亮如星、璀璨极了的那一双眼眸，也难以自控的阵阵发黑，模糊了世界。
………………
冥冥之中，迟钝浩荡的天意，已经完成初步的聚集。
祂加持于白子画的身上，让他拥有可以屠神的杀力。
白子画知道，他的身上，有玄奥的变化在发生，但他依然沉默而安静。
终于……
婉宁公主起身穿衣，将他像扔垃圾一样扔水里了。
温泉池里，白子画出于本能，大口呼吸着。日常不停的吐纳工作，亦因此暂停了片刻时间。
咕咚错乱的水声，人类仓皇呛咳的声音交错。
在婉宁公主听来，竟然觉得悦耳。
是的、就应该这样……
如果他不听话，就撕掉他的翅膀，折断他的傲骨，让他再不能逃，让他不得不伏低……白子画，他有什么资格，拒绝你呢？婉宁。
你是一位公主啊！
………………
婉宁公主拢了拢材质顺滑的丝绸衬衣，脚步轻盈的在白玉精雕的温泉浴室里转了一圈。然后，她姿态优美的坐到了温泉岸边。
雪白、纤美的足尖，伸进水里，挑起白子画清冷高贵的头颅。
“记住，本宫随时可以让你死。”
“所以，你是本宫的。”
“平时最好乖一点，才不会多受苦。”
………………
白子画看着婉宁，目光清澈平静，无怨无惧。
然后就被婉宁公主挥手赏了一巴掌。
本来应该是不止一巴掌的……
不过婉宁手都挥到白子画脸旁了，到底是没继续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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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是白子画到槿宁宫后，婉宁第一次，连续三天没回寝室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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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白子画通过对槿宁宫内，天地灵气、镂刻阵纹的研究分析，也已找到地牢入口。
“白公子。”
槿宁宫中不需要侍卫，因为天下没人有资格保护婉宁公主……但是打理花木，清扫庭院的仆役还是有不少的。
看见白子画大半夜的，白衣仗剑，往地牢去，有耳聪目明，见机早的，自然就远远避开了。有那不好避开的，也只好露头打个招呼。
比如说，负责清扫地牢卫生的人员……
“您来探监的吗？”
仆役甲额头冷汗直流。
“我来放人。”白子画道：“我不难为你们，打开封禁吧，我不想毁了槿宁宫。”
“婉宁那边，若是怪罪，自有我来承担。”
“……是。”仆役甲在原地等了两息时间，没等到天边明月高悬。便听话的打开了地牢囚门。放出了里面被困的仙家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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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地牢入口位置相对的彼处，
槿宁宫，解忧阁里，
一杯杯往嘴里灌酒的婉宁，摇响了阁里铜铃。
梅香便会意的召来了许多色艺出众的翩翩公子，让他们各展所长，为婉宁公主解忧。
………………
………………
槿宁宫是婉宁的法宝，无论何时何地，她永远拥有着这里最高的控制权限。
所以白子画来地牢放人的行为，不可能避开婉宁的眼睛。如果婉宁不愿意，他除了强破槿宁宫外，也没有别的办法，能从这里带谁离开。
这是仆役甲经过一阵不长的等待后，就愿意配合白子画放人的原因。
或许，
也是白子画放完人后，自己并未跟着仙界大部队一起回去的理由。
………………
当然了，在蜀山派清虚掌门眼里，白子画不和大家一起回仙界的理由，则是另一个。
“婉宁公主生辰未过，尊上既想陪她在虚空共度，我们便不打扰了。离山多日，希望贫道师弟，没有放松徒儿功课……告辞！”
“等等……”白子画叫住了清虚，“什么生辰？今天、是婉宁生日？”
清虚闻言目露惊讶，道：“是……怎么，尊上竟不知道吗？”
“他比你小几百岁，哪里知道这些事？”
蓄意留到最后才走的摩严给白子画解释，“婉宁生而丧母，生辰之日既是蝶后忌日，所以她从不庆生……但如今子时已过，今天确实是她生辰。”
“仙妖两界历史上，对婉宁生日都没有过明文记载，只大概知道，蝶后死在夏末秋初，木槿花开的季节里。”
“但斗阑干昔日没去蛮荒之前，今天界域战场，往往不会兴兵，如果魔君闭关，婉宁也爱来找斗阑干喝酒。”
说着又有点惊讶，清虚居然知道婉宁生辰具体日期是哪天……毕竟这事虽然不算什么绝密，可天下之大，现在能记得的人绝不超过十指之数。
清虚道长就笑了笑。
并默默把自己写了一半的《六界全书》压到了芥子空间最深处。
但见，那上面刚修改过的婉宁公主篇，
不仅有写婉宁生辰，境界，大事历……
还写了已经很多年都没人敢提的，婉宁确有弑母之罪的事实。
她生而明秀，灵魂先于肉体完整。
当年蝶后怀上她时，妖王风流，另觅新欢。后宫倾轧，各方斗争下，蝶后受伤，胎气不稳。产生了流产先兆……
婉宁出于自保的目的，本能开始汲取蝶后本源灵力，稳固胎息。
后来蝶后和先妖王感情破裂了……又是跳寒潭，又是喝毒药的。各个都对肚里孩子太不友好。
婉宁怕死，想活，就拼命求生。
久而久之，
她胎满出生的时候，原本离上仙境界只有一步之遥的蝶后、当时还封号蝶妃的雨蝶，就气败命衰了。
把神通道种留给女儿，是她迈向死路的最后一步。
婉宁公主有意识以来，遭遇的最真切地恶意，就来自于她的至亲父母。她还在娘胎里时，就很清楚，自己并不被人期待诞生。
………………
嗯，
至于后来，曾经在怀孕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出对婉宁关心的蝶后。在婉宁生下来了，她自己分明还有生机没断的情况下……
选择自毁神通，把道蕴传承给婉宁，保她平安长大。
这种全天下只有婉宁、先妖王、上下三代魔君的事情，清虚就不清楚了。
因为知道的人都不认为，这事情有必要告诉清虚。
………………
不过不管怎么说，
无论蝶后是自己不想活了才死的，还是被婉宁公主害死的。
婉宁出生以后，看见的第一幕情景，就是生母蝶后的死相，总归没错。
所以，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辰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所以，
她总喜欢在这一天，找人一起，做些教人快活的事。
………………
比如说，和魔君一起弹琴舞剑。
比如说，和斗阑干一起喝酒唱歌。
比如说，缠着白子画要抱抱，赖在他身上不肯起来，听白子画弹琴，看他舞剑，读书、写字、下棋……
emmmmmm……
最后一项活动是不是太多了……多就对了。要是不那么多的话，白子画不傻，斗阑干那种人都能自己推测出婉宁生辰，白子画怎么可能几百年了都毫无所察？
没察觉到就是因为对白子画而言，婉宁生辰和别的日子，区别不大啊！
当然了、
长留上仙从小记性就好，过目不忘，过耳能诵。
所以从前没注意就算了，现在有心回想，他自然记得，当初和婉宁刚认识的时候，在每年的这一天……
他因为各种理由，连续拒绝了婉宁公主十三次。
每次婉宁来找他的时候，他都有事，他没空陪婉宁的话，婉宁就会被魔界来人拉走。
后来认识婉宁的第十四年，他终于刚好在长留闭关了……
再后来……婉宁就很少在这天来找他了，再会来的时候，就是魔君和斗阑干都没空时……
而时间往前倒推两百年，
前魔君死了，斗阑干被流放蛮荒了。
婉宁跟他隐居长留海底……他们没事的情况下，天天都可以见面，这天婉宁来不来的，也就不太容易被人看出来了。
反正婉宁总是很爱缠着他的。
夏末秋初，天热的时候，她赖在他身上，往往还有合理借口：太热了啊，靠他近一点，也好借他冷气降降温……
完全罔顾了仙人之体寒暑不侵的事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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