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宅出来，看到街面上仍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莫小丰想起小德子方才的话，有意凑近人群，竖起耳朵倾听他们在谈论什么。
果然，接连听了三拨行人的交谈，其中倒有两拨都谈到了皇帝昨日与柔然武士比试骑射的事。有个口无遮拦的还替源斐抱起了不平：＂可惜了咱们这位圣人，空有一身的本领，却没有施展的地方啊！＂
听着路上行人的纷纷议论，莫小丰心中陡生警觉：这会不会是皇帝使人有意透露出的消息，为他下一步的动作造势啊？
一念至此，他进而回想起今日一早杨遵种种反常的表现，不禁寻思道：难道杨遵是因预料到皇帝即将有所行动，才有意通过暗示自己他早就怀疑孙迁之死出于皇帝指使，而和源斐撇清关系？
随即，他又摇摇头，否定了这一猜测：倘若杨遵欲和皇帝撇清关系，昨日又何必急吼吼地出城来帮他解围呢？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前方有人问道：“太原公这是从哪里回来呀？”
莫小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回到了大将军府，高阳王源斌刚好从府门内出来，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啊，刚到戚里看了看市坊筹备开张的情况。高阳王这是要去哪儿啊？”莫小丰翻身下了马，含笑问道。
“小王有事来寻您不遇，见府内有人受伤，恐不宜逗留，正欲离开，不想刚好碰到了您。”源斌朝府门内望了一眼，答道。
“哦，是派往异地送信的一名军士遇到了劫匪，伤势并无大碍。”莫小丰轻描淡写地说着，将源斌让至了咀华堂。
＂南朝使节李睦欲在邺都多逗留些时日，太原公可知此事？”源斌径直说明来意道。
莫小丰依旧风轻云淡地说道：“南朝此次遣使来朝，既为与我朝修好联姻，李睦想在邺都多住上些时日，咱们也不好拒绝。再过三五日，戚里便可开市了，到时高阳王可引南使到市坊逛逛，使其得以观瞻帝都之繁华。＂
源斌微微蹙眉道：＂您说得是。不过，依小王之见，李睦逗留邺都，也不无窥伺我朝中动静之意。加之柔然使节尚在，倘若两国来使见了面。。。”
莫小丰摆手道：“我会命人盯住土诃，尽量避免叫他和李睦会面的。高阳王既然提到了柔然使节，我正有一事和你相商：经高阳王提醒，昨日我赠送了八名乐伎，二十坛好酒给土诃，本欲以女色，美酒羁绊住他，暂缓燃眉之急。不料适才闻报，土诃提出尽快安排其陛见，并要求从速运缴粮草至云中。对此，高阳王可有应对良策？＂
源斌盯着他，问道：＂听人传言，昨日陛下箭射飞鹰，比武大胜柔然勇士，可是和太原公一道去见的柔然使节？”
莫小丰忿忿道：“确有此事。土诃那厮甚是小气，不仅当场抵赖，不肯认输，而且还耿耿于怀，非要安排其尽快觐见。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源斌不错眼珠地盯着他，又问道：“昨日城外发生之事，今日一早便传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太原公不觉得有点儿奇怪吗？”
对于这位新晋的宗室首望，莫小丰一直是心存戒备的，遂不以为意地说道：＂高阳王多虑了。昨日陛下和叶驰比试骑射时，有不少随行的军士，仆从都是亲眼目睹了的，或许有人回城后多说了几句也未可知。”
偷眼观察源斌微微点头，似乎觉得有理，他便转移话题，再次向源斌问计道：＂眼下最麻烦的还是土诃，以高阳王之见，要不要安排他陛见呢？”
＂陛下昨日并未向柔然使节表明真实身份吧？如果安排土诃陛见，到时您该如何向他作出解释？倘使土诃以此寻衅滋事，又当怎样安抚呢？”源斌连发三问道。
“高阳王的意思，是不应该尽快安排土诃陛见？可要是他公然闹将起来，怎么办？”莫小丰面露难色地嘟囔道。
源斌闪了他一眼，忽然谦辞道：“您交待给小王的差使，是接待，安顿好南朝使团，这北使的事嘛，小王不便置喙。＂
“诶，高阳王与某共理朝政，怎好区别你的，我的？”莫小丰嘿嘿笑着纠正道，“再者，昨日我不是已按高阳王所说，送了女色，美酒给土诃，想以此稳住他嘛，可谁知他接纳了乐伎，喝下了美酒，却依然没忘记索要巨额贡奉，为之奈何？”
源斌听出他这后半截话里似乎有埋怨自己的意思，不禁暗自后悔道：前两日就不该多那么一嘴！事到如今，他虽明知莫小丰有试探他的意思，也不好再三推脱，而一言不发了，于是，拱手道：＂太原公莫急，且容小王想想。＂
凝神思索了片刻，源斌说道：“土诃之所以急于陛见，大约是担心咱们拒绝，抑或拖延交纳贡奉。如果能使其打消这一顾虑，也许他便可以安心享乐，不再提出非份的要求了。”
莫小丰顺口问道：＂怎样才能使土诃打消顾虑呢？＂
“比如，能不能先向柔然交纳一些贡奉，向其显示咱们的诚意？＂源斌目光闪烁地说道。
＂先向柔然交纳一些贡奉。。。”莫小丰重复着他的话，蓦地，眼前一亮，脱口说道，“土诃讨要的既然是三十万大军所需粮草，那咱们不妨就先运送些粮草到云中去。＂
“此法甚好。只是这件事不便叫大将军知晓吧？＂源斌提醒道。
贺崇曾来信明确要求不得答应柔然人的巨额索求，如果自己擅自决定向柔然铁骑驻扎的云中运送粮草，不仅违背了大哥的军令，而且也很难不被大哥知晓。想到这里，莫小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来人，拿幅舆图来！＂源斌忽然转头冲堂口值守的军士吩咐道。
“高阳王是要查看运粮的通道吗？”莫小丰猜测着他的用意，问道。
源斌点点头，说道：“既然不便从晋阳大营直接运粮到云中，咱们只能就近寻条通道，悄悄地送一些粮草给柔然，显示诚意，以便稳住土诃。”
稍顷，军士拿来了一幅舆图。莫小丰命将舆图铺展于几案之上，和源斌两人凑至近前，仔细查找着适合的运粮通道。
舆图之上，有两道粗重的红线清晰地勾勒出西北一带三朝的边界：在东朝所辖并州的正北面，便是柔然铁骑驻扎的云中郡，云中西南方向有一小段凸起的地界归属西朝所辖，而晋阳以北的雁门关正扼住关中通往云中的要道。显然，要想从东朝境内绕过雁门关，运送粮草到云中去，是不可能做到的一件事。源斌看着看着，不禁失望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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