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凌霄宝殿。
云雾缭绕，仙乐缥缈。玉帝端坐于九龙椅上，听完了二郎神杨戬的奏请，眉头微微蹙起。
“杨戬，你可知自己在求些什么？”玉帝的声音威严而深沉，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你竟要让天庭神兽，去凡间做一世凡人，体验生老病死，爱恨离别？”
“臣深知。”杨戬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哮天犬随臣征战多年，功勋卓着。然其心中执念太深，若不解开凡间那一段因果，它此生道行，便再难寸进。那一世的凡人经历，于它而言，是劫，亦是缘。”
玉帝的目光越过杨戬，落在了他身后那只通体漆黑、眼神温润的巨犬身上。
此刻的哮天犬，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浑身长满鳞片、凶威赫赫的神兽模样，它收敛了所有神光，看起来就像一只最普通的黑色土狗，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清澈明亮。
“哮天犬，”玉帝开口，“你可愿随他下界？凡人一生，短短数十载，要受病痛之苦，要尝生离死别。你若去了，便与凡人无异，一旦魂魄离体，便是真死了。”
哮天犬抬起头，目光越过杨戬的肩头，仿佛穿透了云层，看到了凡间那个正在收拾行囊、准备带着它远行的身影。
它没有丝毫犹豫，对着玉帝的方向，缓缓地、坚定地俯下前肢，将头颅低低地垂下。
“臣，愿往。”
一道神念，清晰地传入玉帝与杨戬的耳中。
玉帝看着它，良久，才缓缓点头：“既如此，朕便允了你这桩奇事。太上老君，赐它一粒‘凡尘丹’，封印其神魂，只留一世凡人命数。”
“是，陛下。”太上老君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灰扑扑的丹药，弹向哮天犬。
丹药入口，瞬间化作一股暖流，涌遍哮天犬的四肢百骸。它感觉到自己的神力正在飞速消退，身体变得沉重，感官也变得迟钝起来。它再也不是那个能踏云而行、耳听八方的神兽了。
“去吧。”玉帝挥了挥衣袖，“一世轮回尽，若你还能记得天庭，记得你的神君，朕便许你重登仙箓。”
“谢陛下隆恩。”
杨戬向玉帝行了一礼，转身看向哮天犬。他的眼神中，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复杂与……不舍。
“走吧。”
他伸出手，最后一次抚摸着哮天犬的头。这一次，他的掌心不再有神力的温热，只有凡人般的体温。
一人一犬，踏着云梯，缓缓走下南天门。
到了天界尽头，杨戬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轻声说，“从这里下去，你便是凡人白薇薇身边的那只狗了。这一世，你没有神力，不能说话，甚至不能保护自己。”
哮天犬仰头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映出杨戬清冷的身影。它伸出舌头，舔了舔杨戬的手心，像是在说：“没关系，我只要能陪着她就好。”
“去吧。”杨戬收回手，别过脸去，不再看它，“我等你回来。”
哮天犬转身，纵身一跃，跳入了凡间的滚滚红尘之中。
……
凡间，一处宁静的小镇。
白薇薇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旧书。三年前的那场劫难早已成为过去，她如今过着平淡而安稳的生活。
“汪汪！”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声。
白薇薇抬起头，只见一只浑身脏兮兮、瘦骨嶙峋的黑色土狗，正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她。那双眼睛，琥珀色，明亮而熟悉。
“是你？”白薇薇愣住了。
这只狗，她认识。或者说，她认识它的灵魂。那是她前世在贾府时，朝夕相伴的那只黑狗。
它怎么会在这里？
黑狗见她认出了自己，尾巴立刻欢快地摇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子，用头蹭着她的裤腿。
白薇薇放下书，蹲下身，将它抱在怀里。它身上的毛不再像从前那样油光水滑，甚至有些干枯，但它的心跳，却是那么真实而温暖。
“你回来了。”她轻声说。
黑狗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颊，喉咙里发出亲昵的呜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黑狗老了，它不再像年轻时那样精力充沛，跑几步就会气喘吁吁。它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趴在白薇薇的脚边，陪着她看书，晒太阳。
白薇薇也渐渐老去，眼角有了皱纹，青丝染上了白霜。
又是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
白薇薇坐在藤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呼吸变得微弱而缓慢。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黑狗趴在她的脚边，也显得老态龙钟。它挣扎着站起来，走到白薇薇的膝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舔了舔她的手。
“小黑……”白薇薇费力地睁开眼，浑浊的手抚上它干枯的毛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快不行了……你呢？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黑狗没有回答，只是依偎在她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它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也在飞速流逝，身体变得越来越轻。
它知道，它的一世凡人命数，尽了。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它仿佛看到了云端之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等着它。
……
天庭，灌江口。
杨戬正坐在石桌旁，独自饮着一杯清酒。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
一只通体雪白、唯有眉心一点黑的幼犬，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他脚边，仰起头，用那双琥珀色的、湿漉漉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杨戬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脚边的幼犬，那张万年不变的冷峻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他放下酒杯，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小小的、温热的身体抱了起来。
“欢迎回来，我的伙伴。”
幼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他的下巴。
风，轻轻吹过，卷起几片桃花瓣。
这一世的生老病死，爱恨离别，终是成了它心中最珍贵的记忆。而他们的故事，还将继续，在这无尽的岁月长河中，相伴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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