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盛行的大会议室里，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第一次见面就能谈得如此愉悦的不多，陆景明完全投入了状态。
单单一个刚上的还在拟态中项目的风险预估，大家从前景分析到损失模型要怎么建立，就讨论了整整一个小时。
忘形的陆景明两眼发光，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他的电脑连接着投影，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移动着，一个个详尽说明下来，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
聊到最后，秘书端着第二次黑咖啡进来时，咳嗽着提醒他，陆景明才恍然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腕表，瞬间惊跳起来。
已经九点了？！
“不行，今天我有急事，不谈了不谈了，会明天接着开吧，愿我们合作愉快！”他立即宣布会议结束，手早早伸过去做告别。
朱梓琪也站起来装模作样告别，笑着低声问陆景明：“一起吃个饭？大家可都饿着呢。”
“不了，改天吧，今天真的有事，很重要的私事，我已经迟到了。”陆景明笑笑，竭力掩饰眉宇间的着急。
朱梓琪没勉强，和大家一起撤，陆景明把人送到门口，跟着一起下电梯，去停车场开车。
紧赶慢赶，他还是晚了许多，等停好车往帐篷营地赶过去时，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万姿的电话没人接，陆景明拨通了姚浩然的电话。
因为醉烟楼的婚宴，姚浩然对他态度挺好：“你还记得来啊？我说表妹等的人是谁呢，原来又是你这小子。”
他说话一语双关，充满借题发挥的不满，“说好了一起吃晚饭一起玩的，你总是迟到，陆景明，迟到多了就和狼来了一样，没人会在原地等你的。”
他一路絮叨，指路外加指责，陆景明默默听着，内疚到不行。
站在俱乐部门口，他差点失去推开门的勇气，从没有此刻那么清晰，他明白了他们之间这六年的差异在哪里。
他的身不由己，需要远超于常人无数倍的体谅，这份体谅，叫不叫强人所难？
02
俱乐部的大门一被推开，声浪破门而出，掀了陆景明一个跟头。
人很多，太多了，没想到——那么多。
“万燃”一起只有二十多个员工，可加上家属和所有被邀请来的朋友，还有季齐策划公司的人，大概一起有一百五六十号人，把俱乐部闹翻了天。
大家都是和认识的人在一起坐着，聚成无数个小团体，喝酒，聊天，嗨。
俱乐部的左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搭建起来的海洋池，供小孩子玩，大概二十米、
右前方是一排雪亮的自助餐长桌，寿司，意面，蛋糕，刺身，应有尽有。
正前方，是一个大舞台，晚间节目还没开始，等会儿会有人跳舞，也会有乐队演出。
空气里，食物的香味和喧闹声混合在一起，夜晚像是此刻才真正拉开了序幕。
今天周末啊，是个好日子。
陆景明按照姚浩然的指示，很快找到了万姿所在的那一桌。
她正和几个同事还有季齐、姚浩然等人玩游戏，游戏老土又刺激——真心话和大冒险。
万姿今晚一身极简单的牛仔卷边背带裤，纯白色的t恤，高马尾，清新得像晨露。
季齐看见陆景明，吹了声口哨，笑着：“你们商量过吗？还真搭呢。”
是很搭，两人无意间穿成了撞色系，撞风格，很像刚出校门没多久的情侣。
万姿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算打了个招呼，姚浩然站起，说自己到点了，要回家陪老婆了，万姿身边的位置正好空出来，留给陆景明。
何泽琳因为还在保胎，任何外出活动都不参与，玩到晚上十点，已经是姚浩然给自己定的极限。
陆景明很自然坐了过去，万姿没有看他，盯着桌子上的骰子不放，脸上看不出喜怒。
“对不起，来晚了。”陆景明轻声说。
万姿这才看了他一眼，轻飘飘的，没什么份量，陆景明却在里面看到了深藏的怒意。
他立即垂首，季齐解围：“来，摸张牌，看看你是多少号。”
03
对于娱乐，陆景明和万姿都不擅长，年少时期，他们几乎把所有时光都用在读书跟为了和对方在一起这个远大的目标上。
陆景明除了打篮球，万姿除了画画摄影，两人就没啥爱好了。
还好，两人没错过真心话大冒险最黄金的那个年代，这个游戏他们或多或少都接触过。
可陆景明还是没料到，这个游戏竟然有了App，可以根据人数多少来抽，能设定玩法，里面还有题库，相当专业。
桌子正中放着骰子和季齐的手机，他的策划公司年轻人多，各种游戏，他们都是老手。
“今天我来当裁判，”季齐笑嘻嘻一拍桌子，清了清嗓子，“第三轮开始了。”
都第三轮了？陆景明往身边侧：“真对不起，我真来晚了。”
万姿无动于衷，他找话：“你有没有被抽中？”
一起12个人玩，一轮抽12次，有没有轮到过万姿，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万姿拿起橙汁喝了一口：“我运气好，还没有被抽中呢。”
人不能太自信，话音才刚落，季齐就指着万姿大喊了一句：“就是你，11号。”
万姿瞪眼，季齐的问题就笑眯眯抛了过来：“你为爱人做过最蠢的事情是什么？”
陆景明差点把刚喝到嘴里的酒喷出去，他抹嘴，立即对着季齐瞪了过去。
季齐冲着他笑着一歪头，眼珠子转了好几转。
陆景明的心脏立即提起来，他紧张看着万姿，万姿哈哈大笑了几声，站起来弯腰拾起桌子上的啤酒，抠着易拉罐环，啵的一声打开了。
“不回答，我选择大冒险，先按照规矩自干一罐，我不会喝酒，大家都知道，找人替吧。”
把酒往陆景明面前一放，她站着，陆景明坐着，她对着他抬了抬下巴，“喝吧，迟到罚酒，替我顶酒，你都是要喝的。”
04
陆景明抬头看着万姿，她笑颜如花，但眼中明明白白的，都是苦涩。
为爱人做过最蠢的事情？对万姿来说，大概就是从南方飞向北方，一次次求他不要分手吧？
他接过啤酒，仰脖一口喝了下去。
酒液从喉咙滑到胃里，本来略苦的口感更苦了，苦到难以言表。
季齐笑着：“那大冒险是什么？”他问，大冒险本来应该他来说的，或者询问App，但他太好奇好友和万姿之间的故事，忍不住做了那个推波助澜的人。
网上能查到的都是年少情事，真正的伤藏在他们心里，不挑破不发泄，不会好。
万姿笑着看了他一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罩着一层薄雾，目如远山。
季齐很机警地突然抓到重点，一把把站起来喝酒的陆景明按到一个圆凳上。
不是之前的沙发，而是圆凳，圆凳就在沙发旁，背后是……
万姿突然用力，狠狠推了陆景明一把，陆景明从凳子上直接翻了个跟头，一头栽进了背后的海洋球里。
因为太大只又太猝不及防，海洋球甚至扑出来了不少，弹得到处都是。
“这就是大冒险。”万姿笑盈盈的，季齐在一边举着一侧手臂，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在陆景明过来时，他们已经喝了不少酒，六点开场到如今十点，大家都是醺醺的了，在场的除了不喝酒的万姿，没有人百分之百清醒。
所有人都以为这真的是游戏中的大冒险，大家都在笑，拍手的，拍桌子的，热闹成一团。
陆景明有些狼狈地从海洋球里爬起来，球太多太厚，他费了点劲。
“万姿……”他喊了声，往岸边爬过去，爬过气体的围栏，围栏不高，只到他大腿而已。
他仰着头，看着抱着双臂的万姿，感觉到，她真的——生气了。
或者说——她的怒意，在压抑了这么久之后，开始爆发。
05
“万姿，”他又喃喃叫了一声，心脏遽然作痛起来。是他的错，无论是六年前，还是现在，甚至是十年前，都是他的错。
他爬到一半，刚上去，万姿又是伸手狠狠一推。
“哗啦！”
他再度掉了下去，四周响起了更响亮的笑声和欢呼声，不少人被吸引了过来，都在哈哈大笑。
万姿不让他上去，她嘴角在笑，眼睛却在愤怒和悲伤。
陆景明再爬起来，在万姿再度伸手推他的那一刻，他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在靠近的那一瞬间，他哽了一下：“对不起。”
万姿蜷起手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前方舞台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急速拨动琴弦的声音。
乐队上场了，中间的主唱用一块拨片拨动吉他弦，瞬间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除了陆景明和万姿。
陆景明半趴在气垫上，仰着脸，蠢到要死的模样，看着万姿，认真而专注。
“对不起什么？”万姿弯腰问他。
陆景明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所有的，六年前和现在，今天和之前，也许还有以后，这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尽头……”
他的语气很奇怪，万姿扭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脸上的难过，像无可奈何，又像伤心彻骨。
万姿瞬间明白了，以前的伤心就算可以暂且不提，今天的事情还会不停重演。
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会有无数次的失约，迟到，还有不得不……
因为债务是远比感情更深重的大山，牢牢压在他的肩上，逃不掉，注定要扛。
万姿没说话，她缓缓抽出手，用了点力气，陆景明扣得太紧了。
“出来吧，我们去外面走走。”她轻声说，扭头先走了出去。
陆景明从气垫上彻底翻了出去，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06
关上俱乐部的大门，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异口同声：“太吵了。”
气氛松了松，陆景明笑起来，肩膀都没再端着了。
两人缓缓顺着营地前的小道往前走，九月的夜晚，一切都特别舒服，四周也还是绿色的，夏末初秋的风，吹得人脸颊生凉，心旷神怡。
“我想再惩罚你的，最好再重点，让你再狼狈一点，让你求了又求，辗转反侧而不得。”
万姿轻轻说，夜风穿过她的唇间，温柔如春雨。
她是真想过的，陆景明折磨了她六年，她怎么着也要折磨他六个月吧……
可是……真舍不得。
这一周他开了视频，他是如何辛苦的，她再清楚不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没办法再这样进行下去，就算有再多的怨恨，也在他的疲惫面前退潮了。
他们是失散已久的爱人，这次只不过是重新联系上了而已，时间太宝贵，用来生气和惩罚，不值得。
万姿眼明心亮，干脆不再玩游戏，打开天窗。
“你还记得我们理想中的生活吗？”她问。看着陆景明点头。
“当然记得，你想让你设计的衣服被更多人喜爱，做个顶尖的设计师，我想做个物理学家，你给人设计漂亮的衣服，我就每天做研究，生活安静美好。”
陆景明嘴角上翘，理想越来越远，但提起还是会觉得很快乐。
“你还是不会做饭吗？”陆景明打趣。
“你呢？你又学会了做什么？你说过，以后都是你做饭给我吃的。”
万姿说，两人双双沉默。
道路上的小灯笼照着他们的脚，一切都安静得像万姿做过无数次的梦。
但在梦里，万姿从来不敢去想结局，而现实中，她要做那个挑破结局的人。
“景明，”她低头按了手机几个键，发送了一份表格过去，“你看看。”
陆景明低头看了一眼，是一份他公司附近的租房资料，里面有七八套精选的户型，筛选过，详情和利弊，朝向房租什么全部一清二楚，一目了然。
他有些不敢相信，又惶恐又惊喜地看着万姿。
“也许住在一起的日子，我还是会不停挑你的刺，想起来心里不平衡就发火作妖，但是既然没法选，我就先认命了。”
万姿双手插兜，笑得有些心酸但更从容。
“这都是你公司附近走路十分钟内的房子，我最近收集的，我要搬家了，缺个同住的，做饭的，付钱的……你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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