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第一个星期六，周姝萍如常带莎莎到自己公司练琴。
她们停好车上电梯，却没有去原来的楼层，而是多上一层，来到几间临时的教室。
艺海那一整层都需要维修翻新，周姝萍就和物业商量好，短租楼上部分闲置的商铺，简单修葺一下作为过渡期间的教室。她安排人手逐个与家长联系解释，又是送课又是安抚，总算把大部分学生稳住，将退款退课人数降至可接受的范围内。
要大张旗鼓地整一遍的理由很多，其中有两点很重要。
第一点是艺海自从开业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年了，期间维修不断，但总体没多大变化。里面的布局和装潢已经老旧过时，与其它新的教培公司相比起来显得老态龙钟。周姝萍以前当教务时，就经常吐槽这里旧得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电视剧里搬过来的布景。而且不开空调不喷空气清洗剂时，这里还会有隐约的异味。以前她只是个打工的，工作环境问题忍忍就算了。但现在自己当老板了，自然是要下大力气让自家公司焕然一新了。
第二点是郑元逸被抓带来的后续影响。李杰持他们动作很快，人一下就带走了，但后面来的人太多，难免把消息传了出去。
“你们老板是瘾君子，我怎么敢把孩子送过来学琴学跳舞？”这是部分家长会有的疑问。
周姝萍她们接手后先是广而告之公司已转手，让家长放心，她们是绝对不会让害群之马混进来的。接着便是隆重其事的整层装修了，新的老板，新的管理层，新的装修新气象。
虽说退款退课人数在可接受范围内，但公司在册学生仍然降至出事前的7成。不过周姝萍仍然很有信心能把艺海做大做强，那些厉害的老师已经或回归或新拉拢了不少，有教学质量自然就会有家长慕名而来。
外忧按部就班应对中，内忧呢？
周姝萍对肖云是既感谢又防备。
肖云一定程度上可以算是她的贵人，两年前被她当枪使，两年后为她递刀子。肖云如果能大义灭亲到底，把郑元逸送进去后全身心地迎接新生活，周姝萍是很放心把公司的管理权分摊一部分给她的。但肖云犹豫了，等韩希蓬打电话时那个着急的神情，像极了丈夫犯事进局子自己在外面不知所措的小媳妇。于是周姝萍也犹豫了。
就如自己对韩希蓬说的那样，她把以前相熟的同事小姐妹小廖和慧慧提了起来，让她俩分走不少肖云负责的事。而肖云正处在小媳妇的不知所措中，也没太在意这些架空自己的举动。
周姝萍虽然信不过肖云，但在道义上对其有所亏欠，所以只要她不作妖，把她放在公司里养老也不是不可以。不行就给一笔钱让她走。这是周姝萍对内忧要如何处置的最后定论。
......
等莎莎进了教室，周姝萍一个人坐电梯到艺海那层。
这里已经大致搬空了，能接着用的存到楼上，没用的就卖掉。留下的都是些跟装潢连在一起的桌子吧台之类搬不走的，等明天装修队正式入驻再一并拆除。
整层楼幽暗昏惑死寂无声，周姝萍从电梯走出来，有种进了鬼故事剧情的既视感。
她把电源总闸打开，再将大厅灯、走廊灯、办公室灯、教室灯一一打开，公司变得亮堂堂的。
离空调换气起效还有一段时间，周姝萍能明显闻到空气中那一丝隐约的腐味。为了自己和宝宝的健康起见，她还没出电梯时就已把口罩戴上。即使隔着口罩，她仍然能闻到那味道，说明装修重整是势在必行的了。
她缓缓地走着，脚下的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最前面是接待区，曾经的前台总是堆满了学生和家长们的资料，如今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柜台，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曾经粘贴过海报的痕迹。她轻轻抚摸着那粗糙的台面，想起自己曾经费尽口舌把一个个学生家长忽悠住的场景。
穿过接待区，便是教学区。一间间教室的门敞开着，里面没有了桌椅、黑板和那些充满创意的装饰品。曾经，这里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他们在老师的指导下，用画笔描绘着心中的梦想，用音符奏响着未来的乐章，用舞蹈挥洒着青春的活力。而她作为教务，总是在这些教室之间穿梭，协调着课程安排，解决着学生们的问题。
她走进其中一间较大的教室，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她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了孩子们整齐地坐在座位上，专注地听着老师讲课的场景。
周姝萍回想起在这里工作的日子，虽然忙碌且偶尔被骚扰，但总算结出甜美的果实。
那一天，她正在商场里做地推。看在她这张脸的份上，别人都会把宣传册子带走，走远一点再丢垃圾桶。她对这一上午的工作能带来多少生源也不抱多大期待。
就在她派宣传册子派到有点困时，有人却叫住她，主动找她了解课程详情。
那是个相貌普通略略有点姿色的女人，身材倒是高挑且错落有致。周姝萍下意识地评价，动动刀子，评分或许能上去很多。
见对方那么主动，周姝萍整个人也兴奋起来，肉眼可见的绩效自己走过来了。她热情地给对方介绍各个套餐的优惠幅度，尽量把话题往看起来最优惠但最贵的那个套餐带。
在女人听得云里雾里时，又有两个人赶到了，一个是女人的丈夫，另一个是女人的女儿。
女儿看起来跟女人一点都不像，除了身材比例很好这点外。
而女人的丈夫。周姝萍看到他时，自己出现了短暂的脸红失态。
女人倒不在意，似乎这种情况她见多了，见惯不怪。
周姝萍迅速调整好自己状态，帅哥是要看，但赚钱也要紧。为了更好地看课件做笔记，她刚买一个平板电脑，已经吃上两个月的土了。
她随口夸夸女儿很美丈夫很帅，然后继续忽悠他们报最贵的课，等他们有意向了，就带他们到公司去付款签合同。
四个人都没意识到，他们的往后的人生就此被绑定在一起。
......
“咚咚咚。”
有人敲了几下房门。
“你好，请问这里是艺海吗？我在楼下拿到传单，上来想咨询一下报课的事。这里为什么搬得干干净净啊，是不做了吗？”
韩希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周姝萍从回忆中拉出来。她转过身，看到韩希蓬正双手插兜斜靠在门边。
周姝萍抿嘴笑道：“先生，这里的确是艺海，我们正准备装修，所以把东西都搬干净了，孩子们现在暂时到楼上那层上课。装修为期一个月，装好通风一周，我们就能回来了。您放心，我们选用的都是环保材料，不含甲醛，并且全程有人监工。”
韩希蓬恍然大悟道：“噢，是这样啊，那挺好的。”
周姝萍问他：“先生您想咨询哪些课程呢？我都可以为您解答。”
“是这样的，我的大女儿在学琴，弹琴对她气质的培养很有用。所以我想给另外两个小的也报一点班，陶冶情操熏陶气质。”
“原来如此，请问另外两个宝贝多大呢？”
“老二11个月大，老三在妈妈肚子里，刚播的种。”
周姝萍一副“你耍我吗”的表情道：“先生，开玩笑也有个度好吧？你跟你太太商量过了么？这么小的小孩，连话都听不懂几句，你敢报我也不敢收啊。学钢琴小提琴至少4岁半，这已经是极限了。”
韩希蓬很诚恳地跟她解释：“这个你不用担心。首先，我跟我老婆心意相通无话不说，无论她出面还是我出面，代表的都是我们家的统一意见。所以我跟你谈好了，就等同于我太太也同意了。
其次，孩子的确还小，但我们可以提前谈好价格，把合同整出来，上面列明在约定好的时间内来交钱报到才有效。这不就得了？你收获了两个可预期的未来客户，我得到了优惠有保障的课程合同。简直是双赢啊。”
周姝萍皱起眉头说：“这位爸爸，可预期的未来客户，听起来是那么回事，但亏的还是我啊。你看，老师的费用是逐年往上涨的，租金是逐年往上涨的，物价是逐年往上涨的。什么都在涨，就你的合同锁死了不涨，我可得亏大发了。”
韩希蓬站直身子，向着周姝萍走了一步，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这位小姐，我老婆也做过你们这行，有些事我也是了解的。像你们这种稳定的老字号，跟物业的合同一般一签就是好几年，轻易不会随意涨价。再加上目前房价停滞，全球经济放缓，写字楼的租金没有涨的由头啊，有些商厦还降租吸引租户呢。所以租金这点不成立。
至于老师涨工资这点。你们给老师涨一块钱，转嫁到我们家长头上却是涨了三块钱，这明显是个不等式啊，中间的差价到底落谁的口袋里去了呢？麻烦小姐给我解释一下呗。
物价嘛，国家一直在做努力平抑它。它会涨，但在可预见的范围内涨得不多。所以你这点也不成立。
综上所述，你不亏啊。”
周姝萍语带讥讽：“哦，原来夫人是同行啊。怪不得先生看上去是有备而来的呢。既然都是明白人，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你说的预定合同，我同意了，但学期要定为三年，作为我们公司的保障。相应的，你既然订了三年的课，我给你争取一个最大优惠8.5折，再送你三个月的课。”
韩希蓬向前走了一步，说：“三年课程，可以。送课当优惠，不行。如果是上大课，老师带一个学生是带，带十个学生也照样带。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哪有真金白银的折扣来得划算。我看，一口价，7折。”
周姝萍一脸的“你逗我玩吗”，说：“这位爸爸，7折，你让我去喝西北风吗？我说的那些费用涨得不算多的确不假，但它们即使不涨也依然要花钱的。6折，这是很优惠的了。”
韩希蓬又往前一步，距离周姝萍不过一步之遥，说道：“6折太没诚意了。这位小姐，咱们说了那么久我都没用转身要走这招砍价，足见我是真的想来报课的。6.9折，大家各退一步。”
“噗呲。”周姝萍笑出声来，但马上忍住，又说：“这个折扣太不文雅了。1折，这是我能给你争取到的最大优惠了。”
“2折。”
“1.3折。”
“1.31折。”
“1.314折。就这个了，再扯就没意思了。”
韩希蓬点点头表示认同：“行，这个折扣我也很满意，就这么定了。我们现在就把合同改好打印出来吧。”
周姝萍向他表示歉意：“很抱歉，如你所见，我们的东西都搬空了，现在我手上连纸和笔都没，更别说弄合同了。要不您随我移步楼上敲定合同细节？”
“不用那么麻烦，我有更便捷的签合同办法。”
韩希蓬再走一步，已经和周姝萍面对面贴着，他一手轻轻抚着周姝萍的脸把口罩摘下，吻了上去。
片刻过后，他松开嘴唇，周姝萍噘着嘴骂：“臭流氓，我要告诉你太太，说你在外面乱亲别的女人。”
韩希蓬嬉笑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跟我老婆心意相通，我能亲你，就表明她也同意了。”
周姝萍假装咬牙切齿地说：“好呀，原来是一丘之貉。我跟一些警察朋友很熟，市局的李队和唐队跟我经常吃饭见面，你就等着被逮进去吧。”
韩希蓬略略一惊，但又大义凛然地回答：“竟有如此关系，但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抓我就抓我吧，大不了判我有妻徒刑一辈子。”
他说着，没等周姝萍回话，又亲了过去。
又过了一会，他松开脸红到耳根的周姝萍，轻声问她：“我的罪名成立吗？”
周姝萍笑得很开心，搂住他的脖子呢喃：“罪名成立，不得反悔。”
《分完又婚》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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