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让弟子告知你我闭关了，怎的还亲自过来一趟？”
提到这个，魏茧就一肚子火，“还说呢，你回来也不知来见我，小黑压根没说你闭关了，害我又去你屋子找了一圈。”
报信的小黑一肚子委屈不知道跟谁诉说。
吐完苦水，魏茧想起正事，连忙把江夜雪仔细打量了好几圈，见其只是面色有些不佳，他才重重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听赵小云他们几个说你伤得极重，可是吓死我，幸好没事。”
说着，他才发现江夜雪垂在广袖中缠着绷带的右手，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是怎么伤的，严不严重，炼器师的手可最是金贵了，清旭你可别忍着不说啊！”
魏茧说话都不带喘的，一连串下来，压根不给江夜雪插话的机会。
见其如此紧张模样，江夜雪感觉自己再不给点反应，这货不知又要脑补什么，无奈地举起右手晃了晃，表示自己手没事。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被误伤了，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必担心。”
然他话音刚落，怀里就被魏茧塞了一堆药瓶。显然，他的话魏茧一句都没听进去。
见魏茧大有将他芥子袋掏空的趋势，江夜雪连忙制止：“够了够了，我手真没事。”
“好叭。”魏茧还是有些担忧，但到底放弃了给江夜雪塞药的想法。
水月洞天穹顶垂落的青色水帘与地面湖泊相接，会形成通透的水立方空间，而这空间便是用来闭关的地方，可凭借长留身份玉牌进入。
而要到达水月洞天中心，必然要穿过三重环形水帘。
二人并肩穿过第一重水帘，魏茧问道：“清旭，此番外出是不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为何突然来此闭关？”
江夜雪来长留十年，这期间一直待在辞旧堂，就算有闭关，也是在辞旧堂密室中研究器物冶炼之法。
如今外出一趟回来就跑到水月洞天闭关，这要不是出了什么事，魏茧是不信的。
感受此地浓郁的水灵力，清凉的水雾拂过脸庞，在婆娑河被搅乱的心绪终于得到宁静，江夜雪久违感受到了舒畅。
他转头看向魏茧，却是反问道：“你可知忘尘尊者为何要赠我问雪水珠吗？”
忘尘尊者，也就是弥虚子。
“难道不是……”魏茧刚要点头却猛地顿住，不解地摇头，“什么意思？”
江夜雪迈步走在前，缓缓解释道：“忘尘殿一道，皆修行无情道法，羁绊越多，越不利于自身修行。”
“此番要我带领江浸月前往西蜀寻医本就是无奈之举，不得已而为之，其中不管我出力与否，江浸月终究是欠了我一个因果。”
他缠着绷带的右手缓缓摊开，接过水帘中飘落的水珠，清凉而富有生命力，就如那个珠子给他的感觉一般。
“问雪水珠，便是要买断这个因果，更是让我断了借此因果而攀附江浸月的心思。”
江浸月而今可是长留忘尘尊者最小的真传弟子，虽然他的天资修为不及其他师兄师姐出色，但却是最受宠爱的一个。
人性贪婪。弥虚子自然担心江夜雪挟恩图报，重提那层亲缘关系，由此纠缠江浸月。
无法修行的凡人，最担心的便是寿命问题。是药三分毒，若是直接给凡人吃延年益寿的丹药，只怕会让其因承受不住灵药药效而暴毙。
问雪水珠，是弥虚子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它不仅可以滋养凡人身躯，还能使其延年益寿。
若是这个凡人能通晓些许术法，便可调动问雪水珠中磅礴的灵力，并依靠其特性护自己安危。
可以说，这份礼物说得上贵重。
“这这这，”江夜雪这一提，魏茧恍然大悟，可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可你们不就是亲兄弟吗，这段亲缘如何说断绝就能断绝的？！”
他还是不太相信，毕竟血溶于水，亲缘这种东西，太难解释了。
“能断绝的，”江夜雪淡淡摇头，轻声宛若自我呢喃，“这段亲缘十年前就断绝了，在羁绊最少的时候便断绝了。”
真正和江浸月有亲缘关系的江岁新，早在十年前就魂散了，这段亲缘是真正意义上的断绝，再无任何连接的机会。
“清旭，”魏茧望着那道青影，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只好安静跟在其身后。
看着看着，他突然有个新奇的发现——清旭好似长高了不少。
少年人的肩膀似乎更加宽阔了些，在水雾氤氲中竟隐约有了几分沉稳的气势。
不对，不该用沉稳这一词，因为他一直都是一个沉稳的人。
应是用“不再需要别人保护”这句话来形容，他如今就给人一种“他能保护好自己，令人放心”的感觉。
“清旭到底遇到了什么，怎的突然有这种变化？”魏茧不由得看出了神，对江夜雪的“成长”不喜反忧，
他曾调侃江夜雪分明是少年模样，却非要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而今察觉对方“长大”了，他莫名感觉有些心疼。
最后一重水帘前，江夜雪率先停下，再往前便是水月洞天中心，闭关场所，魏茧进不去。
他看向低头蹙眉不知在想什么的魏茧，开口劝道：“水月洞天闭关，是避难，也是避嫌。魏茧，不必为我担忧，回去吧。”
“嗯，好。”魏茧来此主要就是担心江夜雪出什么事了，如今得知他没事，他自然不会阻拦他的决定。
临走前，魏茧又问：“在水月洞天闭关，不到时间便不得离开，你打算何时出关？”
江夜雪：“两年。”
“两年？！这么久？”得知这个时间，魏茧微惊，但也没多问什么，只道：“那待你出关，我来接你。”
“好。”目送魏茧离开，江夜雪召出身份玉牌，转身进入最后一重水帘。
眼前景色渐变，流动的水帘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天水相接的莲池景象。
晨光熹微，荷叶攒动，花枝摇曳，别是一番人间仙境。
见此景象，江夜雪稍怔片刻，“这地方，倒是与天水莲笼颇为相似，是因为星星留下的记忆吗？”
据说，水月洞天中的每一个闭关空间，都是根据修士记忆中最愉悦舒适的记忆而呈现的。
思及此，江夜雪也不做纠结，只是多了几分好奇——令江岁新最愉悦舒适的地方，竟然不是亲人朋友陪伴在侧的君丘，而是云梦九歌关押他的天水莲笼。
不过也只是好奇而已，他并无探究的心思，毕竟江岁新都已经不在了，他又能问谁去。
就地盘坐在硕大的白莲莲台上，江夜雪垂眼看着右手手腕上的绷带，脑海里不禁浮现那日南流景对他所行之事。
“是我……逼他太过了吗？”
他闭关，不仅是为了避江浸月的嫌，还有南流景的原因，他是真怕南流景又因为“江叔”而缠上他。
江浸月之事，他倒是能根据江岁新留下的提示，暗中相助，或徐徐图之，或随机应变。
但南流景就不行了，按照这小崽子现在的情况，得先解决其心魔才行，不然，依照那层天魔劫，他绝对是那小子第一个用来开刀的。
不对，在婆娑河时，他就已经被开刀的了，他右手上的伤就是证明。
“罢了，何故纠结这些，还是先将神魂养好方是重中之重。他们二人，自有他人相助。”
思虑太多也是无用，江夜雪果断抛却杂念，口中念咒，双手结印，运行江岁新教给他的功法——四不像。
据江岁新所说，那是他上一世以杀入道后觉醒无望死域时，所悟出的修行功法，原本他给它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浮生引。
但他觉得他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用这么高雅的名字，怎么听怎么不合适，所以便有了“四不像”。
对此，江夜雪表示：“你自己的功法，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管旁人做什么。”
不过，待修行这套功法后，江夜雪觉得其实叫“四不像”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这个《四不像》，它不仅可以用于修士修行，还能用于神魂修炼。
要知道修行道路不同，其修炼方法也大不相同，不然怎么有仙道、魔道、鬼道、妖道的分别，更别说这四大道中又分成大大小小不同的道。
而江夜雪全凭《四不像》进行了仙道和鬼道的同步修行，以江岁新的身体修仙道，以他自己的神魂修鬼道。
功法运行，以此地为中心，周遭水灵力不断聚集，逐渐形成一个水色旋涡。
漩涡越来越大，几乎要席卷整个空间。
江夜雪霍地睁眼，手中再次掐诀，眸中闪过一抹诡异的赤色。下一刻，他的神魂竟分离出了肉体，盘坐于肉体对面。
原本与活人无二的神魂，此时竟显得虚幻暗淡，仿佛再受一次重击便会像瓷瓶一般碎裂。
凝实的水灵力纷纷涌入江岁新身体，而后转化为精纯的魂力不断修补着江夜雪神魂。
在水灵力不断的疗养下，江夜雪紧锁的眉终于舒缓了些，那种神魂撕裂的威胁逐渐淡去。
想着此次神魂的消耗和损伤，江夜雪也是纳了闷。
照理来说，他神魂已达此界的鬼帝修为，助力南流景度化七万怨魂之举，本该轻而易举，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大影响。若没把握，他当初定然不会轻易出手。
但出乎意料的是，当他释放神魂之力时却感到一种无形无法抗拒的压制。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因消耗过多而神魂不稳，遭受后面的无妄之灾。
“是此方天道对我这个异世之魂的压制吗？”江夜雪自忖。
这由不得他不多想，思来想去，唯觉得这番解释方才合理。
“就如此慢慢调养，两年时间，应当就能恢复如初了。看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得轻易以神魂之体现身。”
思及此，江夜雪觉得他得重操他傀儡师的副业了。毕竟，有时候有些事，由傀儡代他出面解决，可太方便了。
不过，炼制傀儡一事急不得，还得待他出关后去收集几个重要的材料才行。
江夜雪这边一心修行不知岁月几何，躲得了清静。殊不知，另一边可是有人操碎了心。
就说忘尘尊者和淡梦尊者，这二位健谈之人就因自家徒弟操心得相顾无言。
师兄妹俩说是去忘尘殿叙旧，实则两人走到半路都各自因为心事想撤了，但又都好奇对方的异常行为而没先开口。
最后，弥虚子觉得他这个做师兄的，应该起带头作用，便轻咳两声，率先开口：“话说厌戚，你怎么也来找这小子？”
李厌戚回头，睨了眼她那一副八卦模样的大师兄，轻哼道：“师兄那么怕师妹对他出手，师妹还以为师兄什么都知道呢！”
这话显然是在埋怨弥虚子故意把她支走，不愿她再深究下去。
弥虚子理亏，只得讪讪笑着。
李厌戚长叹一声，倒没再纠结此事，直言道：“我来此，不过是想问问他们在婆娑河的细节经过罢了。”
只是没想到竟碰到了弥虚子，她做好的打算也被搅和了。
“师兄，”而话音落下的瞬间，李厌戚忽地看弥虚子，面色难得严肃起来，“我……我想回云梦九歌一趟，回去看一眼就好，断不会久留的……”
她话未完，可看着弥虚子逐渐为难的神色，不禁止住了话头。请求化为失望，她转身挪开了视线。
“罢了，我回去也是添乱，有他们在，定不会出事的。”
未尽之语，终成了放弃。
她就想回去看看她唯一的徒弟现在如何了，她想知道不过数日，她好好的徒弟怎么就突然有了心魔，她养得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师妹啊，”都是担心自家徒弟的，弥虚子自然能理解李厌戚的心情。
可同情归同情，他若是真让其离开长留，不出事还好，出了事他跟谁也没办法交代。
“师妹，留在长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云梦九歌好。”
“我知道。”李厌戚自然知道弥虚子的顾虑，不然她又怎会直接放弃了呢。
弥虚子叹息一声，好言劝慰道：“流景那孩子，天资聪颖，心性远超常人，所要经历的磨难也不同于其他人。”
“此番滋生心魔，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次锻炼。你亲手带大的孩子，你要相信，此事难不倒他。”
“再者，有慕夫人、少司缘等人在，流景定然不会出事的。”弥虚子说着轻拍了拍李厌戚肩膀，示意其看开点。
南流景的身份其他人不知，弥虚子却是知晓的。
李厌戚望向远处的云海，良久，轻轻点头：“我知道……他天资聪颖，定能度过此劫……”
她没有不信他们，只是，只是作为师尊，作为姑姑，她真的不想看着孩子受苦，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师兄，我真的好久都没有回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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