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垠无际的黑夜，夜风习习。
当一抹光染上天际，云开破晓，天光涌现。
耕火尽燃，残留少许余温。
沙尘在路上腾地而起。
少年打着哈欠，快步跟上前方的援军。
背着炊具的小兵，满脸笑意地踩着步伐走在后面。
楚姜临沉重的心情，随着他人洋溢的笑容，得到一丝抚平。
随手摘下的一枚树叶，被少年叼在嘴边，“什么事值得你如此开心？”
“嗯？”兴冲冲走在旁边的炊事小兵，顿时疑惑不已地看向楚姜临。
随后，他笑着解释道，“我来之前，跟我娘说，我想当兵。但我娘说，我个子矮，上战场起不到什么作用。说不定还要成为他人的累赘，我不服气。
我当时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祁国城不是有个春意楼吗？我爹在那里当掌厨。”小兵说着，借着清晨还未彻亮的天光，打量眼前同他说话的少年。
有点眼熟，他也问了：“这位兄台，你有点眼熟。”
“眼熟？没有吧。”楚姜临下意识抬手摸着自己的脸。
他那张向来白净的脸，早在之前就涂抹上一层脏东西，遮掩了原本的面貌。
“是吗？”小兵想细想，结果楚姜临转移话题，“你爹在春意楼掌厨，与你何干？”
“当然与我有关系，我爹是厨子，我是他儿子，我以后肯定是要继承他的衣钵，成为春意楼的掌厨。这是林老爷子答应我爹的，我以前也以为自己会成为春意楼的掌厨，但我现在出现在这里了。”
楚姜临抿着唇没有说话，林非走在一旁，接住小兵的话，“就因为想当兵，你娘不是不同意吗？跟你爹又有什么关系啊？”
“肯定有关啊！大将军在战场上受伤，陛下肯定下令增兵援北，听到消息，我就想上战场。
我不光想，我还把想法告诉我娘。
我娘不同意，还以我的个子矮为由，说我上战场不行，但我知道……
我娘只是怕我永远留在战场上。
可那天，我爹说支持我，他说他把他的厨艺都尽数交给我了，让我先去当炊事兵，等我再高一点，再去当兵。
我想着，做个炊事兵也是一个很不错的。我先去积累经验，等真上了战场，还能有杀敌自保的能力，再幸运点，或许还能挣得一些功名，凯旋回都。”
小兵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楚姜临抬手轻拍在小兵的肩膀上，“我也是。”
“我，我也是！”林非听到楚姜临的话，紧跟着说道。
后方三人有说有笑，前方的主事兵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三人又安静下来。
随后又小偷小摸搞小动作。
路边的野果是要摘的。
石子是要捡的，经过水域是要打上水漂的。
歇息时，是平躺在地上的。
路程无聊枯燥，好在有一两好友在侧。
当军队再次停留在某个水域逗留歇息时，众人碰上了十几名难民，整个军队停在原地整修，来福作为炊事兵，已经同其他人当任起掌勺，吃着稀米粥里的野菜，楚姜临的心情沉重，目光触及受军队照拂的难民，最后他将自己还未吃完的干粮，递到难民的一个孩子面前。
枯瘦如柴的女人，目光警惕地盯着楚姜临，随后又小心翼翼接过楚姜临递来的吃食，连忙说谢谢。
从小锦衣玉食惯了，楚姜临看不惯这样的场景。
国都繁华，可国都以外，这样的情况数不胜数。
这才是冰山一角，便已经让楚姜临心头涌现出不适。
想着，楚姜临走到林非旁边，将他的干粮抢走又递给了孩子的母亲。
“一路向南抵达祁国边界，还需好些时间，这些干粮送给你们了。”
林非是有备而来。
不过他不敢拿出来。
楚姜临背着众人，将干粮塞进难民手中。
他能做的其实只有这些。
他有一颗怜悯众人的心，却力量之小，难以普渡。
林非骂骂咧咧跑来说，那是自己的干粮。
目光却在触及那几双无神的眼睛，动静停住了。
接过干粮的女人，看了一眼林非，手颤颤巍巍想将干粮还给楚姜临。
林非随即挡住她的手，“给你们的，就是你们的。”
他吃差一点没关系。
他备的吃食，若是能为他人燃起希望，也是好的。
“收下吧。”楚姜临半蹲下去，抬手落在小女孩的头发上轻揉。
那孩子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睛清澈透亮。
“要努力活着，好好长大。”收回手，楚姜临很轻很轻地说。
他和林非不能逗留此处太久，怕被人发现，他拉着林非赶紧往回走。
好在，无人注意他。
只是，真的无人注意吗？
整个军队休整一段时间后，就准备继续赶路。
走在最后面的楚姜临，裤腿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他一回头，那个小女孩手中拿着一朵粉色的小野花。
“送给……大英雄的。”小女孩胆怯，小心翼翼。
楚姜临盯着女孩手中的野花，视线又落在女孩的脸上。
他伸手，轻轻捧起，“我现在还不是大英雄哦。”
“娘亲说，远赴战场的人，都是大英雄。”
小女孩说完，转身往母亲那边跑去。
顺着女孩身影，走在军队后面的少年，看到那十几个难民站在原地，眺望军队远去。
他们在朝他们招手。
好似有说些什么。
楚姜临听不见。
一味抬手同他们道别。
林非在旁边哭成傻子一样，比楚姜临还夸张。
楚姜临：……
刚准备收手收回视线的楚姜临，耳边响起一道比较熟悉的声音。
“楚兄。”
楚姜临的动作顿住，他的目光几乎是僵硬地落在身侧的那人身上。
来福去了前面。
楚姜临张了张嘴，卡在喉咙里的话还未说出来，就被人拉了一下手腕。
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少年，身子堪堪向祁烨身侧倒去。
好在，楚姜临稳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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