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泠端坐于龙椅之上，那双被面纱遮掩的眸子，依旧清冷如水，不带一丝情绪。
她微微颔首，示意众人落座，
“诸位爱卿，今日召你们前来，确有几件要事相商。”
她停顿了一下，
“首先，便是新政推行之事。”
“自新政颁布以来，已有一年有余。各地官吏的考核与选拔，百姓的反应，以及新政在执行过程中所遇到的问题，你们可有详细的奏报？”
左丞相魏儒率先出列，他躬身一礼，缓缓说道，
“回禀陛下，自新政推行以来，臣等一直密切关注各地的动向。总的来说，还算顺利。”
“各地官府都已按照陛下的旨意，张贴了告示，广而告之，确保每一位有志于报效国家的百姓都能知晓新政的内容。”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不过，这新政虽好，但也不是一蹴而就之事。”
“毕竟，才短短一年的时间，还处于宣传期，也只是在几个行省拿出了少许职位，进行了省考试点。”
“根据各地的反馈来看，百姓们对新政的反应各不相同。”
“一些偏远地区的百姓，由于消息闭塞，对此还不太了解。而一些消息灵通的州府，百姓们则是议论纷纷，有人欢喜有人忧。”
“真正符合条件，并且有能力参与到科举之中的，多是那些庶族寒门以及门派弟子。”
“毕竟，真正的底层老百姓，整日为了生计奔波，又怎么有时间和精力去脱产学习数年呢？”
“即使各地都有学堂，但这其中的‘路引’和‘推荐信’，就足以将大多数人拒之门外······”
说到这里，魏儒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感慨，
“不过，根据下面汇报，若是真有天资聪颖，才华横溢之辈，倒也不会被埋没。”
“各地官府都会根据实际情况，酌情处理，一些农家子弟，若是真的天资聪慧，过目不忘，或者修炼资质上佳，那自然是会特招入学。”
苏泠静静地听着，心中暗自思忖，
“归根结底，新政就算是完美的推行，所做到的也仅仅是打通了少许上升渠道。”
“顶层的那些大贵族，他们依然可以通过举荐制，将自己的子弟送入官场。这新政，真正让利的，其实是那些小贵族和寒门，而受损的，则是那些不上不下的中层贵族。”
“那些中层贵族，也只是守成之辈，让他们为了些许受损的利益去拼个你死我活？”
“他们既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决心······”
“这齐国，本就是一个古典封建时代的国家，无论是这里的生产力，还是观念，都决定了我这改革也只能小修小补。”
“况且，大多数人，并非是真的希望人人平等，他们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人上人罢了。”
“我来历练这一次，能把这齐国从‘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变成‘暂时坐稳了奴隶的时代’就已经不错了。”
苏泠心中想着这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微微颔首，对魏儒说道，
“魏爱卿所言甚是，新政推行，非一日之功，还需循序渐进，慢慢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其余几位大臣，
“几位爱卿，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户部尚书白舜闻言，连忙说道，
“禀陛下，除了新政之事，臣这里还有一事需要禀报。”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又似乎是在观察苏泠的神色，
“近来民间风传，说朝廷有意改革包税制……”
苏泠淡淡地说道，
“哦？具体是怎么传的，说来听听。”
白舜清了清嗓子，组织了一下语言，
“民间风传，朝廷要改革包税制，说是要取消各地豪强的包税权，改由朝廷直接派驻官员征收赋税。”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地观察着苏泠的表情，想要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这些传言愈演愈烈，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恐慌，尤其是那些世代承袭包税权的豪强，更是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开始暗中串联，似乎是想要有所行动。”
苏泠闻言，却是轻笑一声，
“无稽之谈，”
“这些谣言，不必理会，更无需刻意辟谣。捕风捉影的事情，越是解释，越是显得心虚，反而如了某些人的意。”
苏泠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说起来，我记得前些时日，西南海岛上，出现了一些自称‘澳宋’之人？”
“那些人倒是有些意思，他们不是想要与我大齐通商，互通有无吗？”
“那就给他们开个价码，价格高一些，让他们也参与到这包税事务中来，就当是为我大齐国库‘添砖加瓦’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这些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户部尚书白舜连忙躬身应道，
“陛下圣明！臣遵旨！这就去安排人与他们接洽，商议具体的章程。”
他顿了顿，试探着问道，
“只是，这价格，以及具体的事宜······”
苏泠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说道，
“此事，你与他们自行商议即可，拟定好章程之后，呈上来由内阁审批通过就行。”
她心中暗自思忖，
“那些澳宋人，倒是有些奇怪，估计是从哪个垃圾堆里面捡到些科技资料吧······”
“土着而已，不用理会·····”
毕竟，这苏泠前世可真没看过那本小说······
接着，苏泠微微颔首，将此事轻轻揭过，在心中默默思索着，
“这包税制，虽然弊端重重，但却是眼下最适合大齐国情的制度。”
“这大齐国，根本就没有一支合格的官僚队伍，没有一套能够有效运转的行政体系，也没有足够的人才来支撑起一个庞大帝国的运转，更别提收税这等极其考验官吏素质的事务了。”
“简而言之，就是治理能力严重不足。”
“况且，那些包税人在征收赋税的同时，也承担了基层管理和治安维护的责任，若是贸然改革，只怕会引起动荡，甚至是天下大乱。”
“再烂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啊····”
苏泠想到这里，柳眉微蹙，转而问道，
想到这里，苏泠心中不禁感到一阵烦躁。
她揉了揉眉心，问道，
“对了，之前交代你们的人口普查，进行得如何了？”
“可有人口数据了？”
这时，一旁的工部尚书上前一步，手里捏着一沓厚厚的纸张，那些纸张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
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声音也有些颤抖，显然，对于人口普查的具体情况，他心中也没底，
“回禀陛下，这人口普查，各州府都已经陆续完成了，只是······”
“只是这各地的统计方法不一，上报的数字也参差不齐，微臣只能得出一个大概的数字。”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根据各地州府的报告，以及我们的估算，我大齐国，如今的人口，大约在五亿左右······”
苏泠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她身子微微前倾，追问道，
“五亿？”
“此话当真？”
“为何会有如此多的人口？”
工部尚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回禀陛下，臣等根据各地官府上报的数据，以及抽样调查的结果，反复核对了多次，这五亿人口，已经是保守估计了。”
“这其中，还未包括那些隐匿在深山老林之中的‘黑户’，大齐国的实际人口数量，恐怕还要更多一些。”
苏泠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诸位爱卿辛苦了。此次人口普查，意义重大，诸位都出了不少力，相关参与工作的官吏，年底的奖金都加上一成，以资鼓励。”
工部尚书闻言，顿时喜形于色，连忙躬身行礼，
“谢陛下隆恩！臣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苏泠没有理会奉承，而是暗自腹诽，
“活见鬼了，五亿人口，还只是一个粗略的估算！”
“按照之前得到的数据，这大齐国的耕地面积，满打满算，也就人均不到半亩地。”
“若不是靠着道庭提供的那些人工合成淀粉和蛋白质块，恐怕早就爆发大饥荒了！”
“即便如此，这么多人，每天做饭取暖要砍伐的树木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幸好这阳武界的树木都是经过基因改造的，生长速度极快。”
“这要是放在前世，早就因为水土流失严重，生态环境大崩溃了。”
她终于明白，为何有大臣在私下议论时，会说出“如今该杀而未杀之人，可谓是满坑满谷”这样的话了。
如今看来，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也并非空穴来风。
这马尔萨斯陷阱，都快把官吏们逼疯了······
这大齐国，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平静，实则却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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