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窗帘缝隙里溜进来，在被子上铺开一条温柔的金线。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还窝在许星朗怀里。
他的手臂像一条温热的围巾，松松地环着我的腰。
我想翻身，便悄悄捏起他的胳膊，准备把这条“围巾”放到一边。
刚抬起来一点，我就被他收紧的手拽回了怀里。
许星朗还没完全醒，嗓音低哑带着鼻音，含糊地在我耳边说，“再睡会儿……”
说着，指尖还在我的背上慢慢画圈，像是在无意识地确认我还在。
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影子，我忍不住想悄悄用指尖去碰。
成功了，便弯起唇，轻柔的呼吸就这样落在他的鼻尖。
许星朗一把收紧了双臂，将我抱在怀里，还趁机在我锁骨上啃了一口，“这么有精神？看来是昨晚没累到…”
眼看着他的手又要伸向昨晚没用完的那盒小雨伞，我赶紧老老实实地躺好，还特意把他作势要拿小雨伞的手拉过来放在我的腰后抱好。
许星朗在我头顶轻笑一声，将我抱紧了些。
再醒来时，浴室里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我看着桌上他买的早餐，习惯性地去翻了翻。
“今天吃小笼包和红豆豆浆。”许星朗从我身后环住我的腰，身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汽。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小笼包的？”
“嗯……昨天晚上你说梦话的时候提到的。”
“嗯？我怎么说的？”
“你说…老公老公，明天早上吃小笼包好不好呀？”
语调是我会说的类型，可这个内容…
“我怎么可能叫你老公！”
“怎么不可能？”
“平时都没叫过，说梦话怎么可能这么叫？”
“那你现在叫一声，不就是叫过了。”
……
他笑得满眼狡黠，我终于意识到，我又被他绕进去了。
“不要！”我红着脸拒绝。
“真不要？”
我摇头。
“行，我家宝宝害羞，老公不急，老公等你慢慢来…”
“你不要说了！”我转头捂他嘴。
羞死人了！
我想从他怀里跳出来，他却禁锢着我不让我动，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来张银行卡，塞到了我手里。
“干嘛？”
拿钱收买我？
许星朗吻了吻我的耳垂，“这是我的压岁钱，加上我这两年赚的，一共十五万。”
这么多！
“那你给我干嘛啊？”
“我是想说，我赚钱能力还不错，以后会努力给你想要的生活，所以…”
我眼皮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
“毕业之后，我们结婚，好不好？”
…
这不是他第一次提起结婚了。
我知道，他从不会让我陷入措手不及的境地，他知道我不喜欢。
所以，那些日常的惊喜，他会瞒着我，但面对这样重大的决定，他在有所准备前，一定会先试探我的心意，
在我点头之后，他才会悄悄铺好每一个细节，然后在未来某个未知的傍晚，给我想要的仪式感。
说实话，这段同居的日子，我过得很快乐，很幸福。
幸福到，从没想过要结婚的我，竟真的想过要嫁给他。
抛开那些，可能发生的荒凉结局。
不去想，未来的路会有多少风雨。
不去想，誓言会在时间里褪色成灰。
只听从心底的声音，答应他。
可真到了这一刻，我却突然退缩了。
仿佛站在一扇半掩的门前，门后也许是温暖的灯火，也许是漫长的孤寂，可能是温柔港湾，也可能是未知深海。
我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
……
“小笼包是什么馅的呀？”我扒开他环在我腰上的手，再一次生硬地岔开话题。
我没敢转身去看许星朗是什么反应，但我能感觉到我身后一直有道视线追随着我。
他没说话，只是他平时习惯坐我旁边吃，今天却突然坐在了我对面，直直地盯着我。
我头都没敢抬，闷头吃，碎碎念着，“好吃好吃！”
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件事躲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许星朗还是坐在那一动不动。
我夹起一个小笼包递到他嘴里，若无其事地笑着道：“快吃呀，一会凉了。”
许星朗张嘴咬下，慢慢咀嚼，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我磨磨蹭蹭地吃着，肚子刚饱一点，就放下筷子，匆匆道：“我导师刚才给我发消息让我去实验室，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就这么很不负责任地逃走了。
躲了一整天，一直到晚上，许星朗问我什么时候结束，我都还在打着哈哈。
直到实验室里空无一人，许星朗已经抵达学校门口等我，我才慢吞吞地走出去。
从没有一刻，我这么舍不得我的实验。
但当我走出实验楼门，我便立刻换上了一副兴高采烈的嘴脸，搂上许星朗的脖子，“我饿啦，晚上吃什么呀！”
“给你炖排骨。”许星朗淡淡地笑着。
“好耶！”
排骨很香，我吃的也很香，吃完后，还破天荒地刷了回碗。
紧接着，捂着嘴打了一个非常刻意的哈欠，“我有点困，先睡了…”
随后，便快步走向卧室。
“吱噶”一声，是椅子腿在地面上拖拽的声音。
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我还没摸到门把手，就被许星朗拦腰抱起，轻轻地放到了沙发上。
我下意识地想起来，他便俯身逼近，手臂撑在我身侧，拦住了我的去路。
客厅的落地灯投下暖黄的光，落在我们之间，却照不透骤然绷紧的空气。
我垂眸不敢看他，许星朗盯了我半晌，半跪下来，扶住我的双膝，“我们谈谈。”
不用想，也知道他要谈什么。
“安安，我不是他，我不会变成那样的。”
“我知道。”
“那为什么还是这么抗拒结婚？”
我：……
看我沉默，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们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不开心吗？”
“开心啊，所以就一直这样不好吗，为什么非要领张结婚证呢？”
“我只是想以一个合法的身份站在你身边，哪怕只是去登记系统里查信息，和你的名字并列的也是我的名字，想到这一点，我就很满足，很有归属感，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
我咬着唇不说话。
许星朗沉默一瞬，开口，“我不逼你，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我愿意等，再过几年，你会愿意嫁给我吗？”
我偏开头，不想骗他，“那你还是别等了，我不会结婚的。”
不如趁早……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客厅里只剩下了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
几秒后，他才重新开口，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我从没听过的疲惫，
“为什么……为什么你连句‘也许有一天’都不肯给我？”
“我知道叔叔阿姨的事给你留下了阴影，所以这两年我一直在努力消除你心里的不安，是我做的不够好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没信任过我？”
“这不是信不信你的问题！”我猛地转过身，眼眶瞬间热了，鼻尖发酸。
“是我没办法相信婚姻本身！它会碎，会从当初的样子变成我最讨厌的模样，我爸妈就是例子！我不想我们也走到那一步，不想最后连回忆都变得难堪！”
“谁告诉你我们一定会走到那一步？”许星朗终于提高了一点音量，却又像意识到什么，立刻压了下去，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显然在克制翻涌的情绪。
“我想和你结婚，不是要给你套枷锁，是想让你没有心结地生活。”
“我想和你有一个安稳的家，我想用行动向你证明，不是所有婚姻都会变成一种折磨，我爸妈，我姐姐姐夫，就是例外啊，我也可以给你这个例外，可你连试都不肯试，是不是觉得，我终究会让你失望？”
这句话像细针，狠狠扎进我心里最软的地方。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是不信他，许星朗的温柔，耐心，我比谁都清楚。
他会记得我不吃生青椒，但是爱吃弄熟的青椒，尤其爱吃青椒酿肉。
他会记得我吃火锅喜欢短的香菜段，不喜欢长的香菜秧，也不喜欢生的香菜末。
他会记得我爱吃带蒜味的东西，但是不喜欢嚼到蒜，所以每次都会把蒜搅得碎碎地放进菜里。
他会记得我不喜欢吃柿子皮，每次给我煮面，都会用开水烫几遍西红柿去皮。
……
很细小的事，换成别人，肯定会觉得麻烦，能带过就带过了，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但许星朗没有遗漏过一次。
可原生家庭的阴影像藤蔓，早就在我心里盘根错节。
我爸妈也是相爱过的，但是后来他们之间没有爱了，就演变成了今天这样难堪的局面。
我妈之后也常说，婚姻是需要经营的，可惜她不会，我爸也不会。
所以啊，我的星朗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爸爸妈妈，你的姐姐姐夫，能成为那个例外，这其中，光有许叔叔和姐夫的一往情深是不够的呢。
袁阿姨和月晴姐，她们不仅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同时也一定很会经营自己的婚姻，他们双向奔赴，所以才能幸福得这么长久。
可是我不会啊。
我知道我的性格有缺陷，我不是一个完美的恋人，就连那些能让爱情保鲜的小妙招，我都学不会，偏偏还死犟死犟的，不肯低头，每次闹别扭都要你来哄我。
与其说是不信你，倒不如说，我是不相信我自己，我怕自己没能力守住一份长久的感情，怕重蹈我父母的覆辙。
我怕有一天，我会亲手把你推远。
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你现在愿意哄着我是因为你爱我，那如果以后，你烦了呢，你不愿意哄了呢，我不想等到那个时候，你还要经过一道道程序才能跟我分开。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犹豫，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后悔过，就是因为，我早就做好了准备，珍惜当下的幸福，哪怕最后结局都是那样，我也可以潇洒地放你离开。
我们的开始很洒脱很随心，过程也很幸福很快乐，那我们要结束，也不应该被一道法律束缚。
但这些，我没法告诉许星朗，我怕说不好，会让他误以为我是不信任他。
看着他眼底慢慢浮现的失落，我鼻子一酸，猛地站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往卧室走，“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没有追上来，身后传来沙发轻微的吱呀声声，应该是他坐了下去。
我靠在卧室门后，手紧紧攥着门把手，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还有门外他那声压抑的、长长的叹息。
两种声音混在一起，堵得我胸口发闷，眼眶里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之后的几天，我们陷入了沉默的冷战。
许星朗没有搬出去，依旧每天早上起来做早餐，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变幻的酱料，是我以前最喜欢的样子。
可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把早餐端到床边叫我起床，也不再从身后抱着我，在我耳边说早安。
晚上他回来得比平时晚，我躺在床上，能听见他轻手轻脚洗漱的声音，然后是次卧门轻轻关上的响动。
那天之后，他没有再进过主卧。
但他还是会帮我把阳台晾好的衣服收进来叠整齐；会在我做实验晚归时，把客厅的灯留着；甚至会默默把我常用的那支牙刷，从卫生间的置物架上挪回原来的位置。
也会在接连晚归时，给我发信息，嘱咐我到家给他报平安，跟我解释，他最近晚回，是因为实验进展到关键阶段，他们全组都在加班加点。
可我们之间没有了对话，连眼神交汇都变得小心翼翼。
我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厉害，却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僵局。
我开始笨拙地学起来他哄我的样子。
有天晚上他做实验做到十一点多，我坐在客厅等他，桌上放着一杯温好的牛奶。
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我赶紧假装在看电视。
他进门，看见桌上的牛奶，脚步顿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进了客房。
门关上的瞬间，我握着遥控器的手，从指节到手腕，每一个部位都在用力。
谈恋爱这么久，他还从没有对我这么冷淡过。
难道婚姻对于他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比我还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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