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宋逸的猜测，知归没有立刻反驳，倒是在沉默中，想起来当时的事，在两秒愣神后，他再次看向宋逸时，脸上的恍然一闪而过，又被疲惫所覆盖。
知归说出的“抱歉”，混在一声低叹中，尾音也有些模糊了。
宋逸答道：“你当时说过了。”
但知归即便说了“抱歉”，也还是用谎言敷衍他，没有在当时直率的讲出来，是在“偷看”他的记忆这件事。
让他如今在想起来，比起愤怒，更多得是……空荡荡的难过。
“你在投票的时候，选择信任我，是因为你看过我的记忆，觉得我是无害的，对吗？”宋逸问出口时，依旧兴致不高，但语气与先前不同了，只剩下淡淡的怅然。
知归表情一脸，突然迈开脚步，朝窗户走来，从距离上更靠近宋逸，却没有回答问题。
而在沉默中，宋逸明白过来，忍不住咬着牙，低声骂道：
“当老板的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这地图炮开的突然，但多少有些道理，至少知归没反驳，只是在对视中，微微垂下眼，短暂避开了他的视线。
更显得心虚了。
宋逸叹口气，不再追究，转而问：“算了，你看到了什么？”
虽然他没展开说，但在问出口时，已经递出了台阶。
可知归不接梗，听到这话，只是掀起眼皮，缓缓看向宋逸。
隔着破损的玻璃，他们站在两侧，注视着彼此，午后的微光落下，经树叶的切割后，落在两人的身上，拼凑出破损的画面。
几秒后，知归缓缓说：“看到了你，一个人，站在水面上，云很重，快要坠下来了，而你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倒影，周围空荡荡的。”
“这段画面短暂闪过，你开始向前走，水上没有波澜，如同一面镜子，只是你的容貌……开始在水中模糊了。”
“在最初的时候，我以为是你的大脑意识到问题，自动开启的保护机制，也可能是燕唱月的精神力，在这种小地方，也能起到作用，我的窥视应该要结束了。”
“也是在这时，你开始讲话，一刻不停的讲话，因为精神世界中，时间被不断拉长，速度也难以控制，所讲述的话语，不集中注意力的话，很难听清内容。”
“我触碰你，注视你，只能感觉到……漫长的孤独和不安，以及微弱的恐惧感。”
“恐惧？”宋逸出声，打断知归的话，声音里带着疑惑。
说实话，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在想，知归是不是又随口一编，来逗他开心的。
可是知归在摇头后，表情认真的继续讲：“是啊，恐惧，直到这里，我也还在猜测，是窥视所带来的，是在外力之下，激起的自我保护。”
“以为你只是在排斥我，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隐私，但是很快，在我刚有想法，准备更进一步，去听你的话语时……”
“想要回家。”
“……我听到了你说，你想回家，在这句之后，画面开始崩塌，你的意识醒过来，精神力开始活动，试图将我驱逐出去。”
“在最后关头，你抬头看向我，唇瓣快速的开合，每一次，嘴巴都大大张开，像是在进行喊话，但我已经在离开，听不到你的世界的声音了。”
知归缓慢的低下头，将前额凑近玻璃，距离再一次拉近，呼吸也落在上面，盖上一层薄雾，将两人的面容都模糊了。
宋逸轻声问：“我说了什么？”
知归小幅度摇头，回答道：“不记得了，但是……也许你在向我求助，在表达孤独和恐惧。”
“关于一个人，在陌生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只能不断说着熟悉的话，讲述熟悉的事情，即使没人能听懂，也借此获得安全感。”
“然后……融于天地间，不再倒影在水中，然后再也发不出声音。”
知归轻笑一声，随着话语抬手，指尖搭在玻璃上，有那么一刻，他像是要打碎玻璃，清除掉阻碍，来到宋逸面前，但只是一瞬。
随后，他对上宋逸的目光，那满载柔和的眼眸，再次撞上宋逸的怀疑。
知归重重地叹了口气，苦笑地说：“这次没骗你，你的话我不记得了，你大概也忘记了，所以我能看到的，也是一闪而过的画面，但精神力触碰时，你传递来的情绪，格外的清晰。”
宋逸点点头，没发表质疑，转而问：“你多次提到精神力，这种窥探的行为，是建立在这项能力上的，对吧？”
“那我可以大胆猜测，燕唱月也会这个？如果他想的话，也可以这样看我？”
知归闻言微愣，先是点头，又想到了什么，迟疑地摇摇头，说：
“不一定，他会防备我，但你信任燕唱月，又有契约在，他想要窥视的话，你可能不会反抗。”
宋逸再次点头，表示知道了，若有所思的撇开眼，又一次问：
“所以，也不会有那个什么，精神力的碰撞？我也不会感到疼痛？”
知归这次没回答，也没有点头，只是尴尬地笑笑，将视线转向应如是，企图用快速眨眼，传递出求助的信号。
宋逸对此并不惊讶，甚至在沉默当中，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在过去的某一刻，燕唱月可能触碰着他，可能翻阅着他，像他先前所做的，看随月生的故事一般，轻松而随意，且当事人还毫无察觉。
他陷入更久的沉默，在此期间，应如是接到信号，悄然来到窗前，现在宋逸身侧，而知归绕了一圈，从室内走到室外，也在向宋逸靠近。
风还在不停地奔走，树叶依旧沙沙作响，光影也因此摇晃，阳光也化作流水，从他们身上缓缓淌过，将思绪也浸泡在其中，打湿又揉皱，像宋逸此刻的心情。
他这辈子的多愁善感，快在这几天中，一次性消耗完了。
而知归也在这时，走到他面前，很突然的开口，问：
“那个啥……你想不想见燕唱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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