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骁虽脚快,项瞻却不会单枪匹马穷追不舍,与身后铁骑拉开一段距离后,便勒马停住,破阵枪往雪地一顿,溅起三尺雪雾。
少顷,秦光、楚江、谢明端与柳磬同时策马而至。谢明端喘着粗气问道:“陛下,是否继续追击?”
“不用,他往东逃,无非是想依海求生,却不知我三万水师,早就在临海城外港等着他呢。”项瞻拨转马头,“传令大军回援,今夜务必一鼓作气,拿下临淄城!”
“是!”
号角节奏变化,这两万铁骑刚刚赶到,还没来得及歇脚,便又齐齐往回杀去。等他们赶到临淄城下时,四方城门依旧紧闭,但城墙却已陷入了极为惨烈的反复争夺中。
此时,这近二十万乾军真就如同蚁蝗,已经没有任何章法,黑压压的全都一股脑的往城墙根下涌去,根本分不清哪里是主攻,哪里是佯攻。
而守军,也确实如那宋宪所说,皆是身经百战的老卒,仅仅在听燕行之说郑天锡袭营不成,反被枭首时,有过短暂的惊慌,但很快又在守城主将的呵斥声中,意识到可能是谎言,纷纷重拾战意。
可战场局势千变万化,那不到半刻钟的斗志丧失,便给了乾军登上城楼的机会,一处垛口扩两处,两处再扩四处,犹如洪水溃堤,蔓延整个城楼。
燕行之立于数百步之外的牙旗之下,紧紧凝望城头,握着点钢枪的手紧了又紧,当见到项瞻的龙旗大纛出现时,连忙驱马上前。
项瞻不等他行礼,便已主动说道:“让郑天锡跑了,他倒是果决,没有往临淄撤退,而是去了东边。”
燕行之下意识往东边望了一眼,眉头微蹙,转身以长枪指楼:“已经是第四轮进攻,城楼反复易手,敌军战意犹盛,再僵持下去,伤亡会持续扩大。”
他想说要是能擒住或者杀了郑天锡,便可瓦解敌军士气,奈何今时不同往日,这种话,他能当众对「项小满」说,却不能当众对「永安皇帝」说。
项瞻能听出他话中深意,但也没有在意,只轻轻嗯了一声,沉吟片刻,淡淡地道:“郑天锡虽逃了,但形势还在朕的预料之中,他既然袭营,一定是为了给他儿子打掩护……”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楚江,“张峰那边怎么样,可有消息传来?”
楚江连忙抱拳:“回陛下,半个时辰前,张都督派人传信,言明已经生擒郑天锡之子郑树成,连带其麾下先锋大将邓金戈,以及一千轻骑,皆不战而降,张都督正押解他们返回大营。”
项瞻一听,眸中精光大闪:“好,好好……不愧是疯子,此战他居首功!传令,速速派人前去通知张峰,让他立即将一众俘虏押到此地,另外,再派人回营,将郑桃依也一并带来!”
楚江领命而走,燕行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再看看项瞻,顿时明白他想干什么,不由轻叹一声:“陛下深谋远虑,末将,自愧不如。”
“自愧不如?”项瞻挑眉,“燕叔,你堂堂南荣柱国上将军,不是在消遣朕吧?”
燕行之微微摇头:“末将只问一句,所谓「大张旗鼓,整军备战,三日不降,强行攻城,四万伤亡,在所不惜」,是不是一开始,就是个幌子?”
“是,也不是。”项瞻给出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让你备战是真,准备强攻也是真,只是朕很想知道,郑天锡那股倔强劲儿,是否可以让我军免于付出惨痛代价。”
他微微一笑,目光重新投向城头,“显然,朕猜对了。这样说,燕叔可明白了?”
燕行之恍然,由衷感慨:“陛下虽年轻,但对兵法理解,人心把控,已臻化境,日后,或许已经不需要……”
“燕叔,”项瞻轻声打断,“恭维的话,朕不喜欢听,妄自菲薄的话,你也不要说,后面,可是还有许多仗等着你打呢。”
燕行之一怔,默然片刻,终是释然,笑着抱了抱拳,不再多言。
鼓声阵阵,城头血战还在继续,依旧是胶着之态,尽管此次攻城被乾军占据先机,但伤亡仍是不小,单是护城河被尸体断流,可见一斑。
约莫小半个时辰,城东北骤然亮起一片火光,张峰倒拖方天戟,一马当先;伍关等八位玄衣将军,带着八百玄衣力士紧随左右;后面则是五千轻骑,押送着邓金戈与郑树成,以及那一千青州军俘虏。
张峰来至项瞻面前,也不下马,只是朗声笑道:“幸不辱命!”
项瞻颔首,目光径直穿过骑兵队伍,先掠了邓金戈一眼,随即钉在郑树成身上:少年骑在马上,衣摆泥浆滴答,脸色红里透白,却不见半分血色,人抖得像风里的碎叶,若不是邓金戈在一旁架着,只怕早瘫成烂泥。
项瞻心里骂了一句:什么狗屁的世子,哪有一点他老子的威严,连条丧家犬都不如,这要是扔到外面,三天都活不过。
他懒得再看,侧头吩咐秦光:“把高台推来。”
秦光应一声诺,策马离去,不多时,数十名士卒推着一座楼车缓缓而至:这楼车高有三丈,通体玄色,顶部平台宽可站七八人,四周插满龙旗。
楼车刚刚挺稳,又见南边十几名玄衣力士,护送一辆青篷小车快速驶来。
车夫掀帘,婢女青禾扶着郑桃依出来,那一袭素白裘衣,与雪融为一体,火光映照下,丝毫不沾尘埃。
她对项瞻福身行礼,再抬头时,便一眼瞧见已经被张峰带到项瞻身后的弟弟,身子微微一颤,嘴唇张了张,却又什么也没说,很快恢复平静。
“姑娘放心,朕不会为难你们姐弟。”项瞻翻身下马,亲登高台,又示意张峰将二人一并带上去。
城头守军依旧在拼死抵抗,忽见乾军阵中竖起高台,火光照耀下,台上三人清晰可见:项瞻居中而立,银甲龙枪,帝王威仪尽显;左侧郑桃依白衣胜雪,右侧郑树成一脸颓靡;张峰则护在一旁,犹如战神。
“快看!那是……世子?”
“小姐也在!”
守军中有认出二人者,顿时哗然,刀剑声渐稀,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与惊呼。
守城主将自然也发现了,不过短暂的愣神,便又厉声吼道:“都给我稳住,不要上当,那是敌军诡计!”
然而,却起不到什么作用,已有士卒悄然放下了刀枪。
郑桃依望着城头熟悉的旗帜,嘴唇紧抿,不发一言,只是轻轻将手搭在弟弟肩头。郑树成身子一颤,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父亲——!”
这一声穿透风雪,直抵城头,守军们面面相觑,斗志顿时如潮水般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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