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凌几乎是头也不回的，小跑着从清吧冲出去的。
孟明激动得眼睛放光，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抓起晓蓉的手：
“走！咱们赶紧的！跟屿凌一起去医院！”
晓蓉死命拽住他，看着他一脸的不解，狠狠给了一记白眼：
“你凑什么热闹！还有点儿眼力劲儿没有啊，当然是让屿凌先去了！咱们迟点儿再出发。反正铠哥已经醒了，也不差这一会儿，给他们俩留点儿单独相处的时间嘛！”
对对对，是该这样！孟明连声答应。
在晓蓉点头，答应做他女朋友的时候，他就严肃认真地做过保证：从此以后，晓蓉就是自己的“两个凡是”：凡是晓蓉说的，都是对的；凡是晓蓉要求的，他都要不打折扣地执行。
更何况，晓蓉说的确实没错，天大地大，有情人最大嘛！
做电灯泡，是一件非常不厚道且有损人品的事儿。
有反应比较快的客人开始鼓噪：“音乐怎么停了？继续嗨啊！”
“就是！”
“接着奏乐！接着舞！”
几个人附和着，大家一阵哄笑。
dJ朝人群扬了扬下巴：“等着！”
然后低头一阵鼓捣，很快，澎湃的音乐又重新响了起来。
***
顾屿凌推开重症监护病房的门，隔着玻璃就迫不及待地往里看，目光所及，心里咯噔一声响：
那个跟她开错玩笑的小护士站在江铠的旁边，一边看仪器上的各项指标，一边在本子上做记录。
病床上，江铠依然闭着眼睛。
他还在睡。
顾屿凌觉得自己的心陡的往下一沉，站在原地，一时间竟茫然不知所措。
小护士听到动静，转过头，看清来人是她之后，眼睛明显亮了一下。紧接着立刻给她打手势，示意她进来。
顾屿凌强令自己稳住心神，推开玻璃隔断的门走进去。迈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双膝有些发软。短短几秒钟的路程，居然几次差点儿支撑不住。
到了跟前，顾屿凌的唇边勉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忐忑着问道：
“我刚刚接到医院的电话，说他醒过来了，可是……”
顾屿凌话只说了半句，目光就朝江铠看去。
小护士愣了一下，旋即就意识到她误会了，于是赶紧解释：
“顾警官，你别担心。江警官刚刚确实是醒了，还跟我说了几句话呢。不过，可能是刚刚苏醒，身体还比较虚弱，所以没多久就又睡着了。”
“又睡着？那……”顾屿凌在“又”字上加了重音，刚刚舒展开一点儿的心，瞬间又揪在一起。
小护士明白她在担心什么，立刻给她吃“定心丸”：
“医生已经来检查过了，江警官各项指标都在好转。这次苏醒，时间虽然不长，但绝对是一个鼓舞人心的大好征兆，顾警官，你可以安心了，守得云开见月明哦！”
原来是这样。
顾屿凌轻轻松一口气。
从清吧冲出来的那一刻，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松弛一点儿，下一秒，脑子里闪过一个问题：
“刚刚江铠醒来的时候，跟你说过话？他都说了些什么啊？”顾屿凌满眼期待地问。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小护士努力地回忆，“就是……问你在不在，又问自己睡了多久，就这两句。”
顾屿凌“哦”了一声，点头，说了句“谢谢”。
她的脸上一直带着笑，笑着笑着，眼前忽然有点儿模糊了。
挺好，只要他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大概半分钟之后，小护士完成了她的工作，一脸俏皮地对顾屿凌说：
“顾警官，我还要到其他病房去，江警官这里，就交给你了，你继续陪着他吧。”
护士离开，病房的门再一次关上，屋子里安静极了。
顾屿凌将病房中灯光的亮度调低了些，调整成了最适合病人休息的，最柔和的亮度。连接着江铠身体的各种仪器上，指示灯一闪一闪的，它们都在尽职尽责地记录着他的生命体征，偶尔还会发出嘀的一声。
江铠的呼吸声匀长匀长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他曾经苏醒过，或者是刚刚小护士的话给了顾屿凌满满的希望，现在，她觉得江铠那轻柔的呼吸声中，都透露出绵绵的力道来。
顾屿凌在病床边坐下来，胳膊放在膝盖上，放低身体，手掌托腮，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铠的脸——
他的鼻子是高挺的，眼窝是偏深邃一点的。闭上眼睛的时候，长长的睫毛投下清浅的阴影，嘴唇的线条分明，微微地抿着。
这轮廓，她闭上眼睛都可以描摹下来，分毫不差。
顾屿凌将手放进他的手心里，声音压得很低：
“江铠，你醒了？要是还想睡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吧，我不吵你。我哪儿都不去了，就在这里等着你。”
她向前探了探，胳膊交叠着，放在床边上，脸枕在上面，还是一眼不错地看着江铠，唇边的笑意藏不住，也不想藏。
这一刻，顾屿凌由衷地觉得，生活真美好。就连平时冰冷沉重的重症监护病房，竟然都飘浮着温馨的味道。
顾屿凌忽然想起每次回家，妈妈都忍不住跟她唠叨的那件事。
故事发生在她四五岁的时候，那时候，姥姥家还住在自家盖的院子里。院子当中有一口枯井，大概有两米多深，井口周围堆满了杂物，平时没什么人会到跟前去。
自家的院子，大门一锁，就是一个安全的空间。那天，大人们很放心地让顾屿凌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她自己也不记得是被什么吸引了，小小的她竟然爬越过重重障碍物，然后一脚踏空，掉进了枯井。
巨大的落地声，叠加着她的哭声，立刻将大人们召唤过来。顾屿凌不记得最后是谁把她抱上来的，根据妈妈的说法，是爸爸和舅舅合力。
让顾屿凌印象最深刻的，是当时妈妈的反应。她从来没见过妈妈那么惊惶和害怕，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子。
从井里上来之后，大人们第一时间就仔细查看过，她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外伤。但是保险起见，还是带她到医院，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
这期间，妈妈一直把她抱在怀里，脸紧紧地贴着她，她用手摸过妈妈的脸和手，发现全都是冰凉的，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直到检查结果出来，医生宣布她除了胳膊和小腿上有几处擦伤之外，一切正常，妈妈的脸上才渐渐恢复了血色。
从那之后，妈妈经常会把这件事拿出来说，措辞也基本都是一样的：我们家屿凌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掉到那么深的井里都没事，以后就是遇到什么困难，只要用力抬抬腿，肯定都能迈过去的。
几乎每一次，她都会笑着说：妈妈你这是暗戳戳地给我喂鸡汤。
然而此刻，顾屿凌真心觉得，妈妈的这些话，可能真的是有一点点道理的呢。
她当然不可能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但是，在人生的关键节点上，总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小运气，扑通一声砸到她的脑袋上的。
她看过一本英文小说，里面有一句话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是她微信的个人签名：
It will help the luck stick.
好事将会发生。
这话说的多好啊！
江铠醒了，再也没有什么事让她担心了。就算是今后还会有棘手的案子，还会遇到难缠的对手，但是有江铠在她身边，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顾屿凌轻轻地阖上眼睛，脑海中迤逦展开的，是一条宽广的大道，道路的尽头透着金灿灿的阳光。
顾屿凌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的唇边还一直带着笑。
大概在她进入甜梦十分钟之后，病床上，江铠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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