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召见，若是一般人怕是早就吓得腿软，忍不住去想皇上此举的深意。毕竟皇帝日理万机，绝不可能闲得无聊去召见两个不重要的、普通百姓，可苏青玉与万巡州却淡定得很，半点也不紧张。
他们很清楚，皇上召见他们就是简单想要见他们一面，或者说想见苏青玉一面。
二皇子能查到的事，皇上怎么可能能查到，更不用提皇上和宸太妃早就相认了，苏青玉的身份在皇上那里不是秘密。
“草民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苏青玉在面对皇上的时候也不免有些紧张，她伏跪在地面上，暗自调整呼吸。
踏入皇宫的那一刻，属于皇帝的威压就无所不在。这份威压不是来自皇上本人，而是来自皇权，来自能决定任何人生死的皇权。
苏青玉知道皇上不会要她的命，但凡皇上想要她的命，就不会派陆九渊暗中保护她。可有些事知道归知道，该紧张还是一样的紧张、该害怕还是一样的害怕。
苏青玉跪下的那一刻，悄悄地看了万巡州一眼，见万巡州一脸的紧张、激动，就连身体也忍不住绷紧，忍不住抿唇轻笑：装得太明显了。随即苏青玉就学他，将心中的紧张、害怕放大，用肢体语言表现出来。
普通人第一次面对帝王，紧张、激动、害怕都是正常的反应，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驯服的表现，也是取悦帝王的手段。
果然，在她身体绷紧颤抖、紧张到战栗的刹那，来自帝王的威压消失了。
“抬起头，让朕看看。”
皇上缓声开口，声音透着温和清润，正如传闻一般好脾气，苏青玉默默地抬起头，在抬头的刹那暗自调整了一下眼神，让自己看上去怯弱又不安。
皇上没有指名让谁抬头，万巡州自然也跟着抬头了。皇上的目光从苏青玉的脸上扫过，落到了万巡州的脸上，“不错，眉清目正、端重有福，难怪有此义举，朕代云贵的灾民多谢贤夫妇二人。”
苏青玉与万巡州顺势低下头，万巡州激动万分地道：“草民惶恐，当不得陛下夸赞。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江南一众商人得知云贵受灾，纷纷慷慨解囊，主动为灾民筹集善款，皆是因陛下英明神武、百姓富足，才有此举。草民不过是侥幸，占了手艺上的光，这才占了一个组织者的光。”
“哈哈，年纪不大，说话倒是老气得很。”皇上语带笑意，上扬的嘴角半天都压不下去。
作为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帝王，没有什么比听到治下的百姓夸自己英明、治理有方更让人高兴，即使皇上知道万巡州这番话只有一成真也很满意。
论迹不论心，就江南商人的举动来看，万巡州这话说的可不就是真的。若不是他英明神武，江南的商人就是再有钱，也不会愿意花银子为朝廷分忧。
君不见前朝灭亡，国库一个子都没有，世家大族米粮、铜钱满仓、金银为墙，却无一人为朝廷分忧。可见前朝末帝多不得民心，他这个皇帝又有多得民心。
皇上心情颇好地道：“朕听闻你们在江南、豫章办的灯会很是不凡，三日后就是太后寿宴，你们当日也为太后敬献一盏花灯吧。”
“草民遵旨。”万巡州没有说三天的时间做不出一盏花灯，只默默地应是。
上位者不需要懂花灯如何做，他只要看到结果。
皇上召苏青玉与万巡州面圣，就真的只是见一面，问了两句话就打发二人离开了。
待二人出去，皇上把屋内伺候的下人也打发走了，只留了陆九渊。
“确实有那么三分像。”没有外人，皇上也就没有忌讳，轻叹了口气。
陆九渊低着头，没有说话。
皇上也不需要陆九渊回答，感慨完，皇上又道：“去一趟别院，替朕把女真献上的东珠送去给太妃。”
“是，陛下。”陆九渊垂眸，掩去眼中的嘲讽。
圣上总是这般和稀泥，不肯面对现实，以为只凭一斗东珠就能安抚住宸太妃，让宸太妃放弃杀苏青玉、放弃要回自己的身份地位。
殊不知，就是圣上这般黏糊不清、态度不明的举止，让宸太妃越发欲壑难填，想要更多。
但这些，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陆九渊奉命取了东珠，送到宸太妃的别院。
他前脚取走东珠，后脚太后就收到了消息。
“娘娘……”太后身边的大太监，一脸心疼地看着太后，眼睛通红，默默为太后委屈。
太后却是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多大点儿事，哀家又不缺那点东珠。”
“娘娘，这不是东珠的事，这是身份体面的事。”太监咬牙切齿，“历来蕃邦、属地的贡品都是由太后娘娘你先挑，你不要了才会由陛下和皇后安排。陛下不经您挑选，就把东珠送去给那贱人，这是把娘娘你的体面踩在脚底，完全无视娘娘你的颜面。”
“一时的颜面、一时的胜负算得了什么，哀家呀……从不争一时之气。”太后笑得平和神秘，她伸手搭在大太监的手背上，不紧不慢地往外走。跨过门槛，太后走了两步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北边的方位，意味深长地道：“宸宫……可安排好了？”
“娘娘放心。”大太监躬着腰，尽显谦卑，嘴里却是恨恨地开口。
“这不就要赢了嘛。”太后轻笑，抬腿继续往前走，“给皇上传个话，就说哀家见御花园的花开得好，请他来赏花。”
小二费心安排了一出，她总得给小二行个方便，也不枉费小二这段时日的孝心。
“顺便告诉尚衣局，让她们用今年的东珠给哀家做一件珍珠衫出来，哀家寿辰那日要穿。”太后笑盈盈地开口，一脸的温和无害。
她宫里的东珠多的是，磨成粉都用不完，她不稀罕一斗东珠，但她的东西，只有她不要、施舍给别人的，没有人能从她手上抢。
东珠如是，孩子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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