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官道上，两侧荒草萋萋，偶有几株低矮的灌木，也尽落了叶子，只余一簇簇交叉的枯枝迎风招展。
如今初霜已过，立冬将至，哪怕大家穿着修改过的厚衣裳，也觉冷风簌簌地往脖领处灌风，冻得人脸上夹着两坨嫣红。
冯三从道路前头跑回来，呼出的气还带着白雾，他搓了搓手接过媳妇递来的水囊，仰头往嘴里猛灌几口，这才缓过劲儿来。
“主家，前边已经探查过了，并没有见着那群解差们的影子，但我跟余大倒是在路边发现几具戴着脚镣的尸体，想来是那些犯人的。”
陈旭闻言点头，没瞧见余大的身影，不由皱眉，“余大他人呢？”
冯三“嗨”了一声，拉好有些不合身的衣服，努力收起肚腩，吐槽道：
“那家伙搁前边摸尸呢，说是想找找那些……身上还有没有藏着值钱玩意儿。”
“太埋汰了，您瞧瞧这事整的，有那群掉进钱眼里的解差在，大家哪里还能剩下多少好东西么。可他就是不听，非要再找一找，说是想给您个惊喜。”
冯三小心翼翼观察着陈旭的表情，见对方没生气，才算是放下心来。
也不知怎么，这人分明就比自家儿子大不了几岁，但面对那张依旧十分稚嫩的面庞，他心底就是越发怂的厉害。
陈旭微微颔首，重新把拂尘挂到腰侧，叮嘱道：
“冯叔，你还是再跑一趟，将他喊回来，如今荒郊野岭的，大家还是得谨慎些的好，万一那几具尸体突然起尸了，又是一桩麻烦事。”
此时日上中天，官道旁恰有一块略显平坦的野草地，陈旭等人正好停下围锅造饭。
冯三乐呵呵应下，正准备转身，谁知，耳边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道道急促的呼喊声。
“坏了，还真给您说中了。”
他一拍大腿，直接从腰间抽出刚捡来的大刀，唤上余二和自家儿子一同朝前边跑。
冯三媳妇有些忧心忡忡的捏着双手，试探道：
“主家，咱们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不必。”
“余大身上有我给的灵火符，要真碰到大麻烦，这时候早该看到燃放的火焰。”
“婶子，你就别操心了，还有冯叔他们去处理呢。”
“攸白你也是，赶紧坐下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待会儿我们还要上路呢。”
陈旭一把将小夫郎拉到旁边，指着地上放着的一个蒲团，让冯婶子坐下。
他则是从火堆里扒拉出几颗烤得焦黑的番薯，隔着叶子轻轻一捏，感觉芯子彻底软乎后，掰成两半与小夫郎一同分食。
冯婶顾不得担心自家丈夫孩子，赶紧将煮好的米粥盛出来，放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恭敬道：
“主家，粥煮熟了，有些烫，您二位当心些。”
“好，婶子，你别管我们俩，自己也去吃吧。”
陈旭点头，随手将剩下的一点番薯吹凉，一口塞入嘴中嚼着。
他装作从箩筐里翻找东西，实则偷摸着将一小袋肉干拿出来，三两步走到大锅前，将碗里的粥重新倒进去，用刀剁碎肉干，拿起勺子往里边掺了一撮，来回搅拌均匀后盛出两碗。
经过这段时间的流放生涯，大家都是风餐露宿，偶尔能分到一碗略微粘稠点的米粥，他们都要欣喜若狂了，冯婶子品尝着嘴里的肉味，恨不能将碗里都舔一遍。
心底庆幸，还是自家男人眼光好，瞧，这不就傍上一条粗大腿了。
陈旭给自家小夫郎又舀了一小碗粥，眼见锅里的热气开始消散，转头吩咐道：
“冯叔他们还没回来，婶子，你去板车上拿个带盖的陶罐过来装满，要不待会儿指定得凉了。”
话音刚落，就瞧见一行人从远处正抬着一样东西过来。
“主家，您瞧瞧，我们给您带了条‘大鱼’回来。”
冯三一边说，一边兴奋的从怀中掏出几样东西递到陈旭跟前。
“押解文书？犯人名册？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里来的？”
陈旭惊讶地翻看手中的几样东西，下意识翻到自己家的那一页，动作快速地将其撕下。
冯三低着头全当没看到，闻言转身指着身后被人放到地上的那具“尸体”。
“主家，是否也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
陈旭收好东西，仔细观察，突然眉梢一挑，脱口而出道：“周武？”
许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原本还躺在地上，胸口微微起伏的人，眼皮突然挣扎着掀开一条缝隙。
他低声呢喃道：“救，救我，求……”
话还没说完，人又立马昏死过去。
余大手里端着一碗粥，低头顺着碗沿吸溜一圈，抹了把嘴，抬手在脖子上来回比划道：“主家，咱们要不要将他做了？”
“先不急。”
陈旭看着地上只穿着一身亵衣的解差，手伸进袖中，转眼就掏出一张回春符甩到对方身上。
“暂时先留他一条性命，等打探清楚那些人的动向后，再杀也不迟。”
冯三有些心疼的看着符纸在眼前被激活，捂着胸口道：
“主家，要不下回您先让我们出手试试，万一不成在用符纸也不迟。”
这些狗娘养的解差，怎么配用这么精贵的东西，能吊着一口气就得了。
陈旭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吃饭，自己则一掀衣摆，盘腿坐在那人边上，冷冷道：
“醒了就别装睡，要是在不睁眼，那就永远都不要起来了。”
话落，一旁的余家兄弟便配合的拔刀出鞘，横在那人脖颈处。
“别，别动手。”
感受到刀身传来的冷意，周武连忙睁眼，看着脖子上的两把大刀，讨饶道：
“您想问什么，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说说，你身上的刀伤都是怎么来的，其他在村口外的人又跑哪去了？”
要不是这家伙之前还送过自己一些番薯，陈旭这会儿可就不是只简单的询问了。
毕竟，南关村的那些人傀可是只会用爪子，又或是牙齿撕咬“猎物”，这人身上明显是与人拼杀造成的伤势。
周武只穿着一身亵衣，这会儿被冻得瑟瑟发抖，闻言面色僵硬了一瞬，还是老实道：
“是刘成和邹平他们干的，原本除了我，还有另外四个兄弟在的，可惜他们下手太狠，其他人没我运气好，到底是没撑住都……都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惊讶的面面相觑。
冯三摸了摸脑袋，惊奇道：“你们什么毛病？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内斗？”
周武闻言面色涨红，气得都顾不上脖子处的大刀，怒吼道：
“你们懂什么？刘成那些畜生想要落草为寇，我们几个不答应，这才被人下黑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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