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谈判室的金属门无声滑开,联盟元首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他身后没有跟任何护卫。
他将一顶军帽放在桌角,拉开奚寒舟对面的椅子坐下,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
“奚先生。”
奚寒舟抬眼,没有应声。整个房间的气压瞬间低了下去。
元首似乎并不在意这几乎凝成实质的冷意,他叹了口气,语气听不出是惋惜还是客套。
“关于宋家主的事,我很遗憾。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话音未落,奚寒舟的眼神骤然转厉,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扎向对方。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当然不是。”元首摇摇头,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密封的实体文件,推了过去,“这是宋家主三年前,亲手交给我的东西。她说,如果帝国倾覆,联盟必须履行承诺。”
奚寒舟的视线落在那份文件上。
封口处,是宋家独有的火漆印记。
他撕开封条,抽出里面的文件。
字迹清隽,是他熟悉的笔迹。
一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条约。
联盟承认卡迪亚与奥古斯都两大星域为独立领土,割让给奚寒舟。
联盟与该领土签订百年互不侵犯和平条约。
联盟将提供第一批援助物资,包括……
他的目光猛地顿住,死死钉在文件的最后一行。
【奚寒舟及其麾下势力,享有完全自治权,联盟在任何情况下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涉其内政。】
一旁的阿杰踮着脚,只瞥见了“两大星域”几个字,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这哪是条约,这分明是……封王诏书。
“她早就料到了今天。”元首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感慨,“帝国的根基早已腐烂,崩溃是必然。她所做的,不过是选择了一个对你最有利的时机,在后面……轻轻推了一把。”
“她说,这是她欠你的。一个能让你,和所有追随你的人,能昂首挺胸活下去的未来。”
奚寒舟握着文件的手,指节收紧,那几张薄薄的纸几乎要被他捏碎。
原来如此。
他以为的巧合,他以为的趁火打劫,全都是她早已铺好的路。
她用一个摇摇欲坠的帝国,为他换来了一片可以安身立命的星河。
“她为什么……”奚寒舟的声音干涩沙哑,喉咙里像是被滚烫的沙砾磨过。
“因为她爱你。”元首这次说得极为直白,他看着奚寒舟,眼神复杂,“她说,她这辈子欠你太多,这是她唯一能给你的补偿。”
奚寒舟猛地闭上眼睛,仰起头,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死了,闷得他喘不过气。
补偿?
阿音,你拿什么补偿?
拿你自己的命吗?
“奚先生,签了吧。”元首将一支笔递了过来,“这是她留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奚寒舟睁开眼,眼底一片猩红。
他接过笔,笔尖悬在签名处,迟迟没有落下。
阿杰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替他签了。老大,签啊!这可是两大星域!以后咱们就是星域之主了!
许久,笔尖终于落下。
奚寒舟。
三个字,力透纸背,锋芒毕露。
落笔的瞬间,一滴滚烫的水珠砸在纸上,洇开了墨迹。
阿音,你算尽了一切,唯独算漏了你自己。
条约签订,联盟元首没有多留,带着文件迅速离开。
他一走,阿杰憋了半天的话终于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
“老大!老大!我们……我们成王了!”他激动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两大星域!我的天!宋小姐……宋小姐她简直是神!她给您打下了一片江山啊!”
奚寒舟站起身,没理会他的激动,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阿杰。”
“在!老大!您说!我们是先去卡迪亚还是奥古斯都?我这就去安排舰队交接!”
“你们去。”奚寒舟走到房间的单向舷窗前,看着外面深邃的宇宙,“我不去。”
阿杰的兴奋瞬间凝固在脸上,他愣愣地看着奚寒舟的背影,满脸都是问号。
“老大?您……您说什么胡话?这,这是宋小姐拼了命为您换来的!您不去谁去?”
奚寒舟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阿杰,望向基地深处,那个安放着冰棺的房间。
他的眼神很静,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
“我的江山,在那里。”
他轻声说。
“仇报完了。剩下的时间,我想陪着她。”
阿杰张了张嘴,所有激动和不解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自家老大眼底那化不开的悲伤和温柔,忽然就明白了。
是啊,仇报了。
可那个最想看到这一幕的人,却不在了。
那这王图霸业,这万里星河,又要给谁看呢?
良久,阿杰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也有些发红。
“我明白了,老大。”
“这里,交给我。我会把它,建成您和宋小姐想要的样子。”
三天后。
一艘小型的私人探索舰,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基地。
舰桥上,只有奚寒舟一个人。
他设定好航线,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刚刚拥有了名字的星域——长思星域。
他收回目光,走到身后的主舱。
晶莹的冰棺静静地躺在那里,宋清音的睡颜安详。
奚寒舟将手掌贴在冰冷的棺盖上,仿佛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阿音,我们走了。”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就我们两个。”
他调出了一张古老的星图,上面标记着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传说之地。
“他们都说,‘伊甸’只是个传说,是最初的人类骗自己的谎言。”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偏执。
“我不信。”
“我带你去找。”
“这一次,换我来。”
飞船引擎发出轻微的嗡鸣,下一秒,化作一道流光,跃入了无尽的星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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