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提着沉甸甸的皮箱，从巷口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夜风吹过，带着些许潮气，街对面昏黄的路灯下，老黄正弓着腰，搓着手，脸上原本勉强挤出的笑意，在看到陆阳的那一刻，像被冷水浇过，瞬间凝固成一片煞白。
“陆长官！”
老黄的声音干涩得像磨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看到陆阳身上沾染的泥土和灰尘，更注意到陆阳手里那个鼓囊囊的皮箱，仿佛里面装着他最深处的梦魇。
陆阳走到他面前，步子稳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怎么回事？”
陆阳的声音平静，没有丝毫起伏，但老黄却觉得，那声音像冰锥，直插进他的心窝，激起一阵凉意。
老黄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不断地搓着手，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试图找出最恰当的措辞。
“陆……陆长官，您……您怎么在这里？”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似乎对陆阳的出现感到极度意外。
陆阳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如深潭，让老黄无所遁形。
老黄心一横，知道瞒不过去，只得低声解释：“我……我见您去了那么久，一直没出来，有点不放心。”
他指了指停在一旁的汽车，声音带着讨好：“我就想着，您之前不是说需要车嘛……我就把车开到这边来等着了。”
陆阳的目光落在汽车上，车牌已非之前那块临时牌照。他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老黄见陆阳注意到了车牌，脸色更加煞白，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邀功”意味。
“那个……那个牌照……是假的。”
他声音低得像蚊子嗡嗡。
“我怕您事后遇到麻烦，就……就换了一个。”
陆阳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老黄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玩味。
“那几个人呢？”
他指的是车里那五个被他打晕的宪兵。
老黄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雷击了一般。
“我……我把他们……藏起来了。”
他几乎是凑近了陆阳的耳朵，用气音说道，生怕被路灯下的任何一个鬼影听到。
“藏哪儿了？”
陆阳的声音依然平静，但老黄却觉得，那声音里蕴含着巨大的寒意，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在……就在这条街上。”
老黄哆哆嗦嗦地指了指街边一间黑漆漆的铺子。
“我看到有一间铺子，外面贴着招租的告示，我想着里面应该没人。”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陆阳一眼。
“我就……我就把门给撬开了，进去看了看，里面确实是空的，我就把……就把车里的那几位……扔进去了。”
他提到“扔进去”时，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颤抖，仿佛在说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陆阳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车牌是假的？”
他再次问道，声音中带着考量。
“对……是真的。”
老黄结结巴巴地说道，他有些分不清陆阳问的是真假，还是真伪。
“那之前的那个假牌照呢？”
陆阳问道。
“在车上。”
老黄指了指汽车。
“还有几副，都在车上。”
陆阳笑了，目光深邃地看着老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看不出来，老黄，你的本事还真不小啊。”
老黄的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如同被主人夸奖的忠犬。
“陆长官过奖了，我就是……就是混口饭吃，学了点三脚猫的本事。”
陆阳没有再追问，他知道，老黄的身世和背景，可能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复杂得多。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黄现在被他牢牢地抓在了手里。而且，老黄这份“本事”，也许在接下来的任务中，会成为意想不到的助力。
陆阳提了提手中的皮箱，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他冒着巨大风险从刘义光那里“借”来的财物。这笔钱，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他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存放这笔钱，又不能直接提着它去军情部门的总部，那无疑是自找麻烦。他瞥了一眼街对面警所那块亮着招牌的牌匾。
警所。
那里是他即将打电话通知上级部门的地方。也是他能想到的，最不可能被日本人发现，但又最能让他顺理成章地将箱子“遗落”的地方。
这个决定有些冒险，但别无选择。
他看向老黄，老黄被陆阳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身体微微僵硬。
“老黄。”
陆阳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需要你帮个忙。”
老黄立刻点头哈腰，像得了命令的仆人。
“陆长官您尽管吩咐！不管您要我做什么，我都万死不辞！”
陆阳知道老黄此刻是吓破了胆，但他需要的就是老黄这份服从。
“我需要去警所打个电话。”
陆阳说道。
“另外……”
他的目光落在皮箱上，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这个箱子，需要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老黄的心思转得飞快，他瞬间领会了陆阳的意思。他要将这个箱子放在警所里，而且，他，老黄，可能要负责看管这个箱子。老黄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将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警所，还要自己负责，这风险简直比捅破天还大。但他看着陆阳冰冷的眼神，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陆长官，您……您的意思是……”
老黄小心翼翼地问道。
陆阳说道：“到了警所，你就抱着这个箱子，在里面等着我。”
“我打完电话，就会回来找你。”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离开警所。”
“更不能打开这个箱子。”
“听明白没有？”
老黄用力地点头，像捣蒜一般。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他知道，这是陆阳给他的一个机会，一个从之前的麻烦中脱身，甚至可能攀上军情部门高枝的机会。如果他能做好这件事，陆阳可能会拉他一把。
“那……那陆长官，您准备让我加入军情部门吗？”
老黄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他最大的期盼。
陆阳闻言一愣。他没想到老黄会这么直接，而且误会得如此离谱。他最初只是临时起意，想让老黄跟着他去上海，并在上海建立几处安全据点，以备不时之需。从未考虑让老黄加入军情部门，因为那样他的安全据点就会变成军情部门的安全屋，失去私密性，还会受军情部门上海区的领导。
但转念一想，陆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让老黄加入军情部门，也并非坏事。最起码，有了军情部门的纪律约束，使唤起老黄来会容易得多，比如去上海，老黄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而且，老黄在上海黑白两道的关系，他的这些“三脚猫”的本事，未来都可能派上大用场。虽然有未知风险，但陆阳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他能控制住老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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