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瑜正在解雨臣家中的花园里闲坐。
大片的木芙蓉在灌木丛中开得灿烂，带来一阵清甜的香气。属于夏日的热浪还未彻底散去，但原本躁意十足的风却已经开始变得清爽。
这种细微的变化在繁忙的大城市中并不明显，但对于池瑜来说却并非如此——他一向对这些细枝末节有着精确的认知。
解雨臣捧着一壶茶从不远处走来。
他暂时挥退了那些解家的下人，没让他们靠近这处小院。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身为解当家，也需要在这种小事上亲力亲为。
而池瑜则坐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一角，悠闲地观赏着被解家园丁精心呵护过的花朵。
“这里的几处园子分别栽种了不同品种的花，当下只有芙蓉开得好。”
解雨臣说着，走到布置了精致点心的石桌边，取出两盏釉烧的小杯，为桌面上又添了两杯茶。
他放下茶壶，将其中一盏递给池瑜，和他一起坐在花园专门用于赏花的石凳上，陪着他在那里欣赏了一会儿园中的景色。
“如果你在四月中旬过来，别院的牡丹也值得一看。可惜，如今已经是十月了。”
听出解雨臣的言外之意，池瑜将注意力从花丛中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对方也坦然地在那里任由池瑜打量。
半晌，池瑜收回目光，喝了一口茶，语气淡淡道：“如果明年你邀请我，而我刚好不忙的话，我会来的。”
解雨臣笑了一下：“那就这么说好了。”
他们又就着北京的天气变化和当前的经济走势聊了一会。
在这期间，池瑜吃了几块碟子里的茶酥点心。
解雨臣没动，只是浅笑着看着池瑜将那盘点心里，味道偏甜的糕点挑着吃掉了。
等时间过得差不多，池瑜吃完最后一口点心。他拍了拍沾上的酥皮，又对着解雨臣说道：“我听说，陈家这段时间一直在追着吴三省咬。”
他看着解雨臣，“你和他们同为九门的人，应该能知道更多的内情。”
闻言，解雨臣放下茶盏。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虽然解家曾经确实是九门的一分子，但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把我跟那些人混为一谈。”
“有区别吗？”
“有。”
于是池瑜“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说法：“那我猜解当家消息灵通，一定很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在池瑜再次向解雨臣询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神情很是认真。
那双本该让人感到冰冷的浅色的眸子，此时带着些许纯良的意味，眨也不眨地盯着解雨臣。
解雨臣这才发现，当一个拥有俊美皮囊的人，用那种求知的眼神恳切地望着你、仿佛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为他解惑的人的时候，你是很难去拒绝他的任何请求的。
所以他沉吟片刻，选择将事件的缘由对着池瑜娓娓道来：“据说当初天湖那件事吸引了很多人。其中陈皮——陈家的掌权人，本来也准备带人来参一脚。”
“吴三省轻松解决了很多人，但是拿陈皮却没多少办法。毕竟陈皮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早就在广西那边扎了根，吴三省想要绕过他自己单干，按理来说是很难的。”
说到这里，解雨臣轻笑了一声，带着些难得的幸灾乐祸：“所以他直接把人举报了，害得陈皮前段时间被警察追着到处跑，到现在还没能重新安顿下来。”
衣着淡雅的解当家眉眼弯弯，罕见地流露出些许少年意气，笑着对池瑜问道：“你说，在这种情况下，陈家的人会轻易放过吴三省吗？”
池瑜也勾了一下嘴角：“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不过我觉得吴三省应该还没有傻到，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
他看着解雨臣：“是你告诉陈家的。”
“我不过是把证据摆到了他们的面前。”解雨臣饮了一口茶，坦然道，“谁让吴三省没把首尾处理干净，刚好让我查到了呢？”
“反正他一年到头四处跑，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我替他联络陈家，好歹也算是增进九门之间的感情。”
“有你这么一个后辈，吴三省应该会很欣慰。”池瑜对此作出了评价。
“其实你也可以为此感到欣慰。”解雨臣说，“因为我这是跟你学的。”
池瑜没说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远处的小径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影，在那边远远地对着解雨臣打了一个手势。
于是解雨臣将茶盏放到一边，站起身，朝着池瑜伸出了手：“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去准备参加今晚的宴会了。”
-
池瑜和解雨臣一起抵达了会场。
侍应生在门口已经等候多时，见到解雨臣从车上下来，顿时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上前接引他进入后台去做准备。
“你和我一起去？还是去包厢休息一会儿？”解雨臣询问道。
池瑜和他走在酒店柔软的地毯上，回答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我只是个客人，自然要去客人应该待的地方。”
说着，他对着解雨臣笑了一下：“不过，如果你需要我陪着你的话，无论是哪儿，我都会和你一起去。”
解雨臣定定地看着他。
“那我们就一起去吧。”解雨臣拍板决定道。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池瑜会出现在会场的后台，和那些忙碌的解家人混迹在一起。
这些解家人都没有见过池瑜的脸，但每当他们对其产生一种疑惑的情绪时，就会注意到在池瑜身侧，不经意间流露出回护意味的解雨臣。
顿时了然地转移视线，继续处理属于自己的那份工作。池瑜的悠闲则在这群人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毫不在意自己的存在会给这些人带来一个怎样的负面影响，依然我行我素，甚至还在解雨臣被临时叫走之后，从不知道哪里翻出来一本杂志看了起来。
“现在是宾客入场的时间。”
当解雨臣处理完一切准备事务之后，他回到池瑜身边，“你可以先去前厅吃点东西，我让他们多准备了一些甜点，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闻言，池瑜合上杂志，抬头看了他一眼。
在刚才的那段时间里，解雨臣已经换了一身打扮。
他穿着一身考究的浅色西装，外套裁剪得十分合身，每一处细节都能够恰到好处地彰显出他作为解家当家人的气度。
这种隆重的打扮让他看上去不像是平时和池瑜相处的那个解雨臣。
但这也是池瑜在最初认识到的解雨臣。
“好的，解当家。”池瑜说着，从沙发上离开，悠悠走向门口，“期待在会场里与你的再会。”
-
这不是解雨臣举办的第一个宴会，却是他心中最特别的一个宴会。
就像好莱坞黄金时代的旧电影，人总是极美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而在这如梦一般的故事末尾，他心目中的主角正在向他轻声发问：“你觉得你度过了一个怎样的一天？”
解雨臣没有很快地回答这个问题。
他回忆着这短暂而迅速流逝的一天，对着池瑜缓缓说道：“算是个不错的一天。”
“——不过，还有一点不够圆满。”
池瑜“哦？”了一声：“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还希望能够得到一个人的亲口祝福。”解雨臣说。
“就像我在准备举办这场宴会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打电话邀请他一样。我想要的不只是一封格式都完全固定的问候信。”
他看着池瑜：“你会满足我这个愿望吗？池瑜？”
“今天你是寿星，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我没有不满足的道理。”池瑜笑了一下，“生日快乐，解雨臣。”
在说话间，池瑜又向前走了几步。
由于他一直背对着光，朦胧的灯火没能点亮他的面容，而解雨臣也没有看清池瑜的表情。
但那道再平常不过的祝福话语，却如同雪山之上融化的初雪，汩汩流淌进解雨臣的心里——
“祝你未来顺遂，一切如愿。”
在午夜的钟声到来之前，他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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