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前，细雨和苗妩先拐去了前山村。
站在黑漆漆的村落中央，细雨从袖中摸出了两根鹅羽，掂了掂两根鹅羽份量，将其中一根又塞回到袖子里。
指尖在鹅羽上拂过，细雨捏着鹅羽，在夜色中划了一个圈。
随着鹅羽划过，尾端浮现一抹浅淡金光。
后金光渐渐聚拢，慢慢旋转，逐渐首尾相连，在夜色中凝成一个约一人高的金圈。
“去！”
细雨低声一喝，金圈蓦地升空，悬于半空之中。
见金圈停稳，细雨随即将手中鹅羽猛地一掷，朝半空中扔去。
鹅羽在半空中转了数圈之后，悬停于金圈右侧，静止不动。
“好了，出来吧。”
细雨仰头看着鹅羽，大声喝道。
话音刚落，前山村众多冤魂便排着队，一个挨一个自鹅羽中飘了出来。
打头的，正是前山村老村长。
一个接一个的幽蓝冤魂，自鹅羽中飘出来后，不受控制地飘向左侧金圈，自金圈中穿过。
自鹅羽中飘出来的冤魂，依然是死前模样。只是穿过金圈之后，却变了模样。
不少冤魂吃惊地发现，他们魂体的残缺之处被补全了——
缺胳膊的有了胳膊，缺腿的有了腿。被砍掉半拉脑袋的，脑袋重新恢复如常。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也恢复了本来样貌。
细雨抱着胳膊，暗自得意。
前山村冤魂确实可怜，她也有心帮忙。
除了让大白贡献出两根鹅毛，让冤魂们藏于鹅毛中外，她还专门为冤魂们画了一道能蕴养阴魂的聚阴符。
想法很好，效果嘛，只能呵呵。
聚阴符确实能蕴养阴魂，只不过想将一个阴魂完全蕴养好，使其魂体凝实，绝非一日之功就能成。
反正，从鹅羽中飘出来的这许多冤魂，她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和进去前有何区别。
聚阴符，果然白画了。
幸亏她聪明，苗姐姐稍一提醒，便意识到问题所在，也及时想出了补救之法。
聚阴符虽然白画了，但她有真力。
苗姐姐说得没错，她的金色真力果然十分有用。
除了能修补残缺魂体，另一些十分虚弱的冤魂，穿过金圈之后，魂体也明显凝实许多。
效果之明显，简直立竿见影。
“扑通！”
惊喜过后，老村长先回过神，领着满村冤魂朝细雨跪下，连连叩首。
“多谢道长！道长为前山村村民报仇雪恨，还修补村民亡魂……道长之恩情，前山村村民永世难忘！”
“我等前山村村民，在此立誓，若有来世，定当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答细雨道长之大恩大德！”
说罢，老村长深深跪伏在地。
在他身后，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冤魂。
“哎，不用！”细雨迈步往左，避开众魂跪拜，“不过小事一桩，不必如此，都起来吧！”
“你们既然遇到了我，也是你们的缘法，恩情之说不必再提。”
她修补前山村这些冤魂的残破魂体，也没想太多，只是不想他们入梦时，惊吓到他们的亲人罢了。
毕竟，人死时魂体什么样，入梦时就什么样。
缺胳膊断腿，还少半个脑袋……以这等血淋淋的模样入梦，被入梦的人算是倒了大霉，没被吓出毛病，算是走运。
为避免此等惨事，她多想一些，多做一点，好人做到底也是应该的嘛。
师父说过，吾等修道之人，应心怀百姓。
她听师父的。
细雨得意洋洋，自觉做了好事。
抬头看看时辰，黑漆漆的，也看不出到没到子时……不过，就算没到，也差不多了。
细雨豪迈地一挥手，解了众魂噤声。
“时辰差不多了，噤声已解，诸位去吧！送你们三日陪伴亲友，三日后，仍回前山村，我送你们入鬼门！”
入梦不用教。
只要当了鬼，便会这一招。
所以，赶紧去寻亲，去入梦，有什么话，在梦里赶紧和亲人们说清楚。
了结心愿后，便尽早赶回来。
将这些冤魂全都送入鬼门后，前山村的事才算彻底告一段落。
所以，快去。
莫要浪费她时间。
前山村村民感激涕零，挨个朝她躬身施礼后，幽蓝魂体渐渐向四方飘去。
待前山村诸魂全部离去之后，苗妩才解去屏障，朝细雨走去。
“好了吗？”
细雨笑嘻嘻地转过身，指着半空中的金圈，邀功道，“苗姐姐，如何？我厉害不？”
苗妩好笑，“厉害，厉害，你最厉害！”
细雨得意一笑，伸手将金圈收回。
苗妩抬头看看天色，对细雨道，“走吧，我带你去背山村。”
背山村，细雨依葫芦画瓢，同样送背山村一村老小冤魂去入梦。
同样留给他们三日时间，可与亲人相聚。
三日后，细雨同样送背山村众魂入鬼门。
“走吧，回过马村？”
“走，回去！”
……
抿了一口热茶，苗妩收回思绪。
听着床榻上细雨和小纸的一问一答，夹杂着大白不甘寂寞的“嘎嘎”声，苗妩眉间眼渐渐染上笑意。
细雨果真是个好孩子。
她师父把她教得很好，非常好。
山峰之上，她拉着细雨的手，正要施展遁术返回过马村，却听到细雨突然开口，“苗姐姐，咱们先拐去前山村。”
“前山村？”苗妩诧异。
深更半夜，拐去那无人的村子做什么。
细雨却点点头，“时辰差不多了，我说过，要送前山村众冤魂去寻亲入梦，不能食言。”
苗妩无语。
今晚是除夕，要守夜。
无人入睡，那些冤魂又该如何入梦？
小道士果真不明白除夕守夜这一规矩，不过没关系，她自当为其解惑。
讲明白之后，细雨却仍是一脸疑惑。
“那又怎么样？我给他们三日时间，什么时候入睡，什么时候入梦不就行了？”
苗妩：……
“那你为何留给他们三日？”
她从没听说过，亡魂入个梦需要三日，未免也太长了些。
细雨却道，“三日而已，能多陪伴在亲人身边三日，对那些亡魂而言，也是一种安慰吧。”
苗妩一愣。
都说小道士不通俗务，不解人情，可方才那句话……小道士对那些冤魂，分明是细致入微，周到体贴至极。
她亦不能及。
……
重新倒了一杯热茶，苗妩端起茶杯，朝床榻走去。
“聊得渴不？喝茶。”
“多谢苗姐姐，”细雨接过茶，也不怕烫，一口饮尽，随即拍拍床榻，“苗姐姐，快坐。你跟小纸讲，我站在雷里时，是不是特别威风？”
“小纸它竟然不信？”细雨朝小纸扬扬下巴，“哼，若是不信我说的，就让苗姐姐跟你讲！”
小纸：……
它没说不信！
细雨这个傻子，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吗？
它只是奇怪，细雨干嘛要召雷劈自己，又不是真傻了……不对，她都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了，说不定就是真傻了。
算了算了，它不和傻子计较。
识时务者为好纸，它是好纸，它很识时务。
“哼！”
“小纸，你还敢哼？小心我揍你！”
“哼！你揍我，我就告诉师父去！”
“咚！”
“哎呀，苗掌柜，苗掌柜快救命呀——”
苗妩坐在床沿，抿唇微笑，并不掺和三小只的内斗。
“吱呀”一声，院中有了动静。
赵家父子热热闹闹地出了院门，随即，院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除了赵家，过马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放鞭炮。
隔着屋门，也能闻到鞭炮燃后的硝烟味。
苗妩微微一笑，对细雨温声道，“细雨，新年伊始，正月初一，愿你心想事成，早日找到你师父。”
细雨愣了愣，随即一笑。
“多谢苗姐姐，也祝你修炼有成，早日得证大道。”
新年伊始。
正月初一。
新的一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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