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刚过寅时，整个扬州城就醒了过来。
各处衙门灯火通明。
林府。
虽然昨天贾珞强调不要众女送行，可她们一个不落的都在场。
就连初到的宝琴，也跟随在宝钗身后。
黛玉看着身着甲胄的贾珞，犹如小媳妇一般，上前帮他整理了一下腰带披风。
“一切小心，我…我们等你回来。”
贾珞柔情的朝她一笑，温声答道：“好！”
说完又向着众人拱手一礼，随后转身离去。
众女看着他的背影，心思不明。
此时的东城门，林如海跟宋大佬师徒以及柳荫四人早就到了，他们四个也是这偌大的扬州府，仅存的四名官员。
贾珞也从未想过再安插人手进来，扬州有林如海跟柳荫，外面还有个卢象升，暂时够了。
几人正在一处茶棚坐着闲聊，远远的听到动静，尽皆起身相迎。
“参见督台大人！”
“诸位请起！”
贾珞一个翻身下了玉麒麟，向前走了几步，开口说道：“劳烦诸位相送。”
林如海抚须笑道：“本该如此。”
“少卿。”贾珞唤了一句：“昨夜休息的可好？”
陆少卿踏出一步回道：“回督台，前所未有的好！”
众人只以为这是贾珞对陆少卿的看重，只有两个当事人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跟几人一阵寒暄，贾珞笑道：“时辰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柳荫命城门官打开城门，一行人将贾珞送至码头。
又是一阵忙碌后，天已大亮，贾珞带着众人登船。
“扬帆！”
典猛一声令下，伴随着一阵船工号子的呼喊，楼船缓缓驶出港湾。
贾珞跟陆少卿站在三层甲板之上，看着已经是个黑影的扬州城，这才收回目光。
“属下陆少卿，参见主公！”
陆少卿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
贾珞笑道：“起身吧，少卿脱胎换骨，感觉如何？”
“自是极好！”陆少卿笑道：“属下多谢主公赐下造化！”
贾珞笑着摆了摆手，让典猛搬来圈椅茶桌，二人相对着坐了。
“古有煮酒论英雄，今日我等效仿古人，来一出煮茶论江南，如何？”
陆少卿笑道：“主公有此雅兴，少卿自当陪同。”
贾珞笑了笑，熟练的将茶杯洗好，待水烧开，冲出一壶苏州碧螺春。
他倒出两杯，抬手示意陆少卿品尝，自己也端起来轻啜一口，随即皱眉道。
“虽是今年新茶，却终究过了时日，少了些清香。”
陆少卿接道：“可却多了些厚重韵味。”
二人相视一笑，陆少卿继续说道：“主公此举，可是要以自身做个假饵？”
贾珞笑道：“说说看你的想法。”
“属下以为，以主公手中之力量，平推整个江南，并不是问题。只需坐镇扬州，派出麾下精锐至各府宣读旨意，就算是一些有心人，目前也还不敢明着反。”
陆少卿顿了顿继续说道：“届时主公完全可以扬州为中心，慢慢清理四周。
可这时主公却打算巡视江南，似乎另有他意？属下大胆猜测，您是要以自身做饵，以白莲教做鱼竿…”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系统的妙用了，趁着陆少卿在接受传承之时，贾珞已经将自己的部分计划跟手中力量一并传送过去，是以陆少卿此时，也不用重新跟他讲述。
“你猜测的不错。”贾珞赞了一句。
“梳理江南于我而言，小事尔。”贾珞解释道：“可之后的江南，还是朝廷所属，并非我的。”
陆少卿接道：“所以…主公是想将整个江南体系打碎重组，再收入囊中。”
江南之地，除了有粮食有资源，贾珞最看重的，还是出海口！
贾珞笑道：“不破不立。”
陆少卿闻言，细细思索起来，发现贾珞的整个计划可谓是水到渠成。
他刚到江南之时，便设计了遇袭事件，不管对方会不会出手，结果都是必然的，袭杀朝廷命官一罪，顺带将不忠诚自己的立威营参将处理？
之后再用这个理由，搜查整个扬州，干净利落的将所有盐商套了进去。
盐商背后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杀官的罪名，就可以将他们随意处置。
但是在陆少卿看来，贾珞最妙的一步棋，还是暗中收服了白莲教。
再以白莲教的力量，搅动江南。
如此算来，贾珞所得的好处，可谓是数不胜数！
至于底层百姓，陆少卿也只能暗叹一声抱歉，一将功成万骨枯…
待江南一乱，贾珞出面力挽狂澜之际，他们只会认为贾珞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没有人知道，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人，也是他…
贾珞看陆少卿陷入沉默，出声唤道：“少卿。”
陆少卿回过心神道：“主公恕罪…”
“无妨，”贾珞摆手笑道：“少卿得了那位传承，可否让我见识一二？”
“主公吩咐，少卿莫敢不从。”
“好！”贾珞赞道：“今夜有行动，我欲分兵，你稍后便带一千精兵先行，我给你攒攒功劳。”
陆少卿笑道：“既如此，属下多谢主公。”
随即二人商议一番，贾珞将大龙调拨给他，又分了五艘战船让他自行安排。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癞头和尚带着柳如是等人来到金陵城外的白莲教驻点。
在癞头和尚的证明下，见过了柳如是这个新任圣女，她如今的身份是警幻亲传大弟子。
就连贾珞也不得不承认，这白莲教是真特娘的好用！
只需要喊两句“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口号，全教人嗷嗷叫的往上冲！
癞头和尚朝着众人一通发号施令，随后一锤定音道：“今晚！必将灭了那贾珞！”
众人神情激愤的附和了几句，却没看到一旁的柳如是，眼中满是笑意。
夜里，长江边的仪征某地，贾珞的船队在此停靠。
船舱内，贾珞一身便装，典猛等人在旁披甲挎刀。
“去吧！”贾珞笑道：“阿猛也去！”
典猛嗡声答道：“大爷，我到这儿守着您！”
贾珞笑骂道：“滚蛋，你不会水，还穿着重甲，掉河里了谁救你？”
典猛一脸委屈的样子，贾珞假装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去去去，今天多杀几个人，够给你老娘封个诰命了！”
“那好吧！大爷您自己小心！”
“嗯！”
典猛也不多话，带着亲兵们下了船。
“呵…”贾珞轻笑一声：“起风了…”
与此同时，某个地方也传出一句叹息。
“哎…寂寞啊…”
大龙看着眼前的陆少卿叹气，有些疑惑的问道：“陆先生您这是？”
“无事。”陆少卿笑道：“我是感叹咱们这个主公智慧，让我竟无用武之地…”
看到大龙还是一副没听明白的表情，陆少卿解释道：“大龙兄弟是武将，许多事听从安排，操刀子上就是了，我一介文官…”
陆少卿顿了顿继续说道：“却不能给主公出谋划策，失败啊…”
他有些无奈，纵然是他得了那位传承，在面对贾珞已经做好的计划中，也找不出查漏补缺的地方。
“嘿嘿…”大龙只听到了他的赞叹，笑道：“先生不必介怀，大爷既然让我听您的命令，就肯定是极其看重您。
日后有的是机会，您出计策，我操刀子，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陆少卿被他感染，也忍不住笑了几声。
是啊，或许自己，有些太急切了…
这时，冯紫英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通报道。
“龙哥，先生！岸上有情况！”
大龙问道：“说来！”
冯紫英答道：“刚才我照例巡查时，远远的朝岸上看了一眼，似乎有许多火光出现。应当是那些老鼠出来了！”
大龙闻言，朝陆少卿拱手一礼道：“请先生下令！”
“不急…”陆少卿嘴角含笑：“让火把，再烧一会儿…”
贾珞麾下众人都知道，今晚不过是开胃小菜，明摆着给他们送功劳的。
但怎么打？怎么才能打的漂亮？
另一边的典猛的选择是，直接莽上去！
他带着三百精兵刚走到指定地点，就看到对面来人，确认过眼神，遇上对的人。
他毫不犹豫的喊道：“兄弟们，随我冲杀！”
对面的白莲教众人听到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名威猛大汉，一脸凶恶的如同一只黑熊冲了上来。
白莲教众人也来不及多想，急匆匆的拿起武器迎战。
为首之人看到典猛双戟挥舞之下，众人倒成一片，惊恐问道。
“这是谁的部将！？”
典猛听到声音看了过去，见此人一身甲胄，与周围的布衣形成鲜明对比，他眼前一亮，这人应该是带头之人了！
他一个跃身来到此人身前，怒喝一声：“吾乃襄武伯护卫大将典猛是也！”
话未说完，一颗人头飞起，脸上还残留着一股惊恐。
典猛右手抬戟，戳中头颅高高举起，大声喝道：“一个不留！”
说到底白莲教众人以前不过就是些普通百姓，哪里抵挡的住这群精锐，只一会儿，便被屠戮殆尽。
典猛甚至连汗都没出几滴，他让众人打扫战场，统计伤亡。
一名亲兵来报：“老大！此次杀敌789人，我方兄弟未折一人，只十余人轻伤。”
典猛点了点头说道：“头颅割下，挖个坑将尸体都埋了！”
“是！”
陆少卿这边，也刚好打扫完战场。
冯紫英一身血迹，喜气洋洋的向陆少卿跟大龙汇报着战果。
“大龙哥，先生！此战灭敌1456人，俘虏300余人，我方伤亡100余人！”
“不要俘虏，都杀了，割下头颅，尸体就地掩埋！”
听到陆少卿淡淡的语气却说出如此狠厉的话，冯紫英心中一惊，忍不住开口道：“可是，那些人曾经也是普通百姓…”
陆少卿轻笑一声：“百姓？”
“冯紫英！”大龙高声喝道：“他们在出手的那一刻，就不是百姓！就是造反的逆贼！”
冯紫英闻言默然不语。
“你可知道！就凭你这句话，我斩了你都不为过！”
大龙喝道：“你要是于心不忍，明日收拾东西，滚回京城，继续做你的世家公子！我这里不需要不听军令之人！”
冯紫英咬了咬牙，跪地行着军礼说道：“属下，遵命！”
说完他起身出去，二人看着他的背影，大龙幽幽一叹：“终究…不是自己人呐…”
陆少卿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大龙兄弟似乎很欣赏他？”
大龙点了点头说道：“此人出自勋贵，虽然有些傲气，但也从不媚上欺下，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无妨。”陆少卿笑道：“此人身份敏感，想必主公早有安排。”
大龙知道贾珞手段神鬼莫测，也点了点头附和。
不提这两处厮杀，贾珞却正在楼船之上睡得正香，他丝毫不担心。
裁判球证甚至对手都是我的人，你拿什么跟我斗？
一夜无话，等他醒来，天已大亮。
一番洗漱过后，典猛大龙跟陆少卿走了进来，贾珞又让人将史鼐叫来。
三人将昨晚的战果跟贾珞说明，贾珞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开胃小菜吃完，接下来就是正餐了！”
贾珞站起身看着几人说道：“我宣布一个事，以后，少卿就是尔等军师，我不在时，所有事他可做主，是所有事！”
众人闻言一凛，神情郑重的朝陆少卿一礼，陆少卿给众人还礼后，朝着贾珞一拜道：“属下，定不负主公重托！”
“嗯！”贾珞将他扶起，继续说道：“少卿跟史鼐二人，带着立威营暂且先行前往江南大营，阿猛大龙随我进金陵！”
众人纷纷领命，陆少卿史鼐转身出去做事，贾珞想了想，又让大龙将冯紫英带了过来。
“冯紫英拜见伯爷！”
“哎！”贾珞笑着将他扶起说道：“你我世交，兄弟相称即可。”
冯紫英连道不敢，贾珞示意他坐下叙话，二人随意的寒暄几句后，贾珞开口说道：“听闻世兄心中有疑惑？”
冯紫英沉吟了一会儿，答道：“本来是有，小弟还要多谢大龙哥当头棒喝，将我打醒。”
“你久居京城，一时想不通也是正常。”贾珞假装叹气道：“非是我狠心，只是有些事，不能心慈手软。”
冯紫英看着贾珞，心思有些复杂，说起来他还比贾珞年长一些，可人家已经身处高位，自己还一事无成。
贾珞站起身继续说道：“我身受皇恩，兼领两江总督并江南大营提督，一路走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转头盯着冯紫英说道：“世兄，你说，我能走到对岸吗？”
冯紫英有些不解其意，刚想询问，贾珞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世兄昨夜厮杀辛苦，回去休息吧。”
听到他这样说，冯紫英无奈，也只能带着一肚子疑问离开。
贾珞看着他的背影，口中缓缓吐出一句话：“当然能！”
半天时间一晃而过，贾珞的船队已经能看见金陵城的轮廓。
此时的码头之上已经没有了百姓，四周皆是士兵衙役封锁，江苏巡抚李不卫正带着金陵城内大小官员在此等候。
甄应嘉低调的站在李不卫身后。
不一会儿，船队靠岸，随着三通鼓响，贾珞身着伯爵斗牛服，领着一众披甲挎刀的亲兵走下码头。
众官员见状，赶紧迎了上去，李不卫带头行跪拜大礼。
“江苏巡抚李不卫，携金陵城内众同僚，拜见襄武伯！”
“诸位请起！”
贾珞扫视一圈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李不卫身上。
大乾官制，总督跟一省巡抚都属于二品，并非上下级关系，二者皆由皇帝直属。
但贾珞身上还有个超品伯爵，又带着天子剑，所以李不卫也不得不行大礼迎接。
“正好诸位都在！”贾珞缓缓说道：“也省的麻烦我一个个召集。”
众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李不卫出声问道：“伯爷此话何意？”
贾珞冷笑一声，随即喊道：“大龙，将东西抬出来！”
大龙应了一声，带着亲兵们回船舱内，陆陆续续分了几次，抬出几百个麻袋。
“将麻袋内的东西倒出来！”
“是！”
大龙抽出腰刀往麻袋上一割，几个人头叽里咕噜的滚到一众官员身前。
众人顿时脸色煞白，李不卫颤声问道：“伯爷…这…这是？”
“白莲教！”
众人闻言尽皆哗然。
贾珞装出一脸愤怒喊道：“本督在扬州一事，想必尔等也知晓！这白莲教叛逆，昨夜竟然还敢袭杀本督！”
他冲着众人大喊道：“这是第二次了！这就是尔等治下的江南！？”
李不卫闻言一脸冷汗，也顾不上官员体统，赶紧跪倒在地喊道：“下官有罪！”
身后众人纷纷跟随跪地，贾珞仍然一副怒气冲冲之色。
“当然有罪！大龙，传我的命令，将这些叛逆之徒的首级，在这码头上筑成京观三日，警示百姓！”
众官员闻言神色大惊，李不卫高声喊道：“伯爷不可！”
要是这件事真做了，贾珞有没有事不知道，但这金陵城内大小官员，少不得一个罢官流放之罪。
甄应嘉内心幽幽一叹，他直起身子说道：“伯爷且慢，下官有事禀报！”
“哦？”贾珞问道：“你是何人？”
“下官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嘉。”
是他！
贾珞说道：“你且说来！”
甄应嘉答道：“请伯爷容许下官私下禀报。”
“嗯，你过来吧。”贾珞说完后假装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大龙，捧好天子剑，让诸位大人在这好好反省一会儿！”
说完他转身走向船舱，甄应嘉应了一声，小步跟上。
众位官员心中暗自叫苦的同时，也微微松了口气。
“甄大人有何话说？”
甄应嘉听到贾珞的称呼，心中又是一叹，这小子是要公事公办啊。
无奈之下，他开口说道：“伯爷，这里就你我二人…你这…”
贾珞收起表情轻笑一声：“不愧是甄世伯，到底瞒不过你。”
没错，他刚才的举动，就是做戏！
虽然白莲教已经定义成叛逆，可毕竟还是汉人，贾珞是状元出身，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去落人口实？
不过是吓一吓那些官员罢了，甄应嘉心思缜密，知道自己的定位，便顺势站出来给贾珞一个台阶。
二人无言的默契，做了这场戏。
要问为何贾珞这么有自信甄应嘉会出来相助，只因贾敬的一封密信，其上就五个字。
甄应嘉，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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