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上旬，天地间一片温暖。经过两个多时辰的奔波，他正打算找张椅子，坐在湖心的花园中休息一下。
下午的太阳照在湖泊上，微风拂过，将弥宗脚边的一些枯叶吹落。
“虽然是春季，但树木还是会掉叶子的。”弥宗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张望着，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湖边的风很大，让一身西装的米忠忍不住跺了跺地面，朝着自己的目标追了过去。
只是，他并没有发现，靠着长椅旁边那棵大树的几个枝桠，已经长出了嫩芽。
“嗨！不好意思啊……”弥宗刚想说出自己是地产中介，却被走在前面的那位正在溜着小狗狗的女人给忽略了。
但他已经习惯了，从小就发过烧，嗓子都被烫伤了，经常会被他那沙哑的嗓音吓跑。
“咳咳。”陈曌咳嗽了一声。他故意咳嗽一声，想要将卡在咽喉上的“玻璃片”拔|出|来，却无济于事。
为了找到下一个可能的顾客，他花费了全部的工作时间。
弥宗目送着孩子们回到自己的家中，和红彤彤的太阳一同消失在了天际。
“你终于回来了？你自己加热吧。”和他的儿子完全不同，弥玄的嗓音很好听，听起来就跟对着话筒唱歌一样。
弥宗点了点头，将几片青菜叶子倒入了大铁锅中。
狭窄的房间中，只能听到大铁锅冒着腾腾的蒸汽，以及弥玄在地板上不断敲击着烟斗的“咚咚”声。
“工作还好吧？”
“老样子。”陈曌对着陈曌说道。
家里又恢复了安静。
弥玄从凳子上站起来，用满是褶皱的双手，将手中的菜叶往窗外一丢。
一些小狗从墙头的杂草中爬出来，伸着小舌头凑过来看热闹。
弥宗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物放在桌子上，开始默默地吃饭。
“你袁五姨的哥哥，生了一个小女孩，今年才参加工作，今年才上班。”
弥宗却是兴致缺缺，大口大口的吃着：“和我有什么关系？”
“明年你就三十岁了。”弥玄淡淡道：“我不希望你再犯同样的错误。”
弥玄到了三十多岁，就有了这个名字。那个时候，他还在外面打工，弥宗的妈妈去世了。
弥宗发现嘴里的蔬菜特别难吃，连忙将米饭吃得干干净净，连碗都没洗，就往后房走去。
临走时，他的声线，却是远远超过了弥玄的苍老。
“真希望我六岁的时候，你能像我一样在乎我。”
弥玄望着桌上已经空空如也的米饭，深深吸了一口烟，陷入了回忆之中。
尽管表现欠佳，弥宗仍对他的作品满怀激情。
在学校里，由于他那古怪的声音，他不可避免地被同学们取笑。然后，妈妈就开始教育他要有信心，而唯有信心才能粉碎那些讽刺挖苦的话。
弥宗也变得很喜欢和人交谈，经常参加学校的说书比赛。
这股激情一直延续到了他的妈妈去世，但他的学习并不好，在考试中落榜了。
他的妻子去世了，他开始沉迷于抽烟和喝酒，用自己的身体来忘却痛苦。他对自己的小男孩也不说一句话。
失业之后，弥宗带着他的爸爸和他同生活。弥玄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连工作都不能去了，就留在家里帮忙打理家务。
当他孤身一人，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时，他经常会问自己：“我是不是拖累了他？”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拧开一瓶二锅头，配上一颗花生，一饮而尽。
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春天的黄昏，弥宗一如既往地回家了，她的脸色有些发红，就像是外面的天空染上了一层红晕。
“我已经有对象了，爸爸。”
弥玄闻言，手中的烟斗掉在了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从他的双眼中涌出，融入了地面的尘土中。
“我这么说可能会让你觉得有些残忍，不过，人生就是如此。这是高层的意思，弥宗，我也不能让你留下来。”市场部经理装模作样地拍了拍米宗的肩膀，然后上车离开。
弥宗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但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回去的途中，他踩着路边散落的树叶，整个人六神失主。
走上高架桥，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他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过往的路人如游魂一般在他身边飘荡，弥宗在这浩瀚的人群中不知所踪。
十指捏住齐腰高的扶手，弥宗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跳下去后会发生什么事。
他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弥玄。
“如果我这么干了，他一定会很伤心的。”
弥宗抹了抹已经流出来的泪水，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重新开始了他的旅程。
“你这个时候还没回家？”房间里的灯光闪烁着，弥玄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连外套都顾不上穿就走了出去。
早春的夜风，依然有些凉。当他踏出房门，站在黑暗的街道上时，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他取出一支烟，将弥宗放在桌子上的香烟点燃。
在孤零的火光下，他隐约能看见自己的妻子在烟雾中缓缓出现。
这一刻，弥玄仿佛回到了二十年之前，仿佛自己的老婆就在自己的身旁。
星空下，他轻轻搂住恋人的肩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我的儿子，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第二日一早，弥宗被一阵响亮的犬吠声和警笛声吵醒。
“什么情况？”弥宗睡意朦胧地披上大衣，推门而出。
等到天色渐明，弥宗才推开警察，透过帘子，他看见了弥玄那双有些陌生却又有些麻木的手臂。
检测报告已经出来，是因为心脏骤停导致的休克，以及长期寒冷导致的死亡。
当天夜里，由于没有月亮，香烟也就熄了。弥宗从街道上走过，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父亲已经躺在了路边。
弥玄本就没有弟弟妹妹，弥宗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所有钱都用来给他下葬了。
他的女朋友也被他甩了。她甚至不打算参加弥玄的葬礼。
第一个七天之后，弥宗在大街上散步，享受着和煦的太阳。
道路上的树叶也越来越稀少，这是一个真正的春季，樟树新长出来的叶子将整个街区都染成了春日的颜色。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弥宗在另外一间房产中介工作时，得到了一次不错的采访。
从写字楼里出来，弥宗松了一口气，肩膀上有一枚树叶悄然飘落。
“早春残叶，虽是太平之年，却也会有人被冻死在道旁。”
当他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从天桥上下来就没有流眼泪的米忠，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就像是一个发了高烧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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