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下，二叔骑着那辆拖拉机等候多时，他瞅着背着宋白洛回来的姜楠，按耐不住嘴角。
他们坐上了那辆一如既往的拖拉机，一如既往的氮气加速，一个倒车入库就回到了家里。
今天的晚饭本来是要姜楠做的。
可是宋白洛却死活不让。
“我不是说了吗，我给你炖鸡汤。”
“不要，你昨天吃奶奶做的饭吃的老开心了，我也得给你露两手。”
“你会做饭吗？”
“不会啊。”
“你这三个字怎么这么理直气壮？”
“女人不在男人面前理直气壮，那什么时候理直气壮？再说了我那么聪明，烧菜不是轻而易举吗？”
宋白洛看着一旁的柴米油盐，捏了下耳朵。
“欸...哪个是酱油，哪个是醋？”
姜楠的喉咙被口水呛了呛。
很显然。
没有意外的话，接下来就要有意外了...
众所周知，人，第一次烧菜，基本上都会有以下特征。
“欸欸欸，油怎么飞起来了？”
宋白洛拿着锅盖，挡在自己的面前：“快点啊！你去把火关一下！”
宋白洛：“烟怎么这么大？婶婶烧饭都没有烟啊，是火太大了吗？”
姜楠不动声色的伸出手指点了下油烟机的开关。
叮！
烟没了。
宋白洛，姜楠：......
宋白洛挠了挠鼻尖：“我就说嘛，我肯定没问题。”
...
姜楠：“你在做什么？”
宋白洛：“姜丝炒土豆啊，做饭姜丝不是要去腥吗？这个我还是知道的，放心好了！”
姜楠拿起筷子挑了两根一模一样的姜丝和土豆丝...
他害怕的吞了下口水。
“这个吃饭怎么吃的这么像扫雷....”
...
“欧克，出锅。”
宋白洛炒出了一份西红柿炒鸡蛋，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口菜放在姜楠的嘴边，一脸期待的看着姜楠。
姜楠能拒绝吗？
只能扯着嘴皮子吃下一口，这个味道只能说...
“好吃”......
“你是不是把淀粉当成糖了？你这汤，稠的我以为我在喝粥...我跟你说啊，这个要先把鸡蛋单独抄一遍...”
“你怎么这么啰嗦？我这是第一次做饭，你能不能有点耐心多教我几次，那....那天才也要个过程啊...算了，你烧吧，你再加工一次好了。爱吃不吃，不吃喂狗！”
宋白洛把铲子放下，一个女天才的新东方厨师梦。
啪！
碎了。
姜楠接过厨师衣服，然后看向一片狼藉的厨房。
他面无表情。
“看好了，我只教一遍。”
....
外头，一帮人看着厨房里的火光漫天，不禁喃喃。
“这是打仗吗？”
“不知道，没见过。”
里头，姜楠一边烧菜，一边指挥宋白洛给自己拿东西，顺便教她认清了什么是味精，什么是糖。
而后，宋白洛就端了一盘又一盘的菜上了桌。
看着饭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几人眉间一抖。
蒜香排骨，黄焖鸡，爆炒腰子，九转大肠...
要啥有啥，就连旁观已久的宋琉欣都忍不住夹了块排骨。
二叔和婶婶坐在一旁，看着烧饭的两人，满眼憧憬。
“你说，他们像不像我们以前？”
“像，不过这小子论帅气，比我年轻的时候还是略输一筹！”
“你要脸吗？”
“要脸怎么娶到你？”
婶婶戳了下二叔的肩膀，又看向烧饭的两人。
“这孩子，看来对洛洛是真的好。”
“可不嘛，那天他们看完姐后一起下山，那小子满眼里都是洛洛，你知道吗，有光！”
“你觉得他怎么样？”
“挺好的，我是越来越喜欢这小子了。”
“那他的家庭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二叔有些不悦了。
“为什么嫁人一定要看对方的家庭是不是门当户对？谈恋爱，结婚，本质不应该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吗？如果姜楠能对洛洛相濡以沫，无微不至，我为什么要反对？洛洛这一辈子都没有感受过爱，如果当年我要是早点知道洛洛，我绝对不会让洛洛收到一点不快乐！”
见二叔有些不快，婶婶也是拍了拍了她的肩膀。
“话不是你这么说的。”
“就是因为你这种心态，姐也是这个心态，如果姐对择偶的人有点要求，那姐还会遇到那样的人渣吗？”
“再说了，我没有说人家姜楠怎么样，只是想多观摩观摩。”
“不好的家庭，不一定都是败类，好的家庭，那也不一定都是秀才。”
二叔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现在还记得，姐姐苏悦晴跳下窗台后，躺在地上头破血流的模样...
这几年，他每隔几天，都会梦见苏悦晴，他每一次醒来，脸上全是水。
不是冷汗...
而是眼泪...
二叔把姜楠的家庭告诉了婶婶，婶婶沉吟许久，轻声道。
“这孩子看着为人端正，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毕竟咱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我们能答应，他们能吗？”
“我知道，所以这小子得努力，走进这个门简单，但是想站稳，实在是难！”
但二叔并没有觉得姜楠不好，反而觉得姜楠和以前的自己很像。
“菜来咯！”
厨房里，姜楠端出了最后一盘菜，锅包肉！
宋白洛站在姜楠的背后，少见的撇了下嘴。
“我们真厉害!”
虽然宋白洛没出多少力，基本上都在帮姜楠打下手，可是看着眼前的饭菜和自己有着一点点关系。
这种收获感，可比签下一千万的单子要爽快的多!
姜楠拿了一只大虾，先是剥了壳，然后放在了身子略有颤抖的老太太的碗里。
老太太不善言语，甚至脸都有些僵硬，可她就是一个劲的点头，用着含糊不清的口音说着谢谢。
姜楠似乎想到了自己的爷爷，那是姜家唯一一个会疼自己的人。
他也是这么的不善言辞，但就是愿意背着十几岁的姜楠满世界的跑，满世界的闹。
为什么对姜家一直有希望，因为他真的不希望爷爷的一切被那几只白眼狼独吞没...
老太太笑得神情，真的...
跟爷爷好像...
一伙人吃着姜楠做的晚饭，都在夸姜楠做的味道好。
“没想到姜楠做得饭这么好吃。”
“这小子有一手，以后多给洛洛做做饭，洛洛都快瘦的跟个杆子一样了!”
“姜楠，要不我一年给你开五十万，你陪我去上海当我的私人厨师吧？”
“不准.”
宋白洛握着姜楠的手死死不放开。
姜楠的牙齿咬着嘴唇，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这种神似睹物思人的情感，正在一点一点的瓦解他的心。
他的眼角不知不觉有些湿润，可他的手却没有停给宋白洛夹菜。
可是他真的忍受不住这样的情绪，他的心依旧被一点一点的分崩离析....
姜楠凑在宋白洛的耳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端倪。
“我先出去一下。”
“咋啦？”
“没事...”
宋白洛察觉出了姜楠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笑道。
“如果有心事不开心了，记得一定要和我说，不要憋着，知道了吗？”
“嗯。”
姜楠默不作声的答应着，可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宋白洛却愈发不安。
踏出院子的大门，生理反应直接冲上了他的大脑。
姜楠扶着墙岩，身躯使不上一点力气，他只能苟延残喘，无声哭泣。
太像了...
真的太像了....
他捂着病痛的肚子，只能感受到咽喉中的一丝丝涎液从口中挂出，缓缓地垂落在地上...
每一次喘息，都刺痛着他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
【孙儿啊...你咋又哭了？】
【爷爷你不要抓我...手好痛...】
【哦哦，爷爷不好也也不好...那你打爷爷一下...】
【不要...】
【为啥子嘞？】
【因为就爷爷对我好...姜楠舍不得...】
【哎哟，爷爷不就是给你欺负的嘛？】
【哎呀爷爷，我不想打你你还拿我手打你！】
【孙儿孙儿开心就好，爷爷爱你。】
【不要，爷爷你这样我不爱你了。】
【没事...爷爷爱你。】
【爷爷...】
【爷爷爱你...】
姜楠无法呼吸的背靠着墙面，他尝不出嘴里的到底是眼泪还是鼻涕，但他只知道很咸。
他已经好久没有梦到爷爷了。
那天葬礼上，所有人都哭了，唯独姜楠没有哭。
从家里，到殡仪馆，一共二十里的路程，姜楠没有掉过一丝眼泪。
所有人都说姜楠是混蛋，是没心没肺的东西，说姜老爷子只疼爱他。
可是他却在最应该哭的场合选择了沉默，连那最廉价的泪水都不愿意流下...
姜楠告诉自己，
你应该哭，你一定要哭。
可是他落不下一滴眼泪。
也有人说姜楠的心理承受太好了，爷爷走了都不哭。
他活在了这些匪夷所思的话语里一个月，所有人都觉得姜楠既可怜，又让人厌恶...
有一天晚上，醒来的姜楠因为短暂的夜盲，把身旁的一个篮球看成了是爷爷的头。
他傻了，他愣住了，他摸着那颗篮球，可触感却越发的相似...
等他缓过神后，四周的一切似乎都有着爷爷的身影。
能够缓解这种幻觉的，只有短暂的痛感。
他甚至会问自己，爷爷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这么冷酷无情？
他开始摧毁一切和爷爷有关的事物。
但他想把爷爷留下的那件衣服烧掉时，却看见了那件衣袖里，飘出了一张纸条。
他蹲下身子，在火堆旁捡起了那张纸条。
他看见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爷爷爱你....】
那一晚，姜楠跪在了火堆旁，哭了整整一晚，声嘶力竭的哭，无声地哭，宣泄似的哭.....
所有人都说姜楠有病，之前在葬礼上不哭，现在哭只是因为愧疚。
但他们不知道。
姜楠对爷爷爱的深入骨髓...
姜楠的呼吸声渐渐平息，他摸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姜楠点起了一根烟，独自起身往城镇的方向走去，他只想散散心，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宋白洛的家庭。
他不想把自己矫揉造作，感性的一面，表现在一帮还没认可自己的人面前。
他独自的走着，漫无目的。
晚上的街区，火红，且热闹，j姜楠买了一瓶江小白，他没喝，却觉得这瓶酒握在手里踏实。
但隐约之间，一个提着将军肚，在街上大摇大摆的男人却吸引了姜楠的注意。
男人手里拿着一张纸，似乎在寻找着一个人。
而最后，男人也理所应当的走到了姜楠的面前。
“兄弟，你认识这里面的人吗？他是我地里的兄弟，我找他有点事，但是我没有电话。”
姜楠看着眼前的照片，照片里的人是二叔。
男人傻笑着：“我穷，没手机。”
姜楠看着男人憨厚朴实的样貌，没有多说：“往那条路往里走，有个院子，他就住在里头。”
“得嘞得嘞！”
男人知道后，便提着裤子与姜楠擦肩而过。
男人憨厚朴实的形象，让姜楠没有太多的戒备，一个连手机都买不起的人...活得到底有多凄惨...
这份怜悯不自觉地让姜楠望向了男人的背影。
佝偻，老态。
但下一刻，姜楠掐灭了手里的烟。
他看见了男人后裤兜里的白光...
那道光...
像是刀反射的光....
pS：我怕你们说我爷爷那一段很狗血，很离谱，emmm其实是我的真实经历然后改编了一点，你们如果觉得这个文可以骂，但是这一段还请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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