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曌从小鱼的公主府离开，待回到皇宫，夜已经渐深了。
“父皇～”
行至宫门刚下马车，就听见了一声甜腻腻的呼唤。
唐曌嘴角微微上扬，步伐不自觉快了许多。
宫门口，姜得海抱着小小的白云，正在等候。
小白云穿着红色的斗篷，眼睛亮晶晶的朝自己挥舞着小手，笑的格外甜。
“怎么不带公主回殿里等候，此处风大，别着了凉。”
唐曌一把从姜得海怀中接过白云，稳稳的将她抱起，这才对姜得海说着。
“回陛下，公主一片孝心，格外思念您，怎么说都要在这儿等您回来。”
姜得海笑眯眯的说着，他跟在唐曌身后，看着他们父女俩其乐融融，打心里高兴。
皇上现在是越发爱笑了。
“父皇，母后给儿臣穿了好厚的小斗篷～儿臣不会感冒哒～”
白云在唐曌怀中笑着说，
她小手不安分的去捏唐曌头上的流苏。
“那也要当心着凉，乖。”
唐曌温柔的哄着，将白云扛到了肩上坐着，逗的白云咯咯直笑。
“你母后宫里今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白云听了这话，心想她爹这是想去母后宫里蹭饭吧，哈哈哈。
“有好多好吃的，父皇自己去看嘛，人家怎么记得住嘛。”
白云笑嘻嘻的说着。
姜得海嘴角就没落下过，他看着眼前的温馨，默默跟随。
唐曌始终带着笑意，只是眼底蔓延出了一丝丝苦涩。
而这一闪而过的情绪，却没有逃过白云的眼睛。
她不明白父皇怎么了，只是识趣的没有再提母后，而是讲起了今日的趣事。
唐曌认真的听着，当着一个合格的听众。
他打心里不想当一个扫兴的父亲，所以始终温柔的附和着。
白云现在被养的白白胖胖，可爱极了，也多亏了海琬的功劳。
海琬多年没有孩子，竟真将白云视如己出般对待。
唐曌始终知道，海琬是个很好的女人。
可越是知道，他心中就越说不清的难受。
等到海邧身死，海家落败，那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没有了海邧与海家，她就没有强大的家族和依靠，她那样善良的人，要怎么在后宫中生存呢？
现在海家势大，海邧德高望重，宫里人人都要敬着海琬，都要给足了海琬体面。
可等到之后呢？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唐曌不知，也不敢深想。
海邧不得不除，海家也绝不能留，海琬即使一无所知也总会受到牵连。
这个时代里，后妃与母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海琬注定会无依无靠，下场定然不会好。
即使唐曌对海琬没有情爱，却也是朋友。
海琬是个很好的姑娘，唐曌不忍心看她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个后位，恐怕海琬都保不住。
可是她会恨自己吗？
会不会恨自己杀了他的哥哥，磨灭了她的家族？
唐曌不用去想，肯定是会恨的。
到那时候，即使自己想要庇护她，她又真的会接受吗？
唐曌心里对海琬陷入了深深的苦恼。
不知不觉间，他竟已经抱着白云来到了海琬的景仁宫门外。
院外的宫人见唐曌来了，连忙高声通禀，
这声通禀，才使得唐曌堪堪回神。
白云在唐曌怀中清楚的察觉到他心中忧愁。
父皇为什么会忧愁呢？
白云搞不清，却知道此刻不该打扰父皇与母后相聚。
“父皇，儿臣好困啊～”
白云佯装睁不开眼的说着，她趴在唐曌怀中揉着困倦的眼睛。
“姜得海，先抱公主回去歇息吧。”
“小白云，父皇明日带你去吃火锅。”
唐曌压下心中的烦忧，笑的温柔，点了点白云的鼻尖。
待到白云被姜得海带走，他才显露出疲惫与烦忧。
“皇上来了，臣妾参见皇上。”
只见海琬款款从院内走来迎接，她恬静端方，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满是笑意。
唐曌就看着她，看的出神。
自从那日说，让她不必端着，她见自己时倒是真的没有那么刻意了。
海琬只是穿着一身简单的鹅黄色衣裙，外头罩着件长长的月白色披肩，格外柔美。
未施粉黛人自娇。
“何必出来迎，外头这样冷。”
唐曌说着，看着海琬不由怜惜万分。
“皇上来，我总是要迎的。”
她只是暖暖的说着，继而又天真烂漫的笑。
唐曌看着她一路上如数家珍的说着今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心中更加苦涩。
他沉默的跟着海琬回到屋内，看着满桌好菜好酒，却没有半点胃口。
海琬如墨的发未着珠钗，只是轻柔的盘起，好看极了。
有一瞬间，唐曌心想要是她不是皇后该多好。
要是她只是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姑娘，想必会比困在深宫快乐的多。
她那样好，她所求的都该实现才好啊。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海琬笑盈盈的看着唐曌，见他在发呆，挥了挥手甜甜的问道。
“无妨。”
唐曌赶紧笑笑，他这才发现自己碗里已经满满当当全是菜了。
原来自己在发呆时，她竟一直在絮絮叨叨的给自己夹菜，
真好，这一瞬间，他感觉和海琬就像许多个普通家庭的夫妻那样。
海琬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谨小慎微，不像曾经那样胆小了。
她也开始敢跟自己闲话，跟自己聊天，和自己吃饭，对自己开怀大笑。
这还是这深深的皇宫里，为数不多敢和自己相处的人。
“你会恨朕吗？小琬。”
唐曌只是定定看着海琬的眼眸，鬼使神差的问道。
海琬愣了愣，眼中满是不解，她笑着摇头。
“臣妾为何要恨皇上？”
“皇上对臣妾真的很好，皇上也是很好的人，不管怎么，臣妾都不会恨皇上的。”
海琬温柔的说着。
她心想，难道是皇上有了心爱的女子？以后都不能陪自己吃饭了吗？
所以皇上怕自己吃醋，怕自己难过，怕自己恨他？
“哈哈哈哈，逗你玩啦。”
唐曌笑嘻嘻的说着，伸手去捏了捏海琬的脸，半开玩笑的说：
“唉，要是不当皇上就好啦，朕定要去当个逍遥的闲散富商，到处游玩。”
“小琬，要是你不当皇后，你想做些什么？”
唐曌笑着问，带着引导和期待。
海琬倒是愣了愣，想了好久才说：
“臣妾嘛，臣妾……似乎没有什么大愿望。”
“就算不当皇后，臣妾的命运也从来不是自己的。”
唐曌听了这话，立马去看海琬的面色。
海琬面色一如往常，好似没有神伤。
可这却让唐曌心中更加酸楚，
因为她甚至都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习以为常了这种身不由己，命不由己的日子。
“不想家族呢，什么都不想。”
“若你只是你，你最想做些什么？”
“假设无人可以左右你，你只需成为你自己，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
海琬坐在那里愣了好久好久，久到唐曌碗里的菜都凉透了。
好久之后，才听见海琬眼神带着憧憬，却又格外小声的说：
“如果那样的话，臣妾只想浪迹江湖。”
“嘿嘿。”
“儿时我常常偷偷去看哥哥的书，哥哥那些书和我的不一样，我不喜欢我的书。”
“我的书里全是规矩，可哥哥的书里有好多有意思的东西。”
“臣妾想去看看书里描写的大漠草原，山川戈壁，
想去看看书里的江湖，去体验快意恩仇的热血人生。”
“哈哈哈，皇上不会笑话我吧。”
唐曌听完这些，眼里漫起奇异的光彩，他觉得海琬在他眼中熠熠生辉。
这个唯唯诺诺的女子，似乎心中远比他想象的更为艳丽。
“我怎么会笑你，这很好小琬。”
“这真的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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