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就在匕首刺入昙昼心脏的一瞬间，一道惊呼从身后响起。鲜血顺着匕首一滴滴落在地面之上，红光大放，刹那间便将整座略显昏暗的白塔照亮如红日初升。小五猛地被一道大力击飞出去。
他撞到墙上好容易才稳住身形，就见祭台之上那抹红色缓缓升到半空之中，红色的旋涡在她面前汇聚，不断汲取着她的鲜血，最后汇成一颗圆珠。
昙昼的血被大地吸收的一刹那，整个白塔的幻境就已经被破除了。扶馀楚和伶舟眠一睁眼就看到了这样一幅令人血脉喷张的场面。一股磅礴的灵力在昙昼周围蔓延开来，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伶舟眠几次攻击那屏障，后者都岿然不动。小五看着两人疯狂捶打屏障的动作，抬眸看着那灼热的红光道：“没用的，阵法一旦开启就没法停下。一直到她的血被吸干，彻底与灵珠融为一体为止——”
他的话还没说完，扶馀楚就大步上前，直接一把揪住小五的领口，拳头就朝他的脸上挥去。扶馀楚双目通红，不可置信道：“你怎么敢的？！师姐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
“好？”小五抹掉嘴角的血迹，低低笑道，“正是因为她对我好，所以我才能借助她的信任做这件事不是吗？”
扶馀楚瞪大眼睛，“你、你——！你疯了是不是！你怎么能冠冕堂皇的说出这种话来？！”
“为什么不能？”小五一把直接挥掉扶馀楚的手，他避开后者的目光走到祭台前面，声音辨不出喜怒，“你如果一定要怪的话，只能怪伊祁陵。是他告诉我破局的关键在于天命之人。这是我唯一一次活命机会了，只有天命之人的血才能代替我，换言之。只有昙昼死，我才能活。为了自己活命，有什么不能的？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的五指蜷缩，“前千年乃至万年，甚至我已经记不清楚是多久了，我一直生活在混沌之中，我有自己的意识，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看不见。可我能感受到，我能感受到天下万民的苦难，我能听到天下万民的哭声。所以我不可能放弃我的责任。我一定会让洛川城的人脱离苦厄。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从拥有意识开始就存在的愿望，执念。”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坚定起来，“可我甚至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你说，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弃？我也很难受啊，我也把你们当做我的朋友亲人，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一直觉得渡川就是上苍给予我的警示。它在告诉我，我必须亲眼看着一切尘埃落定才行。”
“明明是你和我说，我的名字是天下万民都期盼出生的意思，是五域都期待出生的意思。那我就不能死。我必须活着。”
所以，我只能这样做。
我必须这样做。
话音刚落，头顶忽然出现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扶馀楚和伶舟眠一起束缚住。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半空之中的昙昼脸色越来越白，而她面前的那颗血珠已经从半透明状态逐渐凝实。
“你简直无可救药！”扶馀楚气急败坏，“如果我知道你是这样一个人，我当初死也不会和你说那些话！”
真的到了这一刻，扶馀楚才知道昙昼的嘴巴有多毒多厉害。他甚至找不出什么骂人的话来。他将目光投向一旁的伶舟眠，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可是，伶舟眠的表情同样的凝重，显然她对面前的场景也束手无策。早在刚刚她就试过了，这里的屏障是白塔自身凝聚而起的，几乎有花篱的半身修为。如果他们没有化神期根本撼动不了分毫。而唯一的办法，或许就是——将整座白塔毁掉。
但这也就意味着，风雨天一阁这个秘境会在顷刻之间崩塌。秘境里的一切人和物，都会毁灭。
可此刻，伶舟眠看着面前的屏障居然出现了一种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的想法来。她甩了甩脑袋，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正准备开口说话，忽然听到一声咔哒。
她的动作微顿。
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去。
只见半空之中的那颗血珠之上遍布裂纹，好似波涛四起的水面。而血珠后面，那双本该熟悉的眼睛此刻却充斥了一种令他们都陌生的情绪，只见那人素手一挥，小五便凭空飞起，他身前的吊坠脱离束缚停在少女面前，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从小五的体内流逝。
忽然，小五看着那吊坠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沁出泪水。他的眼里充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哀，“……假的、哈哈哈。假的。全都是假的。原来我就是灵珠，我就是灵珠本身。他们从来没打算让我活，哈哈哈哈哈。”
面对状若癫狂的小五，少女的声音传出，但出人意料的却是一种令所有人都陌生的声音，她道：“现在，你可明白了？这最后一层，就是你的欲望。你的欲望，你想活。善恶一念间。”
这声音冷漠如浮风送冰，显然不是昙昼的声音。而此刻，伶舟眠调动周身灵力对砍屏障的动作微微一顿，嘴唇微微颤抖几下吐出两个字来：“花篱。”
“什么？”扶馀楚一时间没有听清楚，反应过来后瞪大眼睛道，“师姐你没搞错吧？花前辈都已经仙去多少年了，怎么可能……”
而伶舟眠却万分笃定道：“我曾经在藏书阁见到过花前辈留下的神识，就是这声音。”
“神识……”
少女忽然转头看了一眼伶舟眠，并没有说话。而此刻的小五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而痛苦的记忆，脸色逐渐苍白，自嘲道：“你又何必说那么多呢？你们本就没想过要我活，又何必给我希望。”
“希望？”花篱淡淡道，“万年之前我的一个后辈找到我的时候，他向我的神识求得了这个方法。我将你融入灵珠之中交给他之时，便已经告诉过你结局，是你变了。是你被世俗被红尘绊住了脚步。十五万年前你跟随十二圣人共赴南域，受万民敬仰遂化成人身。待我寻到你的一缕残识碎片之时，你得知此处困境毅然与我前来。万年之后，你却为了一己私欲背弃本心。我与你本无过多的话要说，但一个孩子有几句话要我传达。”
“谁？”
花篱顿了顿道：“她说，你曾经问过她红尘何解。如今她想说：七情缚心，五毒锁情。于红尘久历，终困于红尘。世间万物不过善恶一念，因果报应。”
沉默良久。小五忽然大笑起来道：“好！好一个因果报应！可若是让我重来一次，我亦是不会后悔的。我就是想看看国泰民安之盛景。只是可惜，我看不到了。”话音刚落，他五指微弯，直接探入眼中。
扶馀楚吓得连闭上眼睛都忘记了。
鲜血顺着他的眼眶流下，可最后从眼中取出的却不是眼珠，而是两颗纯白至极的灵珠，其间灵力蕴藉如浩瀚云海，疏忽飘离远去没入花篱手中吊坠之中。小五的身影渐渐虚无起来，他的声音弱了下去，“我看不到了。就让这孩子替我看看吧。”
话音刚落。
一阵风急啸而过，原地已经没有了小五的身影。
花篱手握灵珠，浩瀚灵力如潮水漫过万水千山。
刹那间枯木逢春。
随着灵力潮的褪去，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缓缓带离。
洛川城内众人忽然齐齐停下手中动作，抬头仰望天空。其中一老妇人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来，双手交叠在心口，手中的绿叶粽子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她的眼角缓缓落下泪来。
花篱缓缓将灵珠埋入心口的位置，轰的一声，她从半空之中掉了下来。一直束缚住三人的屏障陡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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