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入腐芯镇的利尼维亚士兵听到了来自天空的呼啸，那些骇人的声音来自两条黑色的巨龙。
从来没有情报告诉他们腐芯镇外面还会有龙。
尽管利尼维亚突入城市的先锋已经抢占了腐芯镇的城墙，还有城墙上那些高耸的箭塔和箭塔上的弩炮。
但操作弩炮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把对人的弩矢更换下来，就被淹没在交错俯冲而来的贝雷萨德和莫尔古伦的烈焰中。
暗红色和幽绿色的火焰蔓延在腐芯镇黑色的城墙上，砖石在炽热的高温下开始扭曲哭泣，熔岩就像石蜡似得向下滴落，似乎是地狱里围困囚徒的高墙。
巨龙背上的驾驶员打算提醒它们，黑魔王不想看到他的城市被火焰烧成灰烬。
但这种提醒险些让他们被巨龙甩到地面上变成一滩污渍。
所有的巨龙都讨厌被人说教，尤其是像贝雷萨德和莫尔古伦这样强大的巨龙。
哪怕仗着黑魔王的威势想要对它们发号施令，也要再三考虑黑魔王能否在龙牙闭合之前及时赶到。
两条巨龙几乎摧毁了腐芯镇城墙上的每一座箭塔，以及其上任何有可能威胁到它们安全的东西之后，才转头对付那些地面上的利尼维亚士兵。
巨龙的力量确实可怕，但凡人的智慧也不可小觑——这一点贝雷萨德在幽光尖刺深渊的时候就知道了。
单个人类的力量相比于巨龙或许渺小到可以忽略，可他们能成群结队，还能设计并建造诸多精妙的武器。
贝雷萨德现在都还记得那些卑微的人类是如何在蜥蜴人的洞穴里设计围攻它的，尽管它依然活着逃脱了，但它也因此有十年无法出去捕猎。
如果不是凑巧遇到了莫尔古伦，它可能早就饿死在藏身的洞穴里了。
而现在，贝雷萨德把所有在那个洞穴中积攒下的对人类的仇恨，全都倾泻在这些利尼维亚人的头上。
......
结束了庆功之后，黑魔王召集了复仇军的高级军官们，与他们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在黑魔王的预期里，北国战役已经可以算是彻底结束了，因为按照复仇军最初的规划，他们绕道矮人王国与北国，就是为了避开坚不可摧的暴云寺院，从利尼维亚北方突然出现，并瓦拉杜勒的部队形成配合对利尼维亚实现夹击。
而现在，北国的主力军团已经全军覆没，大部分的城堡和村落都已经跟随他们的领主投降。
偶有几个依然宁死不降的，也分散在深山中难成气候。
唯一还有些实力的，便是北国那条巨大到已经无法飞翔的巨龙之母。
但它既不能动，又失去了大部分的信徒，黑魔王觉得那条飞龙已经没有多少威胁了。
黑魔王出兵征伐北国，并不是要奴役这里，为了应对那场即将到来的灾难，他不希望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毕竟北国人也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尽管这份力量不是很强大，但每多一个北国人的肱二头肌都可能帮他们离胜利更近一点。
不过复仇军的高级军官们，却给出了一致的反对意见。
哪怕是一开始还有些犹豫的维鲁克，在见到自己的同僚们坚定的态度后，也遵循着自己的内心向黑魔王表达了他的反对。
“陛下，您的指挥才能无出其右，但我们不应该轻视仇恨的力量。我们击败了北国人的主力没错，但那条巨龙是北国人的魂。”
维鲁克好像有些失去了曾经的勇气，他也不知道怎么地，开始有些不太敢于在黑魔王面前表达自己的意见。
这可不够兽人。
不过看不清黑魔王的表情能够令他稍微安稳些，因为这样他可以遵循自己的职责做好分内的事，而暂时不受其他打扰，至于之后的事便等到之后再说吧。
“只要魂还在，骨肉断了就能恢复。所以我们不应该留下这个祸患，在进攻利尼维亚前，必须处理掉冰川。”维鲁克继续说道。
黑魔王默默地听完维鲁克和其他幕僚的分析，并翻阅了他们送上来的作战计划和调查报告。
将面容隐匿在黑暗之下实在是件很方便的事，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黑魔王此时皱起的眉头。
每一次灵魂的变化，都会令黑魔王失去一部分人性，也令他变得越发冷漠。
这种变化最终可能会使他难以理解人类的感情，甚至是人类的规则。
但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的黑魔王尚能凭借理智判断出维鲁克他们所言非虚。
不把北国人的脊梁打断，那些北国人难以彻底屈服。
而且北国人自给自足的经济体制，也无法让黑魔王像控制矮人王国那样去控制他们。
留着那条巨龙无法换回北国人的感激，反而会令他们心存希望，在真正的灾难面前仍然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们计划用多长时间完成这场战役？”黑魔王准许了复仇军将领们的计划。
“大约六到八个礼拜。”一旁专门负责规划资源调配与后勤运输的军官为黑魔王给出了回答。
“如果我能为你们再送来两条龙，能不能提前？”黑魔王继续追问。
维鲁克与那几位军官有些惊愕地看了看对方，他们似乎并不太了解龙这种生物在战争中的作用。
毕竟除了埃斯库特以外，他们从未见过任何一条龙，哪怕是距离最近的贝雷萨德，在世人眼里也已经消失很多年了。
黑魔王的一个侍从给他们介绍了贝雷萨德与莫尔古伦的力量作为参考，才维鲁克和军官们有做出判断的依据。
他们向黑魔王保证，如果他们的队伍中能多出来两条龙，那么他们有把握在一个月内结束战斗，并用两个礼拜完成休整的同时抵达利尼维亚北方边境。
黑魔王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你们的龙很快就会到来。”
在会议结束后，黑魔王终于有功夫关心瓦拉杜勒传来的另一条小趣闻：奥洛克似乎急于立功表现自己，在黑魔王为他规定的时间前便带领着重新整顿好的恶魔军团离开了万魔殿。
不过因为其中有太多新手和菜鸟，他们的动作不利索，刚一走出万魔殿便被守在外面的精灵们盯上，一阵厮杀过后奥洛克不得不再次夹着尾巴逃回他的老巢。
想象着奥洛克失败后懊恼的模样，黑魔王因为自己那仅存的、不多的仍然为人时的记忆而发笑。
这很符合他当年的恶趣味。
奥洛克如此着急地出兵，可不是真如他所宣称得那样对黑魔王有多么忠诚，而是想要趁腐芯镇最危难之际向人类伸出援手，好让他们对自己心怀感激并加强自己在腐芯镇的影响。
奥洛克想从黑魔王手里偷走更多的权力。
但很可惜，他一直扮演着那个失败者的角色，他甚至都没发现腐芯镇的恶魔宪兵早已全部被黑魔王收买——他们都与黑魔王签订了绕过奥洛克的契约，恶魔们对黑魔王的忠诚甚至超过他们原本的领主。
......
从避冬市镇跟随阿尔库兹的北国人，到今天只剩下了几千口子的老弱病残。
绝大部分能够战斗的青壮年，都被那些放逐他的领主们以夺回失地、重分土地的许诺给带走了。
只剩下那些最忠心、并且依然相信他能够东山再起的人，还留在他身边继续追随他。
这一次，阿尔库斯没有怨恨他们的背叛。
因为北国地处蛮荒，当最严酷的寒冬到来之时，甚至是尊贵的领主也不得不亲自下地劳作才能为自己种出一份果腹的口粮。
而他让自己的部众失去了能够度过寒冬所依赖的一切——土地、屋舍、粮食。
所以他们抛弃他是应该的。
可这种一夜之间从万人敬仰到众叛亲离的滋味，对于坐惯了北国大公之位的阿尔库斯来说并不好受。
阿尔库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死在避冬市镇里，至少这样不用蒙受这般羞辱。
然而每当他从酩酊大醉中醒过来后，阿尔库兹又不得不用活着才能有所改变来说服自己：像个战士一样战死沙场太容易了，但背负责任活下去并洗刷那些耻辱则很难。
只不过可惜的是，阿尔库兹的雄心壮志往往只能坚持到当天晚上。
因为他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挽救已经摇摇欲坠的北国，所以只好继续借酒消愁。
直到埋骨地失守的消息传来，阿尔库兹彻底把自己泡进了酒坛子，他想要麻痹自己忘记这些失败，欺骗自己这不过是场终会醒来的噩梦。
阿尔库兹期待着醒来之后，一切还能回到避冬市镇之前的样子。
但他脑海最深处还清醒的那部分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只好把自己灌得更醉。
既然领主每天都在醉生梦死地混日子，下面军官和士兵自然更加没有约束。
他们大概也知道了这将是北国的末日，继续抵抗也难逃覆灭的命运，那不如就在生命的最后放弃过去所相信的一切。
什么狗屁荣誉和道德，去他妈的那些尊卑和秩序，反正复仇军来了他们都会死，就像那些避冬市镇里手无寸铁的平民一样。
北国已经失败，再也没什么人能来帮助他们了。
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这些北国将士在军营里肆意狂欢，到处都是衣衫不整、走路踉跄的男女...
这一切都被冰川看在眼里。
北国人的颓丧并没有引起祂的愠怒，祂依然像座山一样地静卧在那里，像神眼天池一样地平静永恒。
祂用魔力吹出几只小冰灵，摇摇晃晃地把阿尔库兹替祂扛了过来。
“世人皆以成败论英雄，我无意评价这种想法的对与错。可我想北国的历史还尚未结束，你又为何要急匆匆地将书页阖上，将笔墨丢弃呢？”
冰川用冷气吹散了阿尔库兹的醉意。
“权力从来都只是人们所相信的幻影，人们相信你，不是因为你生来如此，而是因为他们相信你能为他们带来胜利和未来。”
冰川的语气，让阿尔库兹想到了他的母亲。
“重新站起来，你才能变得更强大，人们也才会更愿意相信你。如果你依然没有鼓起勇气，就把我当作你的母亲，我是北国人的龙之母，我会永远和你们站在一起。”
阿尔库兹已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他不停地挥舞拳头捶向地面。他太久没听过母亲的声音了，也太久没有人像母亲那样安慰他了。
他从青年时代，便是北国至高的大公。人人尊敬他、畏惧他、讨好他，却从来不会有人像母亲一样关心他、安慰他。
而冰川的话，则为他送来迷雾中的一盏明灯。
最重要的是，冰川让阿尔库兹在绝望中找到了一个他可以依靠、能够理解他的人（龙），这种感觉，对于孤独的北国大公来说，是无比重要的。
阿尔库兹地上起身，擦干脸上的泪痕，“北国的子孙，不会这么轻易屈服！”
......
复仇军针对北国人最后的领地的进攻开始于清晨的炮击，一百六十多门矮人火炮分成三组，按照次序接力向北国人的阵地上倾泻火力。
足足三天的炮击，复仇军几乎摧毁了北国阵地前沿地面上的一切防御工事和建筑。
尔后，维鲁克又发射了十几枚哥布林火箭。
特拉敏训练的哥布林火箭驾驶员已经能够熟练地操作火箭精确命中目标，并在火箭下行的最后时刻及时跳舱逃生，以保证自己的存活率和下一轮火箭袭击仍然有可靠的人工制导可用。
随着北国阵地后方龙巢大门和防御塔在火箭爆炸的烟尘中倒塌，复仇军爆发出巨大地欢呼声。
但复仇军的远程打击依然没有结束，维鲁克为了减少地面突击力量的伤亡，又命令炼狱法师们把剩下的废墟全都烧成焦炭。
在看到北国人的阵地已经变得连废墟都快算不上后，维鲁克才派出他的步兵参与突击。
另一边的北国人也早已预料到复仇军的攻击，并在炮火轰击开始不久后便将第一道防线的兵力全部撤回。
被炮火轰烂的阵地，混着炼狱法师们焚烧过后融化的雪水，在通往龙巢的道路上留下了一片泥泞的沼泽。
这使得复仇军的先头部队在进攻时推进缓慢，还遭遇了来自冰河狼与飞龙的袭击。
不受沼泽掣肘的飞龙从空中落下，将进攻的复仇军先头部队阵型打散。
北国人则驱赶着冰河狼群趁虚而入，让这些饿得眼睛发绿的畜生好好享受鲜血和生肉的美味。
第一批发动进攻的复仇军在北国人的抵抗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却没有将战线向前推进多远的距离。
维鲁克不甘心这次声势浩大的行动就这样结束，于是决定在次日投入原本应该用于扩大突破口的第二批进攻部队。
次日的地面已经冻结不再泥泞，复仇军也为士兵们装备上提前准备好的防滑靴，在轻型炮火和弓箭手的掩护下再次发动进攻。
到傍晚时分，原本两个批次的部队才实现了战前一个阶段的目标——让复仇军突破龙巢入口，进入巨龙之母所在的高山谷地。
这迫使维鲁克不得不采用矮人参谋们的提议改组那些受损严重的部队。
要知道，不仅是维鲁克，复仇军高层的绝大部分军官都瞧不起这些带着眼镜儿，成天提着一大堆公文和草纸的矮人。
胜利是用刀剑打出来的，不是在桌子上勾勾画画算出来的。
复仇军占领了矮人王国，就是对这一论断的最好证明。
但现在，维鲁克为了尽可能多得保存复仇军的作战能力，不得不向矮人妥协，按照他们的建议将剩余的步兵重组，并补充进去部分炼狱法师和炮兵。
然后还要填充进去些恶魔宪兵，以确保各个部分的士兵能够像一整台机器的功能模块那样履行好自己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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