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鹿鸣每天都带午饭，时不时赶上公安食堂或边防大队改善伙食，她就会多出一份饭菜来，于是常常拿给门卫室李大爷吃。
有时阅览室中午没读者，连借阅室的万姐和刘琪也会一起过来吃饭，大家边吃边聊，李大爷是个健谈的，他常常讲抗镁援朝的话题，翻来覆去，乐此不疲。
这天中午，方圆让人送来一饭盒的杀猪菜，一楼这些人又聚到一起吃午饭，当然，并不包括小马，她到现在还不肯和邱鹿鸣说话。
万姐把带的溜肉段给大家一人分了两块，邱鹿鸣把杀猪菜给大家都分了，刘琪不吃血肠，只要了酸菜和炖得酥烂的猪肉，李大爷则把饭盒里分剩下的菜汤都倒到自己的碗里，泡了米饭，“小邱，你别又跟我说什么汤泡饭嚼不烂！当年，我战友们在朝鲜吃冻土豆吃雪，要有这杀猪菜的热汤，也不至于冻死饿死......”
得，话匣子又打开了。
“那前儿咱们可是跟十七个国家打啊，多难啊！一穷二白刚建国，可咱就是不怕！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就是打！豁出命地打！到后来，洋鬼子一听到咱们的冲锋号，都吓得尿裤子！”
邱鹿鸣用一片五花肉卷了一筷子酸菜，一起送入口中，虽然没有蒜泥，但这种肥而不腻的口感，美得她直晃脑袋。
这个季节，正是杀年猪的时候，嘉阳上空每天都响彻着肥猪们的哀嚎。人缘好的，每天都能出去吃一顿两顿杀猪菜。
边防大队自己养的猪，更肥更大，但干部战士多，一头猪，一天两天就吃光了。唉，辛苦一年，就为了这一顿。
“咱们国家一共去了290万志愿军......没有当年烈士的牺牲，咱们哪能坐这儿吃杀猪菜啊！”
“李大爷你当年没咋没过江呢？”刘琪笑着问。
李大爷吃了一大片五花肉，“别提了，在江边集结，要给首长选四十个警卫员，一下就给我选上了！”
“那是因为你长得精神，眼神正。”邱鹿鸣抢答。说完多看了一眼一脸胡茬的李大爷，并没觉得他长得有多精神。
“好汉不提当年勇，你大爷我也没捞着勇，想起牺牲的战友还挺惭愧的！”
万姐笑着说，“李大爷，过没过江你老都是英雄！”
“啥英雄不英雄的，大老粗一个。不过，图书馆的大门你们放心，我一定看得牢牢的！”
说到大门，大门就响了，脚步声一直朝着阅览室而来。
马振翼推开阅览室的门，猛的见到这么多人，愣了一下，就要转身。
“你要借书还是看杂志？”万姐站起来，“我们马上吃完了。”
马振翼指指杂志架子，万姐坐下来说，“那你进来吧！”
邱鹿鸣不动声色，接过马振翼的阅览证，示意他自便。
四人不再说话，很快都吃完了饭，各自散去，李大爷临走还对邱鹿鸣做了个有事就喊他的暗示。
邱鹿鸣给自己倒了杯开水，起身到门口走廊上慢慢溜达了十分钟消食，又坐回办公桌后面，喝了点水，水温正好。
距离上次遇到邱嘉树，已经隔了四天，马振翼还是来了阅览室，他看了一个多小时的杂志才走。临走取走阅览证，对邱鹿鸣低声说，“你别怕我。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所有的事情了，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我就是单纯的来看看书报。”
邱鹿鸣才不信，她扯扯嘴角，微微点头。
“你很幸运，家人对你那么好，如果云的父兄也这样，她就不会死了。”马振翼的声音低不可闻，但邱鹿鸣还是听清了，她只做未闻，牢牢记住母亲的话，不和他多讲话。
下班时，邱嘉树来接，邱鹿鸣想了想，为免二哥又去找人算账，并没提起马振翼来过的事情。
接下来的日子，马振翼每周都会来一两次阅览室，他的时间掌握得很好，从未和邱嘉树相遇过。
但他也再没和邱鹿鸣攀谈过，来了只是挑两本杂志，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完就走。
邱鹿鸣的心渐渐放下来，她很愿意相信，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不喜欢死缠烂打纠缠不休的。
***
秦慧芳和韩美芬又放寒假了，一转眼她们俩再有半年就毕业了。
秦慧芳当年说她大嫂打算给她介绍对象，后来因为她的落水事件而不了了之，再后来她大哥大嫂都调到了伊市，家里便再没人催促秦慧芳找对象的事了。
这个假期，秦慧芳一回来就主动说她这学期在哈尔滨谈了个对象，家是大庆的。
邱鹿鸣很吃惊，“这得多出色的人啊，把咱们秦大小姐迷住了，一个大庆，一个嘉阳，你们会有结果吗？”
“谁说我要结果了，我就是要这个恋爱的甜蜜过程！”
这个说法把大家都镇住了，邱鹿鸣还没听谁敢这样大放厥词的，冲她使着眼色，示意她闭嘴。
“我说的不对吗，咱们都虚岁二十二了，毕业回来用不了两年就得结婚，到时候肯定是亲戚领导没完没了的介绍对象，我表姐那时候就是这样的。我特么最烦这个，好像我自己找不着对象似的！”
韩美芬笑着说，“那人家里条件比慧芳还好，长得又高又帅，他们俩长得好穿得好，在我们学校出双入对，羡煞众人呢！”
邱鹿鸣看了一眼如丧考妣的鲁家明，问秦慧芳，“还有半年毕业，你们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他如果愿意来嘉阳，或者能把我调到大庆，我们就结婚，如果不能，就分手呗，天下男人有的是，谁还能要死要活啊？”秦慧芳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
鲁家明嘴巴不停翕动，低声嘟囔，“嘁也不知道谁要死要活地投大江......”
“鲁家明，你给我大点儿声说！别蛐蛐咕咕地！”
“我啥都没说！”
“你肯定没放好屁！”秦慧芳没有邱鹿鸣的好耳力，恨恨地翻了鲁家明一眼，指着他的鼻子，“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
“我说一句你顶一句！”秦慧芳又瞪鲁家明一眼，不再理他，转头问邱鹿鸣，“你没处对象？”
“我二哥三哥都没结婚，我不急。再说也没人给我介绍对象。”邱鹿鸣笑着说完，又问其他几人，“你们呢，都说说，老杨这么潇洒风流的，是不是又迷倒一大片啊。”
杨大伟嘿嘿地笑，算是默认了。
马明君和郑伟都摇摇头。
鲁家明说，“我可不做那缺德的事儿，要处对象就奔着结婚去，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秦慧芳直接一脚踹到他大腿上，“你倒是想处，也得有人愿意跟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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