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满是火焰与燃烧声的空间里，救世主捂着心口，唇角带着一丝笑容，满意的看着一道黑红色的流光骤然从空中砸到他面前。
看着半天爬不起来，也凝聚不出人形的那黑红色的一滩，浑身金灿灿的救世主干脆一屁股坐下了，他低低的笑着，抹去了唇角咳出来的金血。
“咳咳，被揍回来了？”救世主低头，看向坑底那一滩污黑浑浊的存在，他的语气中还隐隐带着一丝自嘲，“看来，愤怒的意志也不怎么样啊，白厄。”
“……他们……同伴……很……爱……白厄…………不想，伤害……”
坑底黑红色的血肉蠕动着，缓缓的凝聚成了一个不太标准的人形，它暗红色的瞳孔往上飘，死死的盯着大坑边上的救世主。
“……不许！”不许这两个字被它说的既坚定又清晰，黑红色的人影缓缓站起，浅淡的金色流光悄然出现在它的体表，它向着救世主的方向走去，“我们……融合……你，出去。”
“真遗憾，我一点都不想跟你融合，”救世主又咳了两声，那场战斗肯定打得很激烈，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痛，“无论是你还是人性，都是救世主的弱点，如果我想保护他们，摒弃你们就是必须的。”
“……蠢……货！”在黑红色人影出声的同时，它身上的金光也狠狠的波动了一下，像是在表达自己对救世主的气愤，“……口，是……心非！
明明，是你……自己，逃避……现，在……还，把自己……装成……受害，者…………执迷不悟！”
“听你说话好费劲啊，”救世主收起了脸上明显装出来的笑容，剧烈的疼痛在他胸口蔓延开来，就好像有人强行把什么东西塞进来了一样，“是谁在治疗那具躯体？”
听到这个问题，黑红色的人影下意识的抖了一下，无数黑红色的小方块掉落在地，又被它脚底粘稠的影子回收。
“……昔涟。”
“这还真是，不出我所料的回答，”救世主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月亮，果然也很努力啊。”
金色的光丝开始从黑红色的人影身上涌出，向着救世主的方向探过去，随着金光愈发璀璨，黑红色人影瞳孔中那暗红的色彩也逐渐染上一抹澄澈的蓝。
“……你在，害怕，”它的感官逐渐清晰，甚至说话也越来越顺畅了，“老师，不会，怪白厄。”
救世主沉默了几秒，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被灼烧成金色的，布满裂纹的手。
灿烂的金色火焰还在他身上燃烧，但也已经不再那么灼热了，此时的金焰，反而像一层温暖的壳。
“我不是怕被责怪，”他轻声说，没有责怪它，另一个自己，的敏锐，“我是怕，我做不到。”
黑红色的人影此时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现在它看起来不再那么狰狞了，那些粘稠的黑红色物质在金色光丝的净化下逐渐褪去，露出了底下苍白但更接近人类的皮肤。
它的眼睛现在是深蓝色，带着某种悲伤的清醒。
“你一直在害怕，”它，或者说现在的他，用白厄的声音说道，“害怕自己的软弱会害死所有人，害怕自己不够格当救世主，害怕承认你需要他们。”
救世主没有反驳，他只是看着那双许久未见的蓝色的瞳孔，那双眼睛里有他自己不敢面对的东西：脆弱，依赖，愤怒，以及被压抑了太久的疲惫。
“所以你就把我分裂出来，”那人影继续说，他的形态越来越稳定，越来越像白厄本该有的样子，“把所有的愤怒，不甘，对不公的反抗，全都塞给我和人性，然后再把我们割离出去。
然后你告诉自己，只要摒弃了这些弱点，你就能完美地拯救世界。”
“……那样不对吗？”救世主问，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对方，也像是在问自己。
“当然不对！”人影，白厄的愤怒，或者说，白厄终于愿意面对的那部分自我，骤然提高了音量，“你忘了我们为什么成为救世主吗？
不是因为完美，而是因为即使不完美，我们仍然选择站出来！
为了我们的同伴，为了这个世界，我们主动选择背负一切！”
他伸出手，那只手上还残留着黑红色的纹路，但更多的已经是温暖的金色。
“昔涟在外面，用你曾经在侵晨上留下的力量引导我们回归，摩尔法虽然很累了，但祂依旧在用自己的方式，帮那刻夏老师解析污染。
而那刻夏老师刚拆了一颗陨星，直到现在，都还在维持着这片区域的稳定，丹恒，穹，三月七，遐蝶……
还有以三千万世的所有记忆和裂成五份的灵魂为代价，追溯血脉，稳稳的托住你人性千年的万敌，所有人都在战斗！”
“而你，”他盯着救世主，“你却躲在这里，把自己烧成金色的雕像，以为自己一个人承担一切就是伟大？”
救世主的身体颤抖起来，他身上的金色火焰忽明忽暗，那些裂纹开始渗出光芒，那种温暖的，月白色的光。
那光来自外界，来自侵晨，来自同伴们的呼唤。
“我，我只是想保护他们……”救世主喃喃道。
“那就别光想着保护！”人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那只手上传来的不是灼烫的热度，而是某种坚定的温暖，“想想怎么和他们一起战斗！救世主从来不是孤身一人，你的背后是翁法罗斯这个世界，相信你的所有人！”
轰——！
整个火焰空间震动起来。
金色的光丝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是从人影身上逸散出那些的，而是从外部渗透进来的。
它们通过侵晨上刻印的引导矩阵，通过黄金裔们的呼唤，通过所有同行者力量的共鸣，动摇了这整个空间。
救世主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松动，那颗被强行塞入的金色光球，他的人性，此刻正在与他产生共鸣。
不，或许不只是共鸣，救世主已经接纳了自己的人性，他们在融合，也在融合的同时，唤醒着一切他刻意遗忘的东西。
在无数次的永劫回归中，那些平凡却珍贵的瞬间一次又一次的拯救了白厄，是这些在漫长绝望中细小的闪光，把他塑造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我……”他张了张嘴，抬头看向面前黑红色已然褪去，正在消散的人影。
它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里有疲惫，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某种释然：“去坦然迎接自己的终局吧，我的太阳。”
外界，神悟树庭。
昔涟跪坐在白厄身前，双手依然保持着祈祷的姿势，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侵晨上引导矩阵的消耗是巨大的，但她一直都没有松手。
那刻夏在一旁构建着辅助法阵，青金色的光芒与侵晨的金色光丝交织，稳定着引导的过程。
摩尔法靠在他腿边，祂已经睡着了，但金绿色的数据条仍在自动运转，协助那刻夏解析着引导矩阵建立的通道结构。
丹恒把塔尔放入口袋，击云在手，警惕的环顾四周。
穹和三月七守在另一个方向，万敌站在最外围，小白恢复了正常迷迷应有的样子蹲在他肩上，湛蓝的眼睛专注的盯着救世主。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变化，白厄身上的暗红纹路在消退，跟之前被覆盖不同，那是真正地消散。
那些黑红色的污染像是遇到阳光的积雪，在侵晨引导的金色光芒中蒸发，净化。
而救世主的脸色不再苍白如纸，而是渐渐有了血色，他的呼吸也从微弱变得平稳，胸口开始有规律地起伏。
最明显的是他胸前的伤口，那道被仪式剑刺穿的创口，此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在金色光芒中重新生长出健康的血肉，除了一道类似纹身的金线以外，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快了。”那刻夏轻声说，他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疲惫。
昔涟没有说话，她只是更加专注地维持着引导的力量，她能感觉到，白厄的意识正在回归，就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然后，她听到了声音，不是从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白厄的声音，带着久违的温暖和歉疚：“昔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昔涟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眼泪就是止不住。
那些积压的担忧，恐惧，在记忆浅滩无数个日夜的等待，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那你还不快起来！” 昔涟在心里骂着，“你个混蛋！你要是再敢这样，我就，我就让阿那克萨格拉斯先生打你屁股！”
意识里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那未免也太残酷了，月亮。”
然后，白厄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既不是是空洞的暗红，也不是神性漫溢的冰冷金色，而是清澈的蓝，就如同翁法罗斯雨后的晴空一般。
他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然后他看到了跪坐在他面前的昔涟，看到她满脸的泪痕，看到她眼中快要溢出来的担忧和释然。
“昔涟，”他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但确确实实是白厄的声音，“我回来了。”
昔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扑上去，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肩上，哭得像个孩子。
所有的坚强和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只是紧紧地抱着白厄，仿佛一松手，这个好不容易被大家救回来的家伙就会再次消失。
白厄轻轻回抱住她，一只手抚摸着她粉色的头发，他抬起头，看向周围的黄金裔们。
他看到了那刻夏眼中毫不掩饰的欣慰，看到了熟睡的摩尔法，看到了丹恒对他点头致意。
看到了穹竖起的大拇指，看到了三月七破涕为笑的脸，看到了万敌肩上对他摇尾巴的小白。
最后，他的视线与万敌相接，透过万敌的眼睛，他看到了更远处，那在巨城城墙上仍在奋勇战斗的士兵们，看到了雅辛忒丝和迷迷们救治伤员的身影，看到了阿格莱雅和缇宝们疏散民众的忙碌。
他看到翁法罗斯，看到这个他誓言保护的世界，看到所有在为了翁法罗斯，为彼此而战的生命。
“谢谢，”白厄轻声说，他的声音传遍整个空间，“谢谢你们没有放弃我。”
昔涟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但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她退开一点，让白厄能够站起来，然后，在白厄起身的时候，一拳轰在了白厄的肚子上。
白厄被昔涟打得一屁股又坐了回去，但他也只是低头笑了笑，平静的接受了童年玩伴对他的担忧。
白厄的动作还有些僵硬，他捂着被打疼的地方缓缓起身，但他走的每一步都越来越稳。
他走到侵晨面前，伸手握住了剑柄，长剑发出一声欢快的嗡鸣，剑身上的星辉灿烂如初升的晨星。
白厄转过身，面向所有人，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深深鞠躬。
“我犯了一个错误，”他直起身，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以为独自承担一切就是保护，但那是傲慢，真正的力量，来自于信任彼此，并肩作战。”
他握紧侵晨，剑尖指向地面。
“黑潮还没有完全清除，那个把我困住的东西，不仅仅是我分裂的愤怒，更是被黑潮扭曲，放大的绝望，它还在，而且它不会轻易放弃。”
白厄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们要找到黑潮的源头，然后，用世界的升格来终结这一切。”
令人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做出具体回应的是那刻夏，他拍了拍睡着的摩尔法，等十一二岁的小孩迷迷糊糊的醒来，揉了揉眼睛。
“你需要什么，白厄？”那刻夏问，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辩题，“分析污染结构？构建净化矩阵？还是，直接杀到源头？”
“都要，”白厄说，他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决心，“但首先，我们得清理现场，那些陨石的碎片里还有残留的黑潮能量，如果不处理，恐怕会继续侵蚀树庭。”
“我来帮忙！”三月七立刻举手，“我的水母可以净化东西……大概？月月？”
（嗯，可以。）
“迷迷们也可以，”昔涟擦干眼泪，她早就在那一拳打出去后，就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我会联络雅辛忒丝，请她协调医疗队，带着迷迷们进行善后。”
“战斗部分可以交给我们，”穹扛起球棒，“虽然不知道能发挥多少作用，但揍飞坏东西我还是很擅长的。”
丹恒点点头:“我会负责情报整合和战术分析。”
万敌虽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他刚刚就在跟白厄的对视中明白了一切，他对着白厄，沉默捶了捶胸口，这是战士的承诺。
白厄看着他们，一股暖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这不是虚假的力量，更不是燃烧生命换来的爆发，而是某种更坚实，更持久的东西。
他终于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那么，”他举起侵晨，剑身映照着树庭穹顶漏下的天光，“让我们开始吧。”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在只有白厄能看到的视野里，他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气息从裂缝中涌出。
那是黑潮的源头，是翁法罗斯被毁灭入侵的原点，莱古士的声音从裂缝深处传来，低沉，扭曲，像是千万个绝望的哀嚎糅合在一起: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脱吗……卡厄斯兰那……你是，毁灭最完美的容器……你永远都无法诞生自我……你必须承载世界的绝望……
回来……回到黑暗中……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白厄握紧剑柄，没有后退半步。
“不，”他在脑海里平静的回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那扭曲的嘶吼，“我的归宿在这里，和我的同伴一起，在我誓言保护的世界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信任和准备战斗的坚定。
于是，当白厄再度看向裂缝深处那无尽的黑暗时，他笑了。
“看到了吗？”他说，不知是对黑暗中的存在说，还是对自己说，“这就是我站在这里的理由。”
侵晨的剑光骤然爆发，这一次，一种在救世主人性与神性融合之后，全新的，温暖而璀璨的光芒，在长剑上亮起。
那是翁法罗斯的太阳接纳自我后的完整，是无数人子的羁绊交织而出的力量。
金色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向外涌动，跨过了巨城，直抵前线，黑潮在这道光芒下被瞬间净化。
这是一场宣告，是能带领世界前行的英雄的真正回归。
我的背后，是同伴，而我，是终将升起的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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