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博·科斯基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痛恨星际通讯的清晰度。
全息投影中,那张覆盖着暗金与黑色交织的骨质面甲的脸几乎要穿透屏幕怼到他面前。
佩斯特·戈尔歌什,直翅目军团副官,此刻正用那双复眼结构的猩红视觉器官打量着他。
“所以,”桑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矿道里回荡,带着地髓压缩时发出的低频嗡鸣,“你叫我什么?”
“差点就成为卵基的雄性人类,”佩斯特的发音标准得近乎刻薄,通用语里夹着一丝虫语特有的喉腔摩擦音,“艾维利塔大人的求偶期记录显示,你在拒绝名单上排第三十七位,哦,顺带一提,前三十六位假面愚者都死了。”
桑博沉默了三秒,抬手揉了揉眉心,虎克坐在他身边的晶肉蜜蚁甲壳上,抱着嗡嗡作响的矿石分析仪,小声问:“桑博叔叔,卵鸡是什么意思呀?”
“意思是这位虫族先生搞错了很重要的事,”桑博一字一顿地说,然后转向投影,“听着,我不管艾维利塔的什么记录,现在雅利洛-VI的地髓矿正在发生异常能量压缩,硬度指数上升了四百倍,晶肉蜜蚁的工程虫已经啃不动了。”
“哦,这样”佩斯特歪了歪头,面甲下的复眼闪烁了一下,“所以你需要帮忙?以差点成为卵——基——的身份?”
“以这颗星球上唯一知道怎么跟你们讲道理的人类的身份,”桑博咬牙切齿,“还有,拜托,别这么叫我了,你们军团长应该是很喜欢我的嘛。”
佩斯特发出一种类似于金属刮擦的低笑,在他身后,全息投影的边缘能隐约看见更多直翅目军团成员的身影。
他们悬浮在雅利洛-VI大气层外的真空里,甲壳在恒星光芒下反射出冷硬的暗红色泽。
“开个玩笑,英菲尔不在,我很难说出正常的话,”佩斯特说,语气却没什么歉意,但他也把自己的说话方式解释清楚了,“艾维利塔大人失联前最后的命令应该是‘守好那颗有地髓的雪球’,我在执行命令。
至于你们星球的矿脉,地髓能量压缩是正常现象。”
“正常?”桑博瞬间提高音量,他好像被吓了一跳,又好像没有,“你管这叫正常?下层区十七号矿道的晶化地髓现在硬得能当歼星舰装甲!”
“对于即将被虫群啃食的星球来说,这非常正常,”佩斯特平静的说,“生命星球在面临灭绝危机时,活着的矿脉能量会本能地自我保护。
浓缩,硬化,试图把自己变得难以下咽,你们的地髓矿有原始意识,它在害怕。”
虎克抱紧了分析仪,矿道里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度,桑博拧着眉盯着投影:“你说,即将被啃食?”
“大约四十七系统时后,虫灾的先锋部队会抵达雅利洛-VI轨道,”佩斯特报出数字,轻松得像在说晚餐时间,“它们会被地髓的高浓度能量吸引,就像饿疯了的野兽嗅到血腥味。
好消息是,你们星球生命信号稀薄,不在主攻路线上,而坏消息是……”
佩斯特顿了顿,复眼的光芒暗了一瞬。
“虫灾已经饿疯了,它们吃空了三颗资源星,两颗殖民星,躯壳颜色已经从暗红变成近乎发黑的绛紫,而饥饿让它们变得,不太挑剔。”
桑博感到喉咙发干,这不是贝洛伯格现有战力能应对的灾难,他们甚至连离开地面都做不到:“艾维利塔呢?”
“不知道,”佩斯特回答得干脆,“大人大概是去了某个地方,总之现在通讯全断。
但祂失联前说过一句话‘如果那些傻孩子饿到连石头都啃,就让佩斯特带人去教教它们什么叫吃相’。”
“所以你是来……”
“来开餐的,”佩斯特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真实的,近乎贪婪的期待,“这些同族虽然丑了点,脑子也不太清醒,但能量浓度高得惊人。
直翅目军团已经三个月没打过像样的猎了,大家都很饿。”
桑博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佩斯特和他身后的军团成员,那些覆盖着几丁质甲壳,肢节尖锐,复眼猩红的生物,他们也在等待,等待一场盛宴。
“你们打算在大气层外拦截?”桑博问。
“大气层内,方便烧熟,”佩斯特纠正,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愈发浓郁,“让它们落地的话,打架时溅出来的酸液和能量残渣会毁掉太多地髓。
那可都是高纯度压缩能量,浪费可耻。”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在讨论如何切牛排才不会弄脏桌布,桑博沉默了很久,久到虎克不安的拽了拽他的衣角。
“你们,需要贝洛伯格做什么?”他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佩斯特的复眼又闪了闪,这次,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赞许:“两件事。
第一,把你们所有能调动的人撤进地下深层,至少三千米以下。
第二……”
佩斯特抬起一只前肢,尖锐的爪尖在空中划出一串复杂的虫语符文。
“找个开阔地,埋下这个坐标信标,等我们清理完地表,会需要快速补充能量,地髓压缩液就很不错。
作为交换,直翅目军团会确保这些家伙连你们星球的大气层都碰不到。”
桑博盯着那串漂浮的符文,它散发着微弱的荧蓝色光芒,与蠹星虫族精神丝的颜色如出一辙。
“你们打得过吗?”他听见自己问,“那些虫灾的数量有多少?”
佩斯特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是嗤笑的气音:“差点成为卵基的雄性人类,你见过蝗灾吗?”
“什么?”
“一颗农业星,成熟季,万亩麦田,然而蝗虫过境的时候,天空会黑三日,它们落地的声音就像暴雨,”佩斯特缓缓的说,“然后田里就会什么都不剩,连麦秆的根都会被啃干净。”
他的复眼倒映着全息投影之外的星空。
“虫灾的数量,比那种蝗灾多十倍,它们覆盖星域时的嗡鸣声,如果真空能传声的话,能让一整支舰队的精神感应器过载崩溃。”
矿道里安静得能听见地髓压缩时晶体生长的细碎声响。
“但我们是直翅目,”佩斯特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在我们的食谱里,这样的同族就跟晶肉蜜蚁一样,是零食一样的存在。”
通讯就这样切断了。
桑博站在昏暗的矿道里,手里攥着佩斯特最后传输过来的坐标符文数据,虎克从晶肉蜜蚁背上爬下来,小手拉住他的衣摆。
“桑博叔叔,”她小声问,“那些虫子先生,是来保护我们的吗?”
桑博低头看着小女孩被矿灯照亮的脸艰难的翘了翘嘴角,虎克的眼睛很亮,里面没有成年人的权衡和恐惧,只有最直接的疑问。
“他们是来吃饭的,”桑博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恢复了那种如同开玩笑一般的语气,“顺便,也许,保护一下餐桌。”
他转身走向矿道深处,晶肉蜜蚁跟在他身后,节肢敲击岩壁发出规律的咔哒声。
活着只需要用尽全力,这是曾经的下层区矿工们常说的一句话。
在塌方,缺氧,地髓辐射和永不停歇的劳作里,活着的意义被简化成最简单的动词:呼吸,挖掘,前进。
桑博现在理解了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当天空即将被啃食星球的虫群遮蔽时,活着就意味着要相信一群自称来吃饭的虫子。
要相信那个称你为“差点成为卵基”的神经病副官,要相信失联的艾维利塔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要相信,在这场席卷寰宇的盛宴里,你的星球只是一张暂时还没被掀翻的餐桌。
而他,桑博·科斯基,得在餐桌被掀翻之前,把所有人都拖到桌底下去。
“走吧虎克,”他说,声音在矿道里传得很远,“我们去通知大守护者,顺便问问筑城者有没有能挖到三千米以下的工程图。”
“会有吗?”
“……会有的!”
在他们头顶,穿过层层岩壳,永冻层和呼啸的风雪,雅利洛-VI稀薄的大气层之外,直翅目军团正在布阵。
佩斯特悬浮在阵列最前方,暗金色的面甲上映出远方星空逐渐浮现的,细密的猩红色光点。
那些光点起初稀疏如晨星,随后越来越密,连成线,织成网,最后汇聚成一片缓慢旋转的,仿佛创口般狰狞的暗红漩涡。
虫灾的先锋部队,饥饿的,褪去最后一丝理智的,只余吞噬本能的同族。
佩斯特活动了一下肢节,甲壳摩擦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他身后的军团成员开始低鸣,那是一种介于虫鸣与金属共振之间的声音,在真空中通过生物力场传递。
“前菜来了,”佩斯特的复眼里倒映出越来越近的殷潮,他抬起前肢,爪尖在空中划出进攻指令的虫语符文,“同僚们,开饭了!”
然后,直翅目军团如离弦之箭,撕裂真空,朝着那片猩红扑去,第一轮碰撞没有声音,只有能量爆发时刺眼的光芒,在雅利洛-VI的永冻云层上投下短暂如叹息的光影。
而在贝洛伯格上层区,克里珀堡的战术会议室里,布洛妮娅盯着星图上那串刚刚被标记的坐标符文,眉头紧锁。
“桑博传来的消息确认了,”杰帕德沉声说,“星际和平公司的预警通讯也提到了殷潮虫灾……但没有任何一方提及会有援军。”
“因为它们不是援军,”布洛妮娅说,指尖划过全息投影上的虫语符文,“佩斯特·戈尔歌什,直翅目军团副官,他在通讯里明确说了,他们是来狩猎的。”
“狩猎什么?”希露瓦问,手里捏着地髓能量压缩的监测报告,“那些虫子?”
“那些同族,”布洛妮娅纠正,“并且,他要求我们提供地髓压缩液作为能量补充。”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们有多少时间?”布洛妮娅问。
“按照桑博转述的时间表,四十七系统时,”杰帕德调出防御部署图,“下层区已经开始向深层矿道疏散,但上层区……”
“上层区没有深层矿道,”布洛妮娅接话,语气平静,“所以我们需要另一个计划。”
她站起身,走到会议室巨大的雪景窗前。
窗外是贝洛伯格的街景,穹顶的人造天幕正模拟着黄昏的光线,暖黄色洒在积雪的屋顶和行走的市民身上。
这座城市挺过了寒潮,挺过了裂界,挺过了星核的诅咒,现在,它要再挺过一场来自星空的饕餮盛宴。
“发布紧急命令,”布洛妮娅说,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极为清晰,“启动深岩庇护所计划,所有市民按分区向指定地下设施疏散。
地髓精炼厂全功率运转,按这个坐标符文的要求制备压缩能量液。”
接着,贝洛伯格年轻的大守护者转身,银灰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战术星图上那片越来越近的猩红。
“然后,告诉所有银鬃铁卫和地火成员,”布洛妮娅顿了顿,窗外的黄昏光线在她肩章上镀上一层暖金色的边缘,“这次,我们的任务不是战斗,而是活下去。”
人类要是想活着,就必须用尽全力。
在会议室外,贝洛伯格的黄昏依旧宁静。
市民们还不知道,四十七系统时后,他们头顶的天空将不再是风雪或人造天幕,而是一场决定星球存亡的,寂静的盛宴。
而在那之前,所有人都只需要做一件事,用尽全力,活到下一个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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